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回 两间房素臣辟鬼 百寿令文甲惊人(2)
正说时,恰好文甲禀话。长卿道:“来得正好,弟知庚先是素兄兰玉中第一赅博之人,正兄快些请教。”正斋因将缘由说知,文甲拱手对道:“《大学》、《易经》、《礼记》,一字俱无;《论语》、《中庸》、《孟子》,各只一字;《春秋》只两字;《书经》只五字;《诗经》只三十二字。通共四十二字,尚有八字重见,八字不甚可说,可说者,止二十六字耳!”无外掀髯大笑道:“正兄快收回七十四杯!”正斋不信少至于此。仍轮流说去,但宽禁令,不更罚酒。谁知各人苦思力索。合算起来,果然《易经》、《礼记》、《大学》一字俱无,《论语》只有”仁者寿、”《中庸》只有”必得其寿”、《孟子》只有”妖寿不貳”,《春秋》只有”曹伯寿卒,夏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书》只有:“一曰寿,则无遗寿考,天寿平格,亦罔或克寿,罔耆寿俊在厥服”,《诗经》只有:“如南山之寿,万寿无期,遐不眉寿,令德寿考,寿万攸酢,使君寿考万年,曾孙寿考,周王寿考,寿考维祺,天子万寿,俾尔寿而臧,俾寿而富,寿胥与试,眉寿无有害,令妻寿母,三寿作朋,眉寿保鲁,既多寿祉,寿考且宁”,及两个”以介眉寿”、”绥我眉寿”,六个”万寿无疆”,除去重叠有碍之字,三轮未满;只说到梁公,二十六个字已完。无外便无可说,只得略减避忌,将”妖寿不貳”亦作一底,复把万寿等句内,选出为诸侯而咏者,说出三底,终了三轮。
正斋深自责其不学无术,长卿道:“岂特正兄,弟亦不知其少至于此!”孔子云:友多闻。”庚先乃弟之师也,岂曰友之云乎?独二兄明知不足,而于正兄出令时不昌言以止之,何也?”素臣道:“弟亦忽不及察。但觉其少,而不知其少苦此!小儿饶舌,正所谓啬夫喋喋,吾兄何反加谬奖乎?”
正斋只得加出《三传》、《史汉》,兼留文甲监察字句错误颠倒之弊,以终其令。
次及长卿,长卿道:“正兄之令,贺志而兼寿意;弟之令,考志而亦兼寿意。考志须自注考语,不可过,亦不可不及。上考三杯,中考两杯,下考一杯。若自贬以避酒,自夸以贪杯,皆须行罚。请自隗始,诸兄照式而言,可乎?弟初志在进君子,退小人,而化民以德,责难干君。此数子,皆不出二兄范围,而二兄之进,虽由圣主特达之知,弟亦不无挽推之力。进一大君子,而因以进诸君子,退诸小人,化民以德,责难于君,遂成唐、虞之盛治,弟之志变由此而大进。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荐贤受上赏者,是也,注上考。”饮完三杯酒,说一个”巾”字。
正斋道:“弟初言志,在于礼乐之事;后为春官,藉素兄之力,俾礼乐得以一正,虽其功不出于弟,而弟实奉行不违,志则已遂。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碌碌因人成事者也,注中考。”饮完三杯,说一”竹”字。
心真道:“弟初言志,慕郦生、仲连之行;而非值战国、楚、汉之时,一无表见,赉志终身耳。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食言而肥者也,注下考。”长卿道:“弟令早已申明:不许自贬以避酒,心兄特未遇其时耳!克朝廷与有争执,兄以一言定之,非排难解纷乎?辞景藩之聘,斥靳直之使,非廷叱天子,辞烹诸侯之概乎?宜居上考,何自贬乃尔也!久敬一杯,重下考语。”众人亦俱不眼,心真只得改下考语曰:“古人所谓刻鹄不成,尚类骛者也,注中考。”饮完三杯,说一”田”字。
首公道:“弟初志欲论秀书升;今之行乡举里选,亦其论也,专责国子课教贡士,既力行而大效矣!虽事之克成,由于素兄,弟只效使令之役,而初心则已大遂。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蚕则绩,而蟹有匡者也,注中考。”于了两杯,说一”羽”字。
成之道:“弟之初志本属卑卑,虽未得领抽群英,而已滥竽翰苑,虽未能主监中秘,而已教一习一 庶常;贡禹弹冠,事因人就,戴凭夺席,志则已成。因自下考语曰:所谓偃鼠饮河,不过满腹者也,注中考。”干了两杯,说一个”酉”字。
次及梁公,因更衣,先及无外。无外道:“弟之初志不求宦达,今实与违。惟拔剑解围一事,差不差初心耳!因自下考语曰:古所谓一物足以释西伯者也,注中考。”干了两杯,说一个”金”字。
长卿道:“弟进二兄之才,尚由圣主之特达。兄救二兄之厄,实关宗社之安危。宜注上考何自贬也?”无外道:“吾兄初志,无一不遂。弟只此一事稍酬,故云一物足以释西伯。中考犹嫌于夸,况上考乎?长兄当收回一杯。”两人争论不决,众人劝各饮一杯,不更改注。
因及梁公,梁公道:“弟初未言志,无可注考。”无外道:“日京说的:兄欲为阮步兵、杜分司一辈人,何云无志?”梁公坚不肯下考语。长卿道:“岂嫌匡兄之有僭,及弟之狂妄耶?弟与匡兄各受罚一杯,请何人代注?酒仍梁兄饮,以终此令。”梁公忙止住罚酒,却仍不下考语。无外踊跃代言道:“梁公浪游楚馆,春满一江一 南;犹拔吴一娘一,马空冀北;遇无膫贼竖,棒打鸳鸯;幸有心押衙,骑飞叱拨;一双粉面,却出并头莲;百岁白头,围成比翼鸟;不须偷鹭鸶之步,已连得麒麟之儿;阮步兵日日垂青,杜司勋宵宵见惯;初心大畅,宿愿全酬。同代下考语曰:古所谓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者也。注上考。”梁公道:“贺志考志,诸兄皆彬彬有礼;而无外独杂以诽谐,此所谓载号载呶,乱我笾豆者也!监史之谓何?长兄如坐视不行罚,则官失其职,民将嚣然不静矣!”长卿笑道:“《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善戏谑兮,不为虐兮!'免匡兄之罚,准水兄之考,可也。”众人都笑作一堆,道:“有这谐谑小生,恰遇风一流 老子,朝南官府既做了面糊盆,两旁皂隶便要来打糊涂帐了!梁公快些干酒,我们好上回销。”无外笑得打跌,梁公愈加不伏。众人带笑而劝,无外忍住笑说道:“弟来解了一交一 罢。弟陪梁兄三杯,算了载号载呶的考语。”长卿道:“弟亦罚三杯,以儆监史失职之罪!”梁公无奈,方各饮了三杯,说了一个”火”字。
众人余笑未绝,只见管门太监跑来禀道:“大厅上两个烂醉秀才,大发雷霆,要打进来了。'众人无不错愕。文甲面如土色,忙跪在地,浑身发抖。正是:
吐哺辍沐三贤相,怒发冲冠两秀才。
总评:
素臣子孙之繁衍,从古所无。如此门第,而家庭之间,不行定省之礼不可也。然以文施一代起,至水夫人,还处问安,甫一交一 天明,则文施夫妇当三更即起,又必俟素臣定水夫人,文龙定十臣;文甲文由又定文龙,然后文甲归寝室,则又当在三更行。辈愈小而行礼愈劳,至于通夕不得稍寂,无乃,非古孝子之心乎?不知文偶于此一表。若在著为常礼者,自有分班轮值之例。观水夫人所言,”朔望日,汝兄嫂来执事,”可该一部家规,读者切勿轻疑。
礽儿为素臣曾孙。书已将毕,故必出色表之,见素臣后嗣绵延于无穷。而”小儿言志”一局,乃可就此收束:“赐果怀核”而藏其余。文龙闻此数语,至于满面发赤,非此透壁之笔,乌足以表礽儿。
祝寿之盛,至于外国国王、国母、国妃,正、副使臣,将府中空地僭满,然后始有坐处。此亦透壁之笔也。乃至天下州、县、乡、社,耆民老妇一起一起而来,尤属古今未有之奇。而水夫人宴然受之,总为辟除佛、老功德,天之报之,与天子之酬之。即此犹不足尽其量,故放笔直书而不嫌其诞也!
旧珠、关兰夫妇制乐府以庆寿,天子回銮未及亲见其盛。特旨求观,由国王进京带去。赏金之外,至因此而赐二人三品冠服;设非崇正辟邪道一风同之世,则二人者得勿与天宝教坊部头同一卑贱,而天子自视又相去于李天下者几何耶?
裤西店家一顿大蒜烧酒,殊觉不足以辱贵客,而素臣当日竞至大醉,且因大醉而闯祸店中,小老因此发财,感激不忘,谋干庆祝,岂素臣所及料哉?然由小老以百金入公,一倡众和,遂至生祠遍建天下,则其来也,不可谓无关系于素臣也!作者特地详写,不觉其烦,非仅与当年事遥作印证而已!
”寿”字看去甚多,袁正斋发令,以为百个尚不足尽。而古心背诵《易经》,终篇竟无一字,殊出诸人意料之外,读书而从此等处用心求之,素臣友中尚不可得,何况其余?然细思之,此回独表礽儿,推及所生,兼表文甲,特举此令以发端耳!表其孙曾,而不惜抑其兄弟并其友,然则出色极矣!
言志诸人复聚于五十年后,所分者止一二人,此希世之遇也!素臣得志行道,而诸友功名事业亦因之而俱显。各自注考,乃为核实之论。作者亦以第一等笔墨写之,可谓到底不懈。
无外代梁公注考,联语工致已极;而人之视已二语,亦复趣而不谑。盖素臣微时诸友皆文字一交一 。古心而外,敬亭、成之、双人、日京,其有文章,信矣。独无外气破胸脯,摩肚不饮,大有豪迈侠烈之风,于此特笔表之。庶读是书者不至疑其肚中无物,可谓周到之至。
烂醉秀才大发雷霆于素臣之堂,其胆量诚力,亦可谓之非常。而得罪于秀才者,乃为文甲。门监禀报,面如土色,足见家法之严。然细思之,文甲不过忘记禀知,并未十分开罪。秀才之怒声,无外笑闻而抵隙而进也!颗来道高望重,而谨慎终身常若不及者,诚不敢以闲示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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