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宛与董鄂妃之谜
重新审视之后,董小宛的丈夫——冒辟疆在《影梅庵忆语》中详细追忆了自己和董小宛的相识:己卯初夏,他和董小宛第一次见面。己卯一一也就是明崇祯十二年(1639),这一年董小宛十六岁,而顺治才两岁。
王梦阮、沈瓶庵所着《红楼梦索隐》一文认为,顺治的皇贵妃董鄂氏就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冒襄(字辟疆,号巢民)之妾、秦淮名妓董小宛。她是在豫亲王多铎率清兵南下江南时,被生掠至京,后来由顺治纳入宫中,享有专房之宠。对此,清史专家孟森专门进行了考证,并作了《董小宛考》一文进行辨伪。在孟文中指出:
董小宛死在顺治八年(1651)正月初二日,享年二十有八。盖生于明天启四年甲子……(崇德二年)正月三十戌时,世祖始生,而为小宛之十五岁……顺治八年辛卯正月二日小宛死,是年小宛为二十八岁,巢民为四十一岁,而清世祖则犹十四岁之童年,盖小宛之年长以倍,谓有入宫邀宠之理乎?当是时,江南军事久平,亦无由再有乱离掠夺之事。小宛死葬影梅庵,坟墓俱在,越数年,陈其年偕巢民往吊有诗。迄今读清初诸家诗文集,于小宛之死,见而耽之者有吴薗次,闻而唁之者有龚芝麓,为耳目所及焉。该文从诸多方面说明了董小宛根本不可能入宫而成为董鄂妃,尤其是二人的年龄相差甚远,一个十四岁的皇帝把一个长自己一倍的二十八岁的有夫之妇“纳之宫中,宠之专房”,听起来匪夷所思。仅此一点,即可攻破董鄂妃即董小宛一说的立论依据。此外,通过冒襄自撰《影梅庵忆语》的佐证,以及时人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孽、陈维崧等人的诗文,都可以证明董小宛死后葬于影梅庵,所以冒襄才写有《影梅庵忆语》抒发心中悲恸之情。被掠之事,无疑是好事者牵强附会。
我们联系《影梅庵忆语》和有关史料来考察,可以得出董小宛与董鄂妃二人之间可谓风马牛不相及。首先,从董小宛的生平经历来看,她嫁于冒辟疆为妾的时间是明崇祯十五年(1642)年末,时年十九岁,冒辟疆三十二岁,而清世祖约四五岁。直到董小宛二十八岁因病去世前,她始终与冒辟疆不离不弃,《影梅庵忆语》就是二人九年间的弥笃爱情的见证。尤其是在顺治二年(1645)至六年(1649)间,冒辟疆大病数次,他说“余五年危疾者三,而所逢者皆死疾,惟余以不死待之。微姬力,恐未必能坚以不死也”,“余病常失性,时发暴怒,垢谇之至,色不少忤,越五年如一日”,可知这五年(1645-1649)间董小宛是在冒辟疆身边照料,又怎么可能如《红楼梦索隐》所说“乃以计全辟疆使归,身随王北行”呢?再说,董小宛死后十年之久的顺治十八年(1661),二十四岁的世祖才崩殂,一个十四岁的小孩子如何纳小宛于宫中呢?正是由于董小宛三侍危疾,既“为诸家传状诗文所艳称”,董小宛又因此而积劳成疾,“星滟如蜡,弱骨如柴”,两年后死去,即葬影梅庵。其次,从豫王多铎的挥师南下的经历来看,他根本不可能见到董小宛。多铎下江南是在顺治二年(1645)二月辛酉,五月破扬州城,六月入浙,十月癸已班师回京,清史上有很明确的记载,当时顺治亲率诸王、贝勒及文武群臣到南苑迎接。自此之后直到顺治六年(1619)三月多铎三十六岁因天花病死,多铎再未去过江南。多铎下江南的顺治二年(1646),据《影梅庵忆语》记载,这年五月冒辟疆先因避乱奉父移家浙江盐官,后依靠盐官陈梁家,并在其所栖居,此时董小宛就在冒辟疆身边。《忆语》中细致地描述了当时冒董二人的生活:“乙酉客盐官,尝向诸友借书读之。凡有奇癖,命姬手抄。姬于事涉闺阁者,则另录一(帙)。归来与姬遍搜诸书,续成之,名曰《妆奁集》”。九月冒辟疆得病,至次年春天才逐渐痊愈;冬至后“冒阻渡江,犹不敢竟归家园,暂栖海陵。”从冬到春大致一百五十多天时间,病才稍痊。在这一百五十日中,小宛仅卷一破席,横陈榻旁,“寒则拥抱,热则披拂,痛则抚靡”。可见,这一期间,董小宛侍奉汤药,须臾未离开冒襄,她又怎么可能被早已回京的豫王多铎生掠而去呢?退一步说,即使这年她被多铎掳去,而此年顺治仅有虚龄七岁,又怎么可能把一个二十二岁的董小宛“纳之宫中,宠之专房”?
既然董小宛未曾进宫,那么明见于史,且与顺治帝闹过轰轰烈烈的爱情的董鄂妃又是谁呢?据《清史稿·后妃传》和《清史稿·世祖本纪》载:董鄂妃系内大臣兼一等子爵鄂硕之女,在尚未正式入宫中时,便被顺治赞为“性资敏慧,轨度端和,克佐壹仪”。顺治十二年(1655)八月入宫,,其年十八岁,次年十二月册封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中宫。为此,顺治颁给贵妃的父母许多赏赐:有金一百六十两,银八千两,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一个,银盆一个,缎八百匹,布一千六百匹,马十六匹,鞍十六副,甲胃六副。比起聘顺治朝博尔济吉特氏皇后姐妹时的礼物来,不知要超出多少倍。顺治十四年(1657),董鄂妃生一子,排行第四,顺治爱屋及乌,视如珍宝,可惜未及四月,顺治十五年(1658)正月二十四日即天折而去,尚未命名。董鄂妃失去爱子,颇为悲伤。福临也痛切于心,伤感非常。为了安慰董妃,纪念皇儿,顺治十五年(1658)三月,福临颁谕追封这个无名的皇四子为和硕荣亲王。顺治十七年(1660)八月十九日董鄂妃因病死去,享年二十二岁,这使得顺治痛彻心扉。当日,宫中传谕亲王以下,满汉四品以上,公主王妃以下命妇等齐集景运门外哭灵,辍朝五日。次日,福临宣谕礼部,追封皇贵妃董鄂氏为皇后,谥号是“孝献庄和呈德宣仁温惠端敬皇后”。
正如孟森所言“世祖之于董鄂,事虽过中,不失为英主钟情佳话,弥可存也”。当时在北京的耶稣会教士汤若望在其《回忆录》中曾有生动的记述;“皇帝陡为哀痛所攻,竟致寻死觅活,不顾一切,人们不得不昼夜看守着他,使他不得自杀。太监与宫中女官一共三十名,悉行赐死,免得皇妃在其他世界中缺乏服侍者。全国均需服丧,官吏一月,百姓三日。为殡葬的事务,曾耗费极巨量的国帑。两座装饰得辉煌的宫殿,专供自远地僻壤所召来的僧徒作馆舍。按照满洲习俗,皇妃的尸体连同棺椁,并那两座宫殿,连同其中珍贵陈设,俱都被焚烧”。孟森还考证出,“世祖妃出董鄂氏者盖有三人”,鄂硕女儿董鄂妃先于世祖而死,另有一董鄂贞妃在世祖崩殂后“感恩遇之素深,克尽哀痛,遂而薨逝”;第三位为宁愨妃,世祖时号为庶妃,生子福全。世祖的这三位出自董鄂氏的妃子显然也与董小宛毫无关系。
由上可知,王梦阮、沈瓶庵提出的顺治皇帝与董小宛的爱情故事说完全是道听途说、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谜,但是三百多年来人言人殊,聚讼纷纭,遂成为清初三大疑案之一。事实上,疑案不疑,如果把各种分散的史料加以系统地整理、分析,这个历史疑案就会露出它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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