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跟你实话实说吧，我其实一点都不讨厌挖地。春天的土坷垃里特有的气味，那种冰雪消融、花草腐化的气味，我偏巧很是喜欢。焦油烧热的味道，斯蒂芙一闻就要捂上鼻子，我却很喜欢闻。我们仨，麦可辛、罗纳德和我，在院子里刨地的时候，我把这事儿跟麦可辛说了。她回答我说：“那是因为你是个城市孩子，只有城市里的男孩子才会喜欢焦油的味道。”

“我可没法住到边远地方去，嗬，听说那里连人行道都没有。”

麦可辛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我离开北卡罗来纳之前，根本就没看到过人行道。我到了这里以后，就没打算回去过。我喜欢热热闹闹的生活，还有派对。我还喜欢打扮起来去市中心，心里晓得每个人都在看我。”

“罗纳德跟我一样是个城市男孩，对不对，罗纳德？喏，给你一块口香糖。”我飞快地把糖递给罗纳德，动作快得麦可辛拦也拦不住。

“弗农，你知道糖对他的牙齿不好！”

“他不会有事儿的。”

“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又不需要为罗纳德负责。”

“你小心眼，对不对？”

“我又不是随口胡说的。”

这时，罗纳德尖叫起来，他最讨厌听到我和麦可辛拌嘴。

“马洛小姐礼拜天过来了，”麦可辛突然对我说，“她说她是顺便来看看我们的。”

“我知道的。我在安妮小姐家里的时候从窗子里看到她的车了。我马上出了门，可是还没找到机会对她开口，她就开车走了。”我弯下身去，把一团土坷垃打碎，“她肯定是真心喜欢罗纳德。”

“大概是吧。”麦可辛有点魂不守合的样子。

“她长得也很漂亮。”

“漂亮！要是她给你送来那么多倒霉催的表格要你填，你才不会去想什么漂亮不漂亮的事情呢。”

“我爸爸要给5个小孩填表格，，所以他就教我们自己填。”我不想让麦可辛知道我爸爸不会读书写字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对我来说就是。我不喜欢人家跑来搅和我和罗纳德的事情。他什么时候打的预防针呀？他晚饭吃点啥呀？几点睡觉呀？”麦可辛的眉头皱了起来，“下一步他们就想知道我们买的卫生纸是什么颜色的了。”

这句话让我晕了。“那你买什么颜色的啊？”我竭力假装严肃，问麦可辛。

可惜麦可辛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好笑的，她啐我：“闭嘴，弗农。”说完以后，她那天下午就再也没有笑过了。

她的情绪很快传染给了罗纳德，他尖叫着又来讨口香糖，我对他说不可以的时候，他就跺着脚来扯我的口袋。他从我的左边转到右边，两只手里攥着刚才那张口香糖包装纸不放。最后他把我也惹毛了。“别烦我，好不好？我得把剩下的地掘一遍，而且土坷垃都得打碎。按照这样的速度，我们到半夜也干不完呢。”我转过身不睬他了。

没想到的是，罗纳德把我跟麦可辛都震撼了一把。麦可辛刚才进屋倒咖啡去了，这会儿她用一只盘子端着三只杯子回来了。我放下铲子，拿起一杯来喝了一口。就在这时我有了新发现。“他在干活呢，”我指给麦可辛看，“你瞧。”

罗纳德双手拿着锄头，飞快地刨着地，土坷垃四处飞溅。

“是你教他怎么创地的吗？”

她摇摇头，“我跟你说过，罗纳德知道的东西比我们看到的要多得多。”

“罗纳德，歇歇吧，喝点儿咖啡。”

他不听我。

“我不是故意伤你心的。”

罗纳德抬起头，我看得出，他还是气得要命。

“对不起！”

这时，罗纳德停下来了，不过只有一小会儿。马上他又开始不

停地松土了。

“他流的肯定是卡罗来纳人的血。”麦可辛喃喃自语。

我摇了摇头，说：“他是城市男孩，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