第2节

我打算先跟你说说我们这个社区。这片社区名叫泰利高地。为什么要起这个名字？那我可就不晓得了。这个社区里只有一座小山，小山真的很小。实际上，整个社区只有五个街区那么长，三个街区那么宽，硬生生地挤在我们这个城市当中略偏北的地方。我们社区的每一边都挨着公路，北面还有个棒球馆，那是金莺队的主场——你知道的，美国棒球联盟队。

很多人在泰利高地过了一辈子——比如说，就像我。我出生在一英里外的市立医院，随后妈妈就把我带回了这套砖砌的排屋里，也就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一个街区里。这个街区里所有的人家我们都认识，主要是因为小孩子的缘故。因为排屋又窄又暗，白天没有人会呆在屋子里，大家都跑到走廊里。小孩子就开始串门，这家的跑到那家，那家的又窜到这家；拐角上站了一帮子，米尔特店的前面又聚了一群人。我们这儿和他们郊区不一样。郊区的人很谨慎，生怕让人给绑架了。我们这儿嘛，随便哪个绑票的都能立马讲出来：泰利高地的人没钱交赎金。

不过这儿的风气也不大好。当然了，大多数时候，看着小孩子在一起玩来玩去，妈妈们在走廊上说长道短，你不会这么想。可是，已经发生好几桩凶杀案了。有人打劫米尔特家的店，还把他哥哥乔给打死了。三年前，一帮大小伙子在棒球馆的停车场里杀了一个黑人。有很长一段时间，爸爸都不喜欢看到黑人搬进我们这个社区。不过自从墨菲一家搬来做我们的隔壁邻居之后，爸爸的想法就变了。克里斯·墨菲是我真正的好朋友。我和他有阵子还说自己将来要当史上最牛的二垒游击组合，等我俩侣岁的时候就要和金莺队签约，打上几年球就好做百万富翁了。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因为我真正想要告诉你的是隔壁那个街区里的事情。长话短说吧，那就是个贫民窟。那里的房子大多数是木头的，而且有几幢看起来就像是粘起来的，活像哪个小毛孩用没人要的木板和小石子儿搭出来的一样。那里的房子，一年到头，玻璃窗都是破的。还有几堵墙因为粉刷了太多遍的缘故，看起来都有点像棉被了。而且墙上还有洞，你一眼就可以看到房子里面去。在我认识麦可辛、罗纳德和他们的朋友安妮小姐之前，我很少到那个街区去。那一年是1981年，我刚上初中。那也正是我忽然发现自己不是棒球明星那块料的时候。在那之前，我每个礼拜大概要花上100个钟头练习投球；随便找个车库，管它是谁家的，在后墙上画个小正方形，然后对准它练投球。克里斯有时练挥棒。要是鲍比也一起来的话，我们当中就还有一个人练接球。我一直相信自己很棒，困扰我的只有一个重大问题：当投手还是当游击？晚上9点上床睡觉的时候我就会仔细考虑这个问题。有几次我躺着躺着就猛地下定了决心，于是就翻身对托尼说：“你猜猜看，我今天已经决定了。”

“好吧，弗农，”托尼就叹着气问我，“你决定做啥了？”

“投手。因为在世界系列赛中，从长远看，只有投手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你看桑迪·考法克斯。大街上每个人都听说过桑迪·考法克斯这个名字。你要是提奥利·史密斯或者马克·贝朗格的话，很有可能你脸都憋青了，还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名号。不像人人都知道桑迪·考法克斯。”

“弗农，我替你高兴，”托尼就会这样回答我，“我很高兴你终于做出了决定。”

“对呀！”可是话音未落，，我的疑虑就又全回来了。投手只能红一两年，而一个优秀的内场球员却可以打好几年。还有，克里斯和我是最佳组合。我们可以把双击做得很好。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会扬起手来，作势要把球投给克里斯，托尼就会气得发狂。

“你可不可以安安静静躺下来？我得好好睡一觉，明天还要考理化呢。”

“大事情，”我每次都这样回答，“你偶尔也有可能得个B呢。那样的话，你会不会心碎啊？”

“闭嘴，笨蛋。”

“你自己才该闭嘴。”托尼在我面前总是神气活现，因为他成绩好，可是我比他强壮，他也知道这一点。我又扬起手，故意地。托尼就不吱声儿了。投手还是游击？我问自己。结果主意还没拿定就睡着了。

那年秋天，克里斯和我去考了校队，我们从来没被录取过。如果我每个礼拜花100个钟头来练投球的话，那么肯定有同学花1000个钟头，因为他们比我好太多了。一开始我都没法相信，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在我们社区我是最神气的一个，可在初中部里我什么也不是。

那年的日子可真不好过。就像我说过的，我以前留过级，所以我比班上其他小孩要大一岁，个头更是大上很多。妈妈前一年死了，我都找不到人来说一说我有多么孤单。我得吃早饭、穿衣服，然后到点儿赶公交车。爸爸经常要上双班，所以上午我们连他面也见不到。小弟小妹斯蒂芙会照顾，而我已经大了。我到校以后常常发现不是自己的袜子不配对，就是衬衫掉了一粒纽扣，结果整整一天都很郁闷。我蹲在最后一排的位子上，希望老师不要点到我，不过老师们一般也不会来叫我。可是回到家把作业在饭桌上铺开来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读天书。

我想自己大概得找点有劲儿的事情做了，而且还真的去试了试。学校里的同学来自不同的社区，大家都很好。午饭时候大家都很开心，有时也去年级教室里找点乐子，课间就聚集到大厅去。三点钟的时候，我们就上了校车，各回各区。

我们社区发生了一件很滑稽的事情。不过我当时还不曾留意到。我只是发现人一上初中就是大人了，以前常做的事情就不好再做了。像图书馆和娱乐室的好多活动就全是给小学生举办的。而投球，一旦你发现自己不可能靠打棒球出头的时候，再花时间也没啥意思了。去打工吧，你的年纪又太小了——打工证要到15岁才能申请。所以我们这一批孩子就真的没有事情可以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