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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息坤威解纷凭片语 绍心法清讼诩多才 (4)


  又有一桩:是一个姓富的定了一家姓田的女儿做媳妇。后来姓田的忽然赖婚,说了姓富的儿子许多坏话,就把女儿另外许给一个姓黄的。姓富的晓得了,到州里 来打官司。前任王柏臣断的是叫姓黄的退还礼金,拿姓田的训饬了两句,吩咐他不准赖婚,仍旧将女儿许配姓富的。当时三家已遵断具结。到了瞿耐庵手里,姓黄又 来翻案。瞿耐庵一翻旧卷,便谕姓田的仍将女儿许于姓黄的儿子。姓富的不答应,上堂跪求。老爷说:“你儿子不学好,所以人家不肯拿女儿许给他。只要你儿子肯 改过,还怕没有人家给他老婆吗?不去教训自己的儿子,倒在这里咆哮公堂,真正岂有此理!再不遵断,本州就要打了!”一顿臭骂,又把姓富的骂了下去。
  过了一天又问案。头一起乃是胡老六偷割了徐大海的稻子,却不是前任手里的事。瞿耐庵坐到堂上看了看状子,便把原告叫了上来问了两句,叫他下去。又叫被 告胡老六上来,便拍着桌子,骂道:“好个混帐王八蛋!人家种的稻子,要你去割他的!”便喊叫:“拉下去打他三百板子!”被告胡老六道:“小的还有下情。” 瞿耐庵喝令:“打了再说!”早有皂役把他托翻了,打了三百板,放他起来跪着。瞿耐庵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快说!”胡老六道:“小的的地是同徐大海隔 壁。他占了小的地,小的不依他,他不讲理,所以小的才去割他的稻子的。”瞿耐庵道:“原来如此。”再把原告徐大海带上,骂道:“天下人总要自己没有错才可 告人!你既然自己错在前头,怎么能怪别人呢?也拉下去打三百!”徐大海道:“小的没有错。”瞿耐庵道:“天下那有自己肯说自己错的!不必多说!快打!快 打!”站堂的早把徐大海拉下去,亦打了三百。瞿耐庵便喝令到一边去,具结完案。
  随手问第二起,乃是卢老四告钱小驴子,说他酗酒骂人。瞿耐庵也是先带了原告问过,叫他下去,把被告带上来,打了一百。被告说:“小的平时一钟酒不喝 的,见了酒头里就晕,怎么会吃醉了酒骂人呢?是他诬赖小的的。”瞿耐庵又信以为真了,竟把原告喊上来,帮着被告硬说他是诬告,也打一百。仍旧带在一旁具 结。
  于是又问第三起,是一个人家大小老婆打架儿。大老婆朱苟氏,小老婆朱吕氏,男人朱骆驼。这件事实在是小老婆撒泼行凶,把大老婆的脸都抓破,男人制伏不 下,所以大老婆来告状的。瞿耐庵把状子略看了一看,便叫带朱苟氏。朱苟氏上来跪下,刚说得几句,瞿耐庵不等他说完,便气吁吁的骂道:“统天底下,你做大老 婆的就没有好东西!常言说得好:‘上梁不整下梁差。’你倘若是个好的,小老婆敢同你打架么?这要怪你自己不好。我老爷那里有工夫替你管这些闲事!不准!” 又把男人朱骆驼叫上来吩咐道:“你家里有这样凶的大老婆,为什么要讨小?既然讨了小,就应该在外头,不应该叫他们住在一块儿。闹出事来,你自己又降伏不住 他们,今天来找我老爷。你想,我老爷又要伺候上司,又要替皇上家收钱粮,再管你们的闲帐,我老爷是三头六臂也来不及!快快回去,拿大小老婆分开在两下里 住,包你平安无事。”朱骆驼道:“起初本是两下住的,后来大的打上门来,吵闹过几次,才并的宅。”瞿耐庵道:“这就是大的不是了!”说着,要打。大老婆急 了,求了好半天,算没有打。亦是具结完案。
  接着又审第四起,乃是两个乡下人:一个叫杨狗子,一个叫徐划子。两个为了一只鸡,杨狗子说是他的,徐划子又说是他的,说不明白,就打起驾来。杨狗子力 气大,把徐划子右腿上踢伤了一块,一齐扭到州里来喊冤。官叫仵作验伤。仵作上来,把徐划子的裤子脱了下来,看了半天,跪下禀过。瞿大老爷便同徐划子说道: “容易。他踢坏了你的右腿,我老爷现在就打他的右腿。”于是吩咐把杨狗子翻倒在地,叫皂隶只准拿板子打他的右腿,一连打了一百多下。先是发青,后为发紫, 看看颜色同徐划子腿上踢伤的差不多了,瞿耐庵便命放起来。嘴里又不住的自赞道:“像我这样的老爷,真正再要公平没有!”于是徐、杨二人又争论那只鸡。瞿耐 庵道:“这鸡顶不是好东西!为了他害得你们打架!老爷替你们讲和罢。”正说着,忽拿面孔一板,道:“这鸡两个人都不准要,充公!来,替我拎到大厨房里去, 叫他俩下具结。”衙役一声吆喝,两个人只得一瘸一拐的走了下来,眼望着鸡早拎到后头去了。
  这天瞿耐庵从早上问案,一直问到晚方才退堂。足足问了二三十起案子,其判断与头四起都大同小异。
  第二天正想再要坐堂,只见篙案门上拿了几十张禀帖进来,说是:“这些人因为老你爷精明不过,都不愿意打官司了。这是息呈,请老爷过目。请老爷的示,还 是准与不准?”瞿耐庵忙道:“自然一齐准。我正恨这兴国州的百姓健讼;如今我才坐几回堂,他们就一齐息讼,可见道政齐刑,天下不可治之百姓。现在上头正在 讲究清讼,这个地方,照样子,只要我再做一两个月,怕不政简刑清么。”相罢,怡然自得。
  那知这两天来,把一个兴国州的百姓早已炸了,一齐都说:“如今王官丁了艰,来了这个昏官,我们百姓还有性命吧!”又加瞿耐庵自以为是制台的亲眷,腰把 子是硬的,别人是抗他不动的,便不把绅士放在眼里,到任之后,一家亦没有去拜过。弄得一般狗头绅士起先望他来,以为可以同他联络的,等到后来一现他一家不 拜,便生了怨望之心,都说:“这位大老爷瞧不起,我们也不犯着帮他。”又过两天,听见瞿耐庵问案笑话,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其中更生出无数谣言,添了无数 假话,竟把个瞿庵说得一钱不值,恨不得早叫这瘟官离任才好。于是这话传到王柏臣耳朵里,便把他急的了不得。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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