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 五百道赐符三男同降 七十国献寿六宝齐归(2)
令叔、家兄适至,述拂菻人言。其国有耶稣者,生于汉哀帝元凤二年,于光武时至意大里亚国行教,合欧罗巴洲诸国土,皆尊为天主。其地去拂菻七万余里,至今服其教不衰。其说荒忽不伦,出佛老下远甚。因念中国自陈灭佛老,昌明圣学,一切长生、回回、白莲、无为、灯络、糍一团一 等教,皆如爝火,不扑自灭,岂容此教独拔猖于荒外者凡二千年?心自忿之。
君申春,遂制大舶十艘,选岛士五千人,以亚鲁督之,一精一甲利器,瀁瀁而行,三年始达。兵不血刃,降其国二十余,自建为大人文国。意大里亚偕其与国波而都瓦尔、热而吗尼、依西把尼亚,率所属国均来归附,盖欧罗巴洲大小七十二国,皆秉天朝之制矣!由是拾吾兄之唾余,布圣主之新规,除僧灭道,去天主邪教,焚其书说,毁其像宇,设学建儒,悉遵孔氏。
赖今叔、家兄左右提挈,寒暑旬宣,以迄于今,不特佛老之根株悉拔而一邓一 稣之萌蘖俱绝,衣冠文物虽不逮邹、鲁诸生,窃已过于齐东之野人矣!
吾兄大行于中国,而弟小试于遐方,功业不可以河潦计。顾足以补心力之所未足,而广圣教于自古不通之绝域,灭邪说于二千余年之延蔓,亦吾兄之所许也!
预计已卯岁为伯母大人百龄上寿,于丙于仲秋初五黎明发使,谨与令叔、家兄,遥望南天,八拜叩祝。欲致不腆,无裨毫末,惟达此衷哀赤耳!
欧罗巴人无他长,独长于历算之学,其见有古人所未及,与吾兄心法足相印证。至天体椭圆,则彼之老于此道者亦未尝及之,以此见吾兄之学,皆天授也!所制规矩仪器、刘漏刀尺、算术所需,其千里、显微、近视,老少花诸镜,巧夺天工。中国得之,可免目废,及测远探幽之助。诸种现贡天府,未敢先充良友下陈。癸末年祝吾兄八十,当悉致之左右也。波而都瓦尔国有六宝物,其主亲赉以献。吾兄至不爱宝者,若此等至宝,则未有不爱者矣!
愚弟于中亦稍效口舌之劳,祈如药师酬虬髯事,西向酬愚弟一巵酒,幸甚!克虬髯霸扶余,有颉顽禓裘之意。弟则布天子神风,宣吾兄教化,同一遁迹海外,而心有大不同者,惟吾兄谅之!
大兄、诸侄,言至诸友,并一切亲知,俱不另札,以家书且不作故。不作家书,以无可为妻子道者。令叔、家兄亦然。惟不置一妾,不蓄一婢,以谢之耳!
为吾兄述之,发一大芙也!
弘治二十九年八月初五日,愚弟景京顿首。
素臣喜动眉宇,但不解六宝之说,传进使臣问之。使臣云:“各国俱备有宝物,却不知波而都瓦尔国是何六宝?”
水夫人送番国母妃出堂后,素臣呈上书札。水夫人一大喜大赞,根问六宝之说,素臣述番使之言。水夫人道:“若是诸国皆有,何必郑重其辞?莫非有施孙消息?但何以云六宝耶?”素臣忙命文凤等照抄三稿。分送何如、敬亭、日京三家。
敬出问番使:“波而都瓦尔船只,曾否到岸?”番使道:“本国船先诸国一站,大约明日可到。”素臣重赏番使,令其守候回书。
次日清晨,子孙外属毕集,全身率诸孙婿、外孙婿、曾外孙婿为一班,祝毕,先出宴于东宅戏采堂。三亲王、三郡王,东西正席,南面,皇太孙稍前一席,南面居中,正席,诸后孙西面,诸朝臣东面,全身北面代主。优童献上戏目,互相推让,全身主意,派皇太孙、三亲王各点一出。崇仁王点了《赐簪承恩》,一江一 华王点了《东宫见圣》,安邑王点了《匹马入宫》,皇太孙点了《一龙戏孙》,自在东宅唱演。
里面全隐、全守车请外曾孙、外云孙一单,遁姐、处姐率诸外曾孙、外云孙女一单为一班。外属叩祝过,方是本家。遗珠一单,鸿姐等孙女一单,粤姐等曾孙女分六单,旖姐等云孙女分四单,古心所出云孙女一单为一班,祝毕。然后古心、阮氏一单,秋香即立于阮氏旁,退后二尺、素臣、田氏一单,璇姑、素娥、湘灵、天渊、红豆即排立田氏旁,退后一尺,为一班、文柔等三十二孙及媳,分三十二单,为一班、惟蛟吟立凤姐旁后,泾王郡生退立小揩主旁后,各一尺。文甲等一百四十三曾孙,内七十八已娶,同妻分七十八单,其新产三人,虚其名,余未娶之六十五人,分七单,为一斑。临末,轮到文铭等二百二十二云孙,内已娶者四人,同媳分四单,余未娶之二百十八人,分二十二单,内新生之(方壶)、(白灵)、(旗其换为焱)值正三朝,亦令乳一娘一抱而叩祝。文佑等三礽孙一单,为一班。七班拜毕,日已正午。幸有这般大屋,若止三五间浅促厅堂,便直拜至夜,亦不得完。
水夫人着至云孙一班,独少了领头的人,不觉又想起文施。忽门监传报:“波而都瓦尔国使臣送驸马到府,说是本府少老爷,将到门了。”水夫人合素臣等这一喜,直喜到足足十分。
须臾,文施赶进,遍拜尊长,与同辈、小辈见礼。素臣即令先补祝水夫人百寿。水夫人止住道:“一切事慢讲,只问你曾否生有子女?妻子是否同来?”
文施跪下,向水夫人及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遍磕了头,然后禀道:“云孙不孝,因景叔组有书力劝,虽于梦中禀承,未知果达各大人尊听否?不告而娶,罪已莫赎;兼收两妾,尤属狂悖。其中有无知误犯苦情,另容细禀。现在妻妾并生了五人,俱已在途,云孙马快,故得先到。”
水夫人一大喜道:“我与汝曾祖及汝父母,俱得有梦,亦但允许,可无嫌于不告矣!日京云有六宝亲献,六是指你与五子了。波而得瓦尔国王想亦来此矣?”
文施道:“不独国王,国妃亦是同来。因知本日是本家庆祝日期,故但令云孙率妻子来叩祝,国王、国妃,俱于明日来祝也。”
水夫人吩咐备正酒十席,副酒二十席,送至波而都瓦尔国王船上。令文寤、文长,留使臣东宅门应筵宴。将西宇收拾,暂顿国王、国妃及文施夫妇。寿筵缓俟公主到府,与文施一同拜祝后再设。令文施入见鸾吹,出见全身等尊长。
皇太孙惊喜道:“刚演到贤内侄的戏,恰好贤内侄回来。你看那条青龙,不是刚下场,龙尾还在场上吗?”
鸾吹因同日得了两外孙,已极欢喜。今文施从天而下,又知添了五个外孙,更是喜坏,只管疑是做梦起来。
须臾,传报公主到门,便顾不得家宴之期,慌忙迎出。等辈、小辈无不迎接,连田氏、凤组及长媳马氏,不知不觉,也走下阶除。水夫人扶着千年灵杖,亦立出前檐,注目而待。素臣、文龙、文甲虽俱垂手肃立,却满面欢颜,满腔乐意。其余上下人等,无不惊喜,以为万年难遇此等骨肉奇逢。
忽见宫女丫鬟慌张失色,赶进报道:“随公主来的两上姨一娘一,十几个宫女,俱晕在轿中,不能出轿。公主更躺在斯外,晕死在地。”水夫人等各吃大惊。素臣忙令素娥出视,令丫鬟等速备醋炭,烧伏龙肝,煮参汤伺候。台家大小,把大喜变为大忧,咨嗟错谔。鸾吹及凤姐婆媳,更是惊慌。文施魂不附体,一齐赶出看救。正是:
忧喜循环无定数,死生分别在斯时。
总评:
写坚行中外无所容身,以见佛、老之根株悉拔,其意浅;写坚行细心研究,死心踏地信服圣训,以见佛、老之根株悉拔,其意深。深浅夹写至尽,而死灰永无复燃之势矣!此为透顶之法。
欧罗巴洲至万历时始通中国,何得于弘治时即预设各国名目?缘西人通贡自万历始,而其来则不自万历始也。正嘉时即有住香山、澳中,和行其教者矣!既知有是国,而不收入王会图中,亦大一统者之所病也!渴借日京以收之。既收之,而不便并除佛、老,又辟邪者之祸也!渴复借日京以补之。
日京为言志之友,一交一 与素臣更笃。爽性豪气,复足擅场。我读是书,真有一日不可无此君之意。而忽置之海岛,不见面者五十年;不通问者二十年。令我疑极、闷极、想极、急极。不意于九万里外,忽出头地,建国称王。一慰我渴思,抒我宿懣也,不亦快哉?
使日京但于九万里外忽出头地,建国称王,而于本书渺无干涉,犹未足快也。快在除灭佛、老;使自古不通之国皆如中朝之制。即倔强如坚行者,亦且弃墨从儒,革心革面,乃足大慰我渴思,大抒我宿懣也!今人以《西厢记。拷红》一出为快文,真如腐鼠之见。
素臣出迎坚行,特为文施,而竟丢入东洋大海,更不提起一宇,写得日京之信之喜,已到顶壁一层。
文氏荣封十代;水氏荣封三代,皆非常旷典。而仿启圣公意封启贤候;仿曲阜县例,世袭吴一江一 县,则尤旷古所无之恩典也!必如此,方足酬除灭佛、老之功。
素臣一身,内而母兄妻妾,外而亲友故知,无一人不享遐龄,佳则佳矣,颇嫌不合事理。得怀恩一论,便成铁板注疏。文人之笔有化工,讵不信哉?
日京一书豪迈不羁,读之平长胸中志气。
佛、老及长生等各教俱灭,而独此耶稣一教,披猖于荒外,亦辟邪者之阙也!渴并用日京以补之。
素臣事业日京断不能为,日京事业素臣亦断不肯为;外此无外或庶几,彼敬亭、何如者,特挾之而去耳;瀁瀁而行,三年始达;此等莽想莽做,天地间不可无一,不能有二。
日京在岛,屡有赠遗,现有七十二国共主,反与空书致祝百龄上寿,奇人奇事,令读者茫然不解。细意体之,乃为预期之故。奇文妙文!
文施忽归,写合门之喜。笔笔添豪,尤妙在结末一波,使大喜变为大忧,令读者七情亦顷刻转换,至起波之故,则茫不可得,岂非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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