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回 百世推恩侯伯子男递衍 干秋异数君臣后妾同筵
小揩主闻知,慌忙解救,幸未绝气。王妃姑嫂,不消说,赶来劝解,连太妃都进房譬说。郡主只是哭泣。太妃抱在怀中,一面替他拭泪,一面将素臣功德,及有患于先帝,有思于己,有患于玉麟一门,文驸马不知误犯处,再三开导。忽报王一爷 进来,王一爷 进房,便令王妃、大、小揩主避入后房。随后,文骕肉袒负荆,进房跪在太妃前面,太妃吃惊欲起,郡主含泪欲避,泾王阻止道:“文驸马闻孙女短见,说虽已救转,此恨未消,恐有后虑。情愿肉袒负荆,长跪受责,以赎前罪,以平孙女之气。太妃老年,文驸马既系臣子,又属孙行,但请安坐,勿放孙女迁避,以伸驸马之说,以全婚姻之好。”太妃如言安坐,将两腿夹住郡主,犹如两条铁片,紧紧夹合,作想展动分毫。羞得郡主嫩脸泛出桃花,无地自容。
文骕道:“卑人干犯郡主,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卑人若知是郡主而敢于非礼,则其罪孽赎矣!彼时郡主戎装,未有贵介之饰;卑人仓卒,实有性命之忧。一时情急,遂致冒犯!若卑人知是郡主,郡主亦知是卑人,则两避之不暇,不特卑人不敢以手足相加;即郡主亦岂忍以钢刀见示?若不见原不知误犯苦情,则王妃、公主之围杀文骕,俱可责言;而小揩主之套索擒拿,更属无情之极致矣!迨后业知郡主而仍复提夹搿抱,则先虑为炮箭所伤;后恐为刀斧所杀。性命关头,实不暇为郡主计。只此一念贪生怕死,是卑人实犯之罪!然亦不知为叔岳之女,白老伯之外孙女也。设使郡主易地处此,将引颈受戮耶?抑尚求生路耶?卑人自问,以天子之好,宰相之子,不争虎而仅索原箭,有何大恶?而死囚、强盗,毒口一交一 加,如刀槍箭矢,凶手并举。然并不稍存芥蒂者,以其失于不知也。同一不知,在卑人则是无忿怼,在郡主则视若寇仇;恐亦非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恕道也!男儿膝下有黄金,卑人岂肯屈辱至此?一念郡主受耻,非此无以平郡主之气;一念家传仁厚,即一草一木,不忍毁伤,何况人命?故被女兵围杀,但只架隔,不敢行凶。恐虽得脱身,而致有伤损也。惟望郡主大发慈心,将背负荆条,挞之流血,以全郡主、卑人两条性命,则感且不朽!”
郡主初时虽不思报复,而怨忿填胸;今见文骕分说明白,长跪请刑,把一腔怒气,俱送入爪哇国去了。只得开口道:“驸马既如此说,便把前事一笔勾销,责打之说,再不须提,快请出房便了。”文骕道:“郡主若不赐责,卑人断不放心!”郡主沉吟道:“打是断断不敢!驸马请起,求赋一诗以见意罢了!”王一爷 便把文骕拉起,替他拔去荆条,穿好衣服,取魁笔砚,令郡主出题。郡主指着画上两只鹌鹑,文骕道:“郡主犹以卑人为好勇斗狠之徒耶?”因据案疾书道:
毋健喙,喙承悔;毋逞距,距招侮;斗宁胜,斗幸胜,致釁何以平情?
日思其名姓,在鹌知安;因鹑而醇,双栖不惊,泊然无争,以恬吾生。
郡主看毕,见识破命题隐衷,兼以双栖无争,暗寓婚姻,并和妻妾和美之意;诗复一句一转,一转一奥,如古刀剑诸铭。暗暗称叹、但何肯自屈若此?得毋狂荡好色者邪?因与太妃耳语,即以文骕所言男儿膝下有黄金命题。文骕微笑,一挥而就:
男儿膝下有黄金,细粉投繯耻抱衾,折槛肯垂强令项,读书曾薄长卿琴。
艺生并育乾坤量,保赤如伤父母心;家教森严甘自屈,非关情浅与情深。
郡主反复玩味,肃然起敬。将两诗送与泾王,道:“父王快请驸马出外,女儿执硜硜之见,致辱君子,当于公主前百拜谢罪。此后再不敢萌轻生之见矣!”泾王大喜,将诗看了两遍,点首称赞,一交一 宫女送入后房,自陪文骕出外。
王妃等争看那诗,啧啧叹赏。大公主道:“素父家教之善,驸马存心之厚,此两诗尽之矣!”王妃道:“妾身恐驸马止一精一武艺,未娴文墨。观止两诗,何难突过其兄《驾山信》乎?”郡主进来,真个向小揩主谢罪。小揩主鲜红两颊,一把拖住。到晚间,一床 睡下,私语道:“亏妹子两题探出心事,焉知非好勇斗狠,轻狂无检之徒耶?”
次日,泾王令世子厚,护送小揩主回京,并令大公主同进京,委曲启奏天子,及皇后、皇妃。只说:“驸马追虎,误入围场,虎犯郡主,驸马脱郡主于虎口。郡主避男女之嫌,立誓终身不嫁,故为此权宜之计。小揩主意见相同。惟求皇上矜全,破格允准。”
午膳后,泾王领文骕入见太妃、王妃。王妃细看文骕相貌,秀而有威,丰神奕奕,越看越爱。缘围场初见,系在忿怒之时;房中复见,殊多觳觫之状。至此,则人逢喜事,气色精神具焕发出来。兼之冠带巍峨,容止安适,加以青眼相看,竟像改头换面一般,喜得王妃满心畅快,恨不得将女儿即与成婚,享受闺房之乐。太妃、泾王、王妃俱好武艺,叩其韬略,更是搔着痒处。将素臣心法,次第发挥出来,三人闻所未闻,爱如活宝!都感激那猛虎为媒,一日一夜 ,从济宁直引入围场,成此美眷!
如此数日,计算家眷得到,便逐日差人至大店中打听。此日文凤等至府,文骕瞒起拿抱自缢等事,照奏闻皇上之说,一一述知。文凤等俱向泾王深致不安,道:“舍弟虽效微劳,何敢屈郡主为侧室?”泾王道:“小女与公主姊妹,原无正侧之嫌,而与令嫂令弟妇九位母姨为妯娌,反是占了便宜也!”泾王命世子妃亲往店中请各王妃、公主、郡主、夫人至府会亲。于是五公主、四王妃、八白夫人,俱赴王府。其余小辈公主及楚王郡主等,皆辞谢未赴。当日,大排筵宴。泾王妃与亲姊妹阔别多年,一时见面,哭笑都有。单少一文鹏夫人在南,马玉夫人在北,不然,则玉麟所生十一女俱在一堂矣!郡主因有结亲一事,不肯出来。泾王妃道:“在座之客,五位是堂姊,四位是堂嫂,只有八位是文家新亲,又俱是你姨母,有甚害羞,如何可以不出见呢?”郡主没法,只得腼腆出见。众人俱请见太妃,太妃欣然出见,公主、王妃俱行家庭之礼。八位白夫人要行君臣之礼,太妃阻止道:“大家只叙亲谊,若论起老身出身,当年在尊府,也不知磕过尊翁、尊堂许多头来?如今得已结成婚姻,僭作长亲,已是万分侥幸了!先帝性命,都是你公公在木笼中救将出来,还敢把皇帝的势分,来厌伏你家吗?”于是略去君臣,但叙亲谊。内外筵宴,尽欢而散。
次日起身,于二十七日到京。风姐告诉文施之事,文龙道:“施孙非横夭之相,骕弟、畀儿,既皆因虎马得婚,则其常梦龙,亦必龙为之媒。况公公等皆如此说,自不妨事。当于四夷各馆,留心访问。全表弟代畀儿作伐。现在修书,将骕弟之事,一并禀明父亲可也。”
十一月奉旨,将泾王长女赐文骕为次妻。素臣字来,说祖母甚喜与孔氏联姻,一口许下,可即为下定;骕儿之事。候圣旨定夺……等语。十二月,素臣得赐婚之旨,奏谢天子。谕文龙就近行聘,文龙请出大媒,向景州、曲阜两处关税。次年二月,分头行聘。自二月至四月,素臣孙奋、异、判、制皆尚婚皇孙女,孙女畹,则皆尚婚皇孙,术、泮、籽、毕、耜、河、伊、湄八孙,皆娶玉麟孙女,侔、佑两孙女,皆嫁玉麟之孙。二十八年二月,女鲔出嫁楚府,子骕尚主。八月,复娶泾王郡主成婚。二十九年,孙甸、畇、刚、俅皆娶楚王孙女,剑、椿、耘、阶皆娶玉娥孙女,带、泌皆聚天生孙女,栓、揖皆娶长卿孙女,孙女畔、纷皆尚婚皇孙。
三十孙俊、一陽一、哇、剑俱尚婚皇孙女,松耦俱娶楚王孙女,畀娶圣公女,薅、畘、泓俱娶玉麟女,梗、(田光)俱娶全身孙女,(耒童)、剞俱娶始升孙女,冲、倩俱娶东一陽一孙女,楠娶日月孙女,孙女前、伦俱尚婚皇孙,曾孙刍、铭娶日月曾孙女。
水夫人因铭儿成婚,想起文施,闷闷不悦。素臣道:“大约施郎已在国外缔婚,成婚久矣。孩儿前年曾梦施郎,奉命婚期,孩儿梦中朦胧,许其自主,因系梦寐之事,未敢妄奏。母亲请免愁烦。”水夫人惊异道:“我也梦有此事,亦因梦寐难凭,未曾提起。你若亦有此梦,也便奇了!现在儿孙满堂,岂犹有不足意之处?缘是你嫡长曾孙,未免不能忘情耳!”母子说毕,也就丢过一边。
三十一年春间,天子已为水夫人庆祝百岁地步,于赐第旁,东建公主、郡主府二十一宅,以居凤、鳌、麒、彪、夔、骕六驸马,男、畕、畾、(四田)剀、本、来、奋、异、判、制、浚、畼、哇、剑十一仪宾;西建百子府百宅,以居文鹏等诸孙。将本宅正面照墙,改建白离石龙凤大牌坊一座,御题”上寿母仪”四字,坊柱上一联:“德媲周任,教同孟母”。东西”功高北斗”、”德重南山”两坊,亦俱改建白离石龙蟠凤舞之式。大门上左右列二石坊,左曰”一堂六世”,右曰”百子千孙”。大门竖头匾额,改题”天下第二世家”,赐联曰:“盛朝辅弼,功逾稷、契、伊、周;圣道干城,业过关、闽、濓、洛。”在府第之后,开一道长河,引入官河,于园内万松亭西,设立水墙门。自水墙门上,可直达京师张家湾马头。整整忙了一年,方始完工。
次年,天子正月下诏,为宣成太君赦天下一年田赋。命皇太子监国,文谊、文麟辅政;派刘健、谢迁扈驾;各部院翰詹科道监寺衙门、点堂上一员随驾;文骕督左右翼,副总兵文寤、文长率兵五十名护卫;天子率皇后、贵妃于二月登泰山,燔柴祭天,望祀山川。肆觐东省巡抚、巡按、市按两司及总兵官员,咨间疾苦,存养高年,省钧赐赉,百姓大悦。
至阙里,谒圣庙、圣林,心头口头,俱有吟咏赞颂之意,吞吐不定,却苦于无处发墨落意。因问衍圣公:“南北衣冠至此拜谒者必多,自不乏长篇短什,以抒仰止之诚。其最佳者,可还记得一两首吗?”圣公道:“文人墨士,题咏极多,既不敢涂抹墙壁,又未便投赠小臣,故虽有佳作,无从而知。有地方大吏,过往朝绅,通刺及臣,随同赴谒者,亦多含意未伸,间有所题,因非传作,事过辄忘,未能记忆。惟臣婿文畀曾题数诗,颇合风雅,尝朝夕把玩,故至今不忘于心,可否录出以至览?”天子道:“文畀所作,自必佳胜。可即录呈。”圣公恐天子题咏,一切文房具备下的,立时把文畀所题七首诗写出呈上天子逐首看完,啧啧叹赏道:“此可与其叔《驾山集》并驱矣!朕欲颂扬圣德而苦于无从落笔,故欲见一二佳作,以开发朕意。今见此诗,复如见崔颢之《黄鹤楼》诗,阁笔不能道一字矣!卿何幸得此快婿也!”衍圣公伏地谢道:“文畀河敢仰承圣谕!崔颢诗才,迥逊李白,即《黄鹤楼》诗亦一时兴会!”天子命内侍扶起,笑道:“卿犹袭于俗说,朕非奉素父之教,亦未知《黄鹤楼》诗之妙也!”
是日,遍召孔氏子孙生员执事官以上,各赏白金缎疋,赠衍圣公冠带蟒衣全副,白金千两,曲阜知县冠服一袭,白金百两。
三月中,至凤一陽一,谒祖陵。四月,至留都,朝见南部院诸臣。命南工部尚书文鹏先回吴一江一 ,止素臣勿远迎。渡一江一 于中流幸金、焦,是时,风不呜条,一江一 如匹练,遂由大一江一 直抵一江一 一陰一。泊申港,谒季子墓。由无锡抵姑苏,古心、素臣率子孙至浒墅迎驾,随幸虎阜。虎阜佛寺已改为紫一陽一书院。山长即致仕礼部尚书文雷,领百生徒迎接。天子见文雷精神矍铄,道貌巍然,各生徒皆雍容跄济,满面诗书之气。且所至百姓淳朴,盖藏丰盈,山村水坞,入耳皆诵读纺绩之一声 ;触目皆衣冠袚襫之象。老民老妇携杖迎观者,俱有欢然自得之乐,满心畅遂,谓文雷道:“朕一路所见如是,非君家素父,曷克至此!先生得如此贤阮,顾不乐耶?”文雷顿首谢。天子赐蟒衣一袭、玉带一围。诸生徒每人缎二疋。
次日,舟抵阊门,水夫人率诸媳来迎,奉旨免朝。皇后、贵妃接入凤舰中,握手慰劳,欢恰无比。小揩主及郡主,俱拜见祖姑、诸姑。于舟中赐宴,天子同观水、古心、素臣等幸范文正公祠墓,登天平、莲花诸山。于五月初一日至吴一江一 ,吴一江一 不设行宫,即驻蹕新建公主府中。水夫人率子媳等朝见过,天子后妃即幸素臣府第。水夫人迎驾,天子止勿拜,曰:“就见百年,若更劳礼,非优老之意也!”古心、素臣率诸男子朝见天子,飨天子于补衮堂。阮氏、田氏率诸女子朝见皇后、贵妃,飨后妃于安乐窝。
天子问:“二十六年以前,素父子孙俱有名籍在宫,自二十七年至今,复添丁若干?”素臣道:“臣亦不能悉记,有册可稽,伏陈御览。”天子看时:
长子龙,田氏出,妻东方氏,妾钱氏,子十,孙二十八,曾孙一,女三,甹、畹、(田共),孙女六:膂、、钗、钏、旐、(上甫下方)。
长孙甲,东方氏出,次由,钱氏出,男,东方氏出,畊,东方氏出,略,钱氏出,奋,东方氏出,甸,东方氏出,畇,钱氏出,畀,东方氏出,畼,钱氏出。
长曾孙施,甲出,铭,由出,旆,男出,旋甲出,鉴,由出,子,男出,旗,甲出,锦,由出,旌,男出,旒,甲出,铗,由出,旄,男出,族,男出,钧,略出,旃,畊出,钰,略出,斿,畊出。镶,略出,旅,奋出,斺,畊出,珠,略出,鑅,略出,旜,奋出,旔,甸出,銛,畇出,旑,甸出,铨,畇出,旓,畀出,镖,畼出。
云孙祜,铭出。
二子麟,田氏出,妻白氏。子六,孙十五;女四:富、畔、甽、甾。
孙:畕、畾、(四田)、異、畦、画。
曾孙:皤,畕出,哲,畾出,皆,(四田)出,皞,畕出,皦,畾出,(上明下白),(四田)出,皂,畕出,早,畾出,(上日下儿),(四田)出,旰,異出,百,畦出。
三子凤,刘氏出,尚长主,子五,孙十四,女三:(分刂)、则、前,孙女一,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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