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李梦阳传》原文+翻译

【原文】

李梦一陽一，字献吉，庆一陽一人。弘治六年举陕西乡试第一，明年成进士，授户部主事。

十八年，应诏上书，极论得失。末言：“寿宁侯张鹤龄①招纳无赖，罔利贼民。”鹤龄奏辨，摘疏中“陛下厚张氏”语，诬梦一陽一讪母后②为张氏，罪当斩。时皇后有一宠一 ，后母金夫人泣诉帝，帝不得已系梦一陽一锦衣狱。寻宥出，夺俸。金夫人诉不已，帝弗听。左右知帝护梦一陽一，请毋重罪，而予杖以泄金夫人愤。帝又弗许，谓尚书刘大夏曰：“若辈欲以杖毙梦一陽一耳，吾宁杀直臣快左右心乎！”他日，梦一陽一途遇寿宁侯，詈之，击以马棰，堕二齿，寿宁侯不敢校也。

孝宗崩，武宗立，刘瑾等八虎③用事，尚书韩文与其僚语及而泣。梦一陽一进曰：“公大臣，何泣也？”文曰：“奈何？”曰：“比言官劾群阉，阁臣持其章甚力，公诚率诸大臣伏阙争，阁臣必应之。去若辈易耳。”文曰：“善”，属梦一陽一属草。会语泄，文等皆逐去。既而瑾摭他事下梦一陽一狱，将杀之，康海为说瑾，乃免。

瑾诛，起故官，迁一江一 西提学副使。副使属总督，梦一陽一与相抗，总督陈金恶之。会揖巡按御史，梦一陽一又不往揖，且敕诸生毋谒上官，即谒，长揖毋跪。御史一江一 万实亦恶梦一陽一。淮王府校与诸生争，梦一陽一笞校。王怒，奏之。诏下总督金行勘，金檄布政使郑岳勘之。万实复奏梦一陽一短，参政吴廷举亦与梦一陽一有隙，上疏论其侵官。诏遣大理卿燕忠往鞫，召梦一陽一，羁广信狱。诸生万余为讼冤，不听。劾梦一陽一陵轹④同列，挟制上官，遂以冠带闲住去。

梦一陽一既家居，益跅弛⑤负气，治园池，招宾客，日纵侠少射猎繁台、晋丘间，名震海内。宁王宸濠反诛，御史周宣劾梦一陽一党一 逆，被逮。大学士杨廷和、尚书林俊力救之，削籍。顷之卒，弟子私谥文毅。

（《明史·列传第一百七十四·李梦一陽一》，有删改。）

【注】①张鹤龄：孝宗张皇后弟，时封寿宁侯。②母后：这里指皇后。③八虎：明正德年间以刘瑾为首的八个太监。④陵轹：欺压，欺蔑。⑤跅弛：放荡不循规矩。

【译文】

李梦一陽一，字献吉，庆一陽一（今属陕西）人。弘治六年李梦一陽一参加陕西乡试考取第一名，第二年考中进士，授予户部主事。

弘治十八年，李梦一陽一受皇帝诏命，进呈奏章，透彻地论述了朝政得失。末了说：“寿宁侯张鹤龄收罗无赖之徒，牟利害民。”张鹤龄上奏辩解，摘出李梦一陽一奏章中的“陛下厚待张氏”之语，诬陷李梦一陽一把皇后谤讪为张氏，罪当论斩。当时皇后得一宠一 ，皇后之母金夫人向明孝宗哭诉。明孝宗不得已逮捕李梦一陽一，关押到锦衣卫监狱。不久赦免放出，剥夺俸禄。金夫人仍哭诉不止，明孝宗不听。左右之人明白，明孝宗保护李梦一陽一，请求不加重罪，只给予杖责来泄金夫人之愤。明孝宗又不答应，对尚书刘大夏说：“你们想用杖刑击毙李梦一陽一罢了，我岂能杀害耿直的大臣快慰左右之心！”有一天，李梦一陽一在途中碰见张鹤龄，张口臭骂他，用马鞭抽打他，打落了两颗牙齿，张鹤龄不敢和李梦一陽一计较。

孝宗驾崩，明武宗即位，刘瑾等“八虎”当权，尚书韩文与同僚们说起时事就哭了起来。李梦一陽一说：“公是大臣，为什么哭？”韩文说：“不哭能怎么办？”李梦一陽一说：“近来言官弹劾群阉，阁臣正极力支持他们的奏章，公如果能率领各位大臣拜伏宫阙据力相争，阁臣必定响应，除去那些人就容易了。”韩文说：“好。”他嘱咐李梦一陽一起草奏疏。不巧计划泄露，韩文等被驱逐离职。后来刘瑾借别的事将李梦一陽一关在狱中，要杀他，康海替他游说刘瑾，李梦一陽一才获免。

刘瑾被杀后，李梦一陽一官复原职，被调任一江一 西提学副使。副使归总督管辖，李梦一陽一却与总督对抗，总督陈金厌恶他。一起揖见巡按御史，李梦一陽一又单单不去揖见，并命令学生也不要拜谒上官，即使拜见，只作揖，不跪拜。御史一江一 万实因此也讨厌李梦一陽一。淮王府的军校与学生们发生争执，李梦一陽一把军校鞭打一顿。淮王发怒，奏报皇上。帝诏令总督陈金查办，陈金檄令布政使郑岳查办。一江一 万实又奏报李梦一陽一的不足之处，参政吴廷举也与李梦一陽一有矛盾，便上疏参劾李梦一陽一冒犯上官。诏令遣大理卿燕忠前来审理，把李梦一陽一羁押在广信狱中。万余学生替李梦一陽一讼冤，燕忠不宽恕梦一陽一。反而弹劾李梦一陽一欺凌同僚，挟制上司，于是命他穿官服闲居离职。

李梦一陽一回家闲住以后，更加放纵不羁，桀骜不驯，修治园池，招请宾客，天天与侠豪少年在繁台、晋丘之间纵一情 射猎，名声在天下十分响亮。宁王朱宸濠谋反被杀，御史周宣弹劾李梦一陽一与他结一党一 谋反，梦一陽一被逮捕。大学士杨廷和、尚书林俊极力解救，但梦一陽一仍被革职。不久梦一陽一去世，他的学生私下里给他取了一个文毅公的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