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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病佳人青楼算命 呆名士妓馆(3)

齐评:只怕日子也不消揀得。天二评:此句却也老实
陈和尚道:“四先生,你半年前我们要会你一面也不得能够。我出家的第二日,有一首《薙发》的诗送到你下处请教。黄评:题目倒新,可惜失传那房主人董老太说,你又到外头顽去了。你却一向在那里?今日怎管家也不带,自己在这里闲撞?”黄评:没有管家了,银子已完,哪得不闲撞陈木南道:“因这里来宾楼的聘娘爱我的诗做的好,齐评:只怕未必爱的是诗我常在他那里。”丁言志道:“青楼中的人也晓得爱才,这就雅极了!”向陈和尚道:“你看,他不过是个巾帼,还晓得看诗,怎有个莺脰湖大会不作诗的呢?”黄评:滴滴归源,一定该作诗陈木南道:“思老的话倒不差。那娄玉亭便是我的世伯。他当日最相好的是杨执中、权勿用。黄评:又挽前文他们都不以诗名。”陈和尚道:“我听得权勿用先生后来犯出一件事来,不知怎么样结局?”陈木南道:“那也是他学里几个秀才诬赖他的。后来这件官事也昭雪了。”黄评:至此始了权勿用又说了一会,陈和尚同丁言志别过去了。
陈木南交了茶钱,自己走到来宾楼。天二评:看他從來賓樓渡到陳和尚,又從陈和尚渡到来賓樓,過接无痕一进了门,虔婆正在那里同一个卖花的穿桂花球,见了陈木南道:“四老爷,请坐下罢了。”天二评:前云「請姐夫到里边坐」,此云「四老爺請坐下罷了」,兩文相照。黄评:坐下加“罢了”二字,声口便不好陈木南道:“我楼上去看看聘娘。”虔婆道:“他今日不在家,到轻烟楼做盒子会去了。”天二评:一尊天貴星竟不得上楼。黄评:面都不许他见陈木南道:“我今日来和他辞辞行,就要到福建去。”虔婆道:“四老爷就要起身?将来可还要回来的?”黄评:回来要多带钱来说着,丫头捧一杯茶来。陈木南接在手里,不大热,吃了一口就不吃了。黄评:难堪难堪,嫖*客下场头虔婆看了道:“怎么茶也不肯泡一壶好的?”丢了桂花球,就走到门房里去骂乌龟。黄评:魇子下场头陈木南看见他不瞅不睬,天二评:「屁股也不朝你了」只得自己又踱了出来。
走不得几步,顶头遇着一个人,叫道:“陈四爷,你还要信行些才好。怎叫我们只管跑?”陈木南道:“你开着偌大的人参铺,那在乎这几十两银子?我少不得料理 了送来给你。”那人道:“你那两个尊管而今也不见面。走到尊寓,只有那房主人董老太出来回。他一个堂客家,我怎好同他七个八个的?”陈木南道:“你不要 慌!躲得和尚躲不得寺,黄评:到明日寺在和尚不在了我自然有个料理。你明日到我寓处来。”那人道:“明早是必留下,不要又要我们跑腿。”说过就去了。陈木南回到下处,心里想道:“这事不尴尬。长随又走了,虔婆家又走不进他的门,黄评:果然屁股也不朝你了银子又用的精光,还剩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不如卷卷行李往福建去罢。”天二评:只好自己背铺盖瞒着董老太一溜烟走了。
次日,那卖人参的清早上走到他寓所来,坐了半日,连鬼也不见一个。那门外推的门响,又走进一个人来,摇着白纸诗扇,文绉绉的。那卖人参的起来问道:“尊 姓?”那人道:“我就是丁言志。来送新诗请教陈四先生的。”卖人参的道:“我也是来寻他的。”又坐了半天不见人出来,那卖人参的就把屏门拍了几下。董老太 拄着拐杖出来,问道:“你们寻那个的?”卖人参的道:“我来找陈四爷要银子。”董老太道:“他么?此时好到观音门了。”那卖人参的大惊道:“这等,可曾把 银子留在老太处?”天二评:呆鸟董老太道:“你还说这话!连我的房钱都骗了。他自从来宾楼张家的妖精缠昏了头,那一处不脱空?背着一身债,还希罕你这几两银子!”齐评:火坑里能跳出自身还算乖的卖人参的听了,哑叭梦见妈,说不出的苦,急的暴跳如雷。天二评:以前賣假人参骗他银子不少,这几两只算得找还他丁言志劝道:“尊驾也不必急,急也不中用,只好请回。陈四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未必就骗你。将来他回来,少不得还哩。”那人跳了一回,无可奈何,只得去了。
丁言志也摇着扇子晃了出来,黄评:“晃”读去声,亦土语自心里想道:“堂客也会看诗!那十六楼不曾到过,何不把这几两测字积下的银子也去到那里顽顽?”天二评:丁言志想来不吃猪頭肉,故有积攒主意已定,回家带了一卷诗,换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戴一顶方巾,到来宾楼来。乌龟看见他像个呆子,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我来同你家姑娘谈谈诗。”乌龟道:“既然如此,且称下箱钱。”乌龟拿着黄杆戥子,丁言志在腰里摸出一个包子来,散散碎碎共有二两四钱五分头。黄评:也不知拆了几千个字,尽送与乌龟了乌龟道:“还差五钱五分。”丁言志道:“会了姑娘再找你罢。”丁言志自己上得楼来,看见聘娘在那里打棋谱,上前作了一个大揖。黄评:揖曰“大揖”,笑倒聘娘觉得好笑,请他坐下,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久仰姑娘最喜看诗,我有些拙作特来请教。”聘娘道:“我们本院的规矩,诗句是不白看的,先要拿出花钱来再看。”丁言志在腰里摸了半天,摸出二十个铜钱来,放在花梨桌上。黄评:也有好几个字的钱。天二评:是新鲜拆字下来的。花梨桌上從未放此二十个钱,真是玷污聘娘大笑道:“你这个钱,只好送给仪征丰家巷的捞毛的,不要玷污了我的桌子。快些收了回去买烧饼吃罢!”齐评:你怕看名士脸面,那知名妓脸面更不易看丁言志羞得脸上一红二白,低着头,卷了诗揣在怀里,悄悄的下楼回家去了。黄评:妙在“悄悄”,然二两多银子得见聘娘一面,胜木南四百银子不许见面多矣
虔婆听见他讹着呆子要了花钱,走上楼来问聘娘道:“你刚才向呆子要了几两银子的花钱?拿来,我要买缎子去。”聘娘道:“那呆子那里有银子?拿出二十铜钱 来,我那里有手接他的?被我笑的他回去了。”虔婆道:“你是甚么巧主儿!讹着呆子,还不问他要一大注子,肯白白放了他回去?你往常嫖*客给的花钱,何曾分 一个半个给我?”聘娘道:“我替你家寻了这些钱,还有甚么不是?些小事就来寻事!我将来从了良,不怕不做太太!你放这样呆子上我的楼来,我不说你罢了,你 还要来嘴喳喳?”天二评:胸中挟一个太太故也虔婆大怒,走上前来一个嘴巴把聘娘打倒在地。黄评:有取打之道聘娘打滚,撒了头发,哭道:“我贪图些甚么?受这些折磨!你家有银子,不愁弄不得一个人来。放我一条生路去罢!”天二评:前半个梦不曾应,后半个梦倒应了不由分说,向虔婆大哭大骂,要寻刀刎颈,要寻绳子上吊,鬏都滚掉了。虔婆也慌了,叫了老乌龟上来,再三劝解,总是不肯依,闹的要死要活。无可奈何,由着他拜做延寿庵本慧的徒弟,剃光了头,出家去了。天二评:可有剃发诗?只因这一番,有分教:风流云散,贤豪才色*总成空;薪尽火传,工匠市廛都有韵。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齐评】
花娘算命,即递入呆子论诗,挽转陈四先生,藏过偎红倚翠倒箧倾筐一段情事。何笔之轻便乃尔。若必逐细摹写,则劝多于惩矣。只此淡淡着笔,已觉不寒而栗。
陈思阮弃妻削发有四大皆空之意,乃独于名士不名士,斤斤较论。甚矣,名之中人者深也!

【黄评】
写聘娘聊备一种人,欢喜相与官,想做太太,不出功名富贵四字。功名富贵四字开卷写一总甲,末卷写一妓女,可谓淋漓尽致矣。名士则写到拆字之陈和尚、丁言志,亦可谓无美不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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