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把心带回家(3)
呼吸就是生命,它是我们生命最基本的表现。在犹太教中,呼吸称为ruah,意思是创造万物的上帝之灵;在基督教中,圣灵和呼吸之间,也有很深的关系。在佛陀的教法中,呼吸(梵文称为prana)是「心的车乘」,因为呼吸驱动我们的心。所以,当你把呼吸调得很顺而使心静下来时,你同时也驯服和训练你的心了。在我们遇到焦虑时,如果能够独处几分钟,只要静静地做深呼吸,不就能感觉到多么轻松自在?即使是这么简单的练习,都可以给我们很大的帮助。
因此,当你在禅坐时,要像平常一样,自然地呼吸。把你的注意力轻松地放在呼气上。每次呼气的时候,就是在放下和解除一切执著。想象你的气融入无所不在的真理里。每一次呼气之后,再吸气之前,你将发现由于执著消失了,就会有一个自然的间隙。
安住在那个间隙中,安住在那个开放的空间中。当你自然地吸气时,不要把注意力特别放在吸气上,而要继续把心安住在那个已经打开的间隙上。
当你在练习时,千万不要在心中做任何的说明、分析或自我闲话。不要把你心中持续不停的评论(「现在我正吸气,现在我正呼气」)误以为是正念分明;重要的是纯净的当下。
不要把注意力太放在呼吸上;只要把百分之廿五的注意力放在呼吸上就够了,其余的百分之七十五是宁静而开阔的放松。当你对呼吸越来越了了分明时,将发现你越来越清醒,你已经把散乱心收摄回自身,成为一个整体。
这时候,不要再「观」呼吸,让自己逐渐与呼吸结合为一,就好象你正在变成呼吸一般。慢慢的,呼吸本身,呼吸者,和呼吸的动作合而为一;对立和隔离都消失了。
你将发现,这个非常简单的正念过程,会过滤你的思想和情绪。然后,就好象你在脱皮一般,某种东西被剥掉而自由了。
不过,有些人不能放松或自在地观呼吸;甚至觉得观呼吸几乎是幽闭恐怖。对这些人来说,下一个方法也许比较有帮助。
2.使用一个对象
第二个方法是把心轻轻地放在一个对象上,许多人发现这个方法很管用。任何能够让你产生特别灵感的自然物,譬如一朵花或一颗水晶都可以。然而,具体表现真理的东西,诸如佛像、基督像,特别是你上师的像,会更有威力。上师活生生地把你和真理连结在一起;由于你和上师的师徒关系,只要看着他的脸,就将你的自性与灵感、真理连结在一起。
许多人对于莲花生大士塑像(称为「如我一般」)的照片特别有感应。这尊塑像造于第八世纪的西藏,也经过他的加持。莲花生大士藉着他的神通力,把佛法引进西藏。西藏人把他当作「第二佛」,恭敬地尊称他「根本仁波切」(GuruRinpoche),意思是「珍贵的上师」。顶果钦哲仁波切说:「在圣地印度和雪乡西藏,出现过许多不可思议和无以伦比的大师。在他们当中,对现在这个艰苦时代的众生,最有慈悲心和最多加持的是莲花生大士,他拥有一切诸佛的慈悲和智慧。他有一项德性就是任何人祈求他,他就能够立刻给予加持;而且不论向他祈求什么,他都有能力当下就满足我们的愿望。」
因此,你可以把这尊塑像的照片放在你的眼前,轻轻地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莲花生大士的脸上,特别是他的眼神。他的眼神非常深邃宁静,几乎就要从照片迸出来,把你带进毫无执著的觉醒境界、禅定境界。然后,很安详地把你的心交给莲花生大士。
3.念咒
第三种方法是把心和咒声连结在一起,这在西藏佛教中很普遍(苏菲教、基督正教和印度教也常用)。咒的定义是「心的保护者」。凡是保护人心免于堕入负面心态,或不受凡夫心所控制的,都称为咒。
当你觉得紧张、无所适从或情感脆弱时,念咒可以完全改变你的心境,转化它的能量和气氛。这怎么可能呢?咒是声音的一精一华,以声音的形式来表现真理。每一个音都涵摄一精一神力,浓缩了真理,散发出诸佛的法语加持力。心乘坐在呼吸的微细能量上,经过全身,也净化了全身的脉轮。因此,当你在念咒时,你就是在以咒的能量加在你的呼吸和能量,等于是直接锻炼你的心和一精一密的身体。
我向学生推荐的咒是「OmAhHUmVAJRaGURuPADMaSIDDHiHUM」(西藏人念成OmAhHungBenzaGuruPemaSiddhiHung),这是莲花生大士的咒,是一切佛陀、大师和证悟者的咒。在这一个暴力、混乱的时代里,具有强大的安详、治疗、转化和保护的力量。安静而非常专注地念这个咒,让你的呼吸、咒和你的知觉慢慢合而为一。或者以特别的方式诵咒,然后把心安住在诵咒后的深度寂静中。
即使我已经熟练了这个法门一辈子,有时候我仍然会为咒的力量感到惊讶。几年前,我在法国里昂主持一个禅修营,共有三百人参加,大部分是家庭主妇和心理治疗师。我已经教了一整天,但他们似乎要把大部分时间都跟我在一起,毫不留情地问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黄昏时,我整个人垮掉了,整个房间充满沉闷的气氛。因此,我就念了这个我刚刚提到的咒。我非常惊讶,念咒竟然有如此的力量;在几分钟之内,我感到一精一力充沛,周遭的气氛改变了,全体听众似乎又变得神采奕奕而迷人。这种经验一次又一次发生在我的身上,所以我知道它绝不是偶然的「奇迹」。
禅坐中的心
禅坐时我们该「抱持」怎么样的心呢?什么都不做,随其自然就行了。一位上师把禅坐形容为「把心悬挂在虚空中,毫无所着」。
有一句名言:「如果心不造作,就是自然喜悦,这就好象水如果不加搅动,本性是透明清澈的。」我常常把禅坐中的心比喻为一罐泥水:人们愈不理会或搅乱它,杂质就愈会沉淀到罐底,水的自然明净本性也就会呈显出来。心的本性也是如此。任其自然,不加改变,它就可以找到喜悦和清明的真性。
因此,千万不要让心有任何的挂碍或负担。当你禅坐时,千万不要刻意去控制它,也不要勉强让心宁静。不要过度严肃或觉得你正在做某种特殊的仪式;甚至不要有你正在禅坐的观念。让你的身体保持自然,也让你的呼吸保持自然。把你想象成虚空,接纳着整个宇宙。
微妙的平衡
禅坐如同其他艺术,在放松和警觉之间必须维持微妙的平衡。从前有一位比丘名叫亿耳,跟随佛陀的一位最亲密弟子学习禅坐。他无法体会应该抱持什么样的心态,很努力想专注,却感到头痛。因此,他就放松心情,结果睡着了。最后他请求佛陀帮助。佛陀知道他在出家之前是一位出名的音乐家,就问他:「你在家时不是擅长拉琴吗?」
亿耳点头。
「你如何把琴拉出最好的声音呢?是在弦很紧或很松的时候呢?」
「都不是。必须适度,既不可太紧,也不可太松。」
「那就对了。你的心既不可太紧,也不可太松。」
在西藏伟大的女性上师中,有一位名叫玛姬拉度(MaChikLapDron),她说:「警觉,警觉;不过要放松,放松。这是禅坐时重要的『见』。」维持你的警觉心,但同时要放松,事实上,要放松到连放松的念头都不执著。
思想与情绪:波浪与海洋
人们开始禅坐时,常常说他们的思想很狂乱,变得比从前乱。但我一再向他们保证说,这是一个好征象。这绝不是表示你的思想比从前乱,反而是因为你比从前安静,你终于察觉你的思想一向是多么杂乱。千万不要灰心或放弃。不管有什么念头出现,你所要做的只是保持清醒,即使是在一片混乱中,也要把注意力放到呼吸上。
古代的禅坐教授法中记载:开始禅坐时,念头总是一个接一个出现,从未停止过,好象是峻峭的高山瀑布。渐渐地,禅坐功夫进步了,思想就像溪流穿过深而狭的峡谷,然后像一条大河缓缓地蜿蜒流向大海,最后,心变得像平静安详的海洋,只是偶然有涟漪或波浪出现。
有时候,人们会认为禅坐时,绝不可以有任何思想和情绪;当思想和情绪出现时,他们变得懊恼不已,认为自己失败了。事实绝非如此,有一句西藏话说:「只要肉不要骨,只要茶不要茶叶,这是过分的要求。」只要你还有心,必然会有思想和情绪。
就好象大海有波浪,或太一陽一有光线一样,心的光芒就是它的思想和情绪。大海有波浪,却不被波浪所干扰。波浪是大海的本性。波浪将生起,但它们会往哪里去?回到大海。波浪来自何方?大海。同理,思想和情绪是心性的光芒和表现,它们从心中生起,但消溶到哪里去?回到心。不论心中涌现的是什么,千万不要把它看成特别的问题。如果你不强烈反应,如果你能够安忍,它还是会再回归它的本性。
如果你有这种了解,那么心中生起的思想只会加强你的修行。如果你不了解它们的本质是心性的光芒,那么你的思想就会变成混乱的种子。因此请以旷达和慈悲的态度来对待你的思想和情绪,因为你的思想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心的家人。在它们的面前,诚如敦珠仁波切经常说的:「要像一个年老的智者,看着小孩子玩耍。」
我们常常怀疑,对于负面的心态或某些扰人的情绪应该怎么处理才好。在禅定的旷达境界中,你可以完全没有偏见地看待你的思想和情绪。当你的态度改变时,心的整个气氛就会改变,甚至连思想和情绪的性质都会改变。当你变得越可亲时,它们也会变得越可爱;如果你不觉得它们有什么问题,它们也不会找你麻烦。
因此,无论生起怎样的思想和情绪,就让它们生起和消退,像大海的波浪一般。不管你发现你在想些什么,就让那个思想生起和消退,不要加以限制。不要紧抓它,喂养它,或纵容它;不要执著,不要让它具体化。不要随着思想跑,也不要迎请它们;要像大海看着自己的波浪,或像天空俯视飘过的云彩一般。
很快的,你会发现,思想就像风,来了又去。秘诀是不要去「想」思想,而是要让它们流过心,不在心中留下任何痕迹。
在凡夫心中,我们看到思想之流连续不断;但事实却非如此。你自己将会发现,每两个思想之间都有间隙。当过去的思想过去了,而未来的思想尚未生起时,你将发现当中有间隙,本觉或「心性」就在其中显露出来。因此,禅修就是要让思想缓慢下来,让间隙越来越明显。
我的上师有一位学生名叫阿帕·潘(ApaPant),他是出色的印度外交家和作家,担任过印度驻不少国家的大使,也曾是印度政府驻西藏拉萨的代表,也曾经出使锡金。他是禅修和瑜伽的修行人,每次见到我的上师,他总是会问「如何禅修」。他遵循东方传统,以学生的身分一次又一次地向上师问一个简单、基本的问题。
阿帕·潘告诉我这个故事。有一天,我们的上师蒋扬钦哲正在锡金首都刚德的皇宫寺前面观赏喇嘛舞,对于丑角的滑稽动作咯咯大笑。阿帕·潘不断烦他,一次又一次地问他如何禅修,这次上师决定对他做个一劳永逸的回答:「看,禅修就像这个;当过去的思想停止了,未来的思想还未生起时,当中不是有个间隙吗?」
「是的。」阿帕·潘说。
「那就对了,延长它:那就是禅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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