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师和交友厚积而薄发
从师和交友厚积而薄发
中医杂志名誉主编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常务理事董德懋
[作者简介]董德懋(1912年~),北京房山人。从事中医工作五十年,毕生致力予中医临床和杂志编辑工作,对于中医内科、儿科和针灸有较高的造诣。主要著作有《中医基础学》、《中药学》、《针灸经穴概要》、《针灸铜人图》、《中医对痢疾的治疗》等。历任中华全国中医学会常务理事、全国针灸学会副理事长、北京中医学会副会长、中华医学会理事、中华儿科学会常务理事、《中医杂志》名誉主编、《中华医学杂志》编委、中医研究院学术委员会委员、中国农工民主党北京市委医药卫生工作委员会副主任等职。
从良师取法乎上
我出生在北京房山县曹章村。一九二六年在良乡县高小毕业后,由于家道贫寒,无力继续学业,由人介绍到一家商店学徒,以维持生计。因胞弟患病,贻误于庸医,不胜悲恸,遂立志从医。我学医的启蒙老师是岳父赵廷元先生,他开始教我习诵《雷公药性赋》、《濒湖脉学》、《医学三字经》、《医宗金鉴》等书。当时年青好强,常发愤攻读,即更衣亦手不释卷。有一次到姑母家,犹不忘背书。姑母深为感动,资助我报考华北国医学院,开始自己真正的医学生涯。
华北国医学院,为北京四大名医之一施今墨先生于一九三一年刨建。学院除设立中医课程外,还设有西医基础和临床课程,学制四年。施老任院长,并亲自授课和带学生临床实习。学院所聘教师有许多名家,如赵炳南、陈宜诚、姚季英、赵锡武、杨叔澄、于道济及西医专家姜泗长等,都曾先后在校执教。学院成立十余载,培养学生五、六百人,毕业后分布全国,而以京、津、冀、鲁、豫等地为多,其中不少人已成为目前中医界的骨干力量。
我在该校第三届学习,毕业后又随施老学习内科。当时先后随师的同学有哈荔田、祝谁予、李介呜等。在这样优越的环境熏陶下,使自己的学业大有长进。从一九三六年我就在施老诊所襄理业务,并从事针灸临床,时达五载余。
在施老亲自教诲下,耳濡目染,心领神会。我当时学习的主要方法;清晨背书,白天随师诊病抄方,晚间整理脉案,阅览医书,我把老师的脉案按病、按证、按方分剐归类,并查阅相应的文献,作笔记,加按语,还常试用治疗,把个人体会也记下来。如此温故知新,反复验证,从中省悟老师的学术经验。
施老治外感热病,擅用清解法。他说;“吾侪治疗外感病,首宜辨明表里、寒热、虚实,则层次分明。表病不可只知发汗,且应注意清里。”他根据表里病情的不同,合理配用解表和清里药物比例。在治疗感染性发热疾病,如流感、白喉、风疹、水痘、猩红热、丹毒、流行性腮腺炎、急性扁桃昧炎等,常用银翘散加减,宣散风热,清热解毒,其加减变化甚妙,如;挟寒加麻,杏,加重荆芥量;挟血热加生地、丹皮、丹参,热毒重加公英、地丁、紫草、甘中黄}挟湿加茯苓、大豆卷,通草、绿豆衣;若肢体痛甚,银花用藤,加桑枝;若发疹,加浮萍、蝉衣等。他对紫雪散应用亦别具一格,常在未见神昏谵语时即用,只要高热、便秘、舌红、苔黄,用之腑行热退,不致热陷营血。
施老对内伤病的治疗,重视气血证治。认为“气血”当列于八纲之内,而成“十纲”。且重视调理脾胃,,以疏脾、运脾、醒脾为法,培后天之本。
先生习用药物“对偶”,人称“施氏对药”,往往寒热、明阳、气血、燥润、辛苦之药同用,除沿用古人习惯配伍(如乳香配没药、三棱配莪术)和有效的小方(如左金、枳术、失笑、金铃子散)外,每多创造。众所周知,施老善用山药配黄芪治屎糖高,苍朮配元参治血糖高,为中药现代药理所汪实,并屡验于糖尿病临床治疗中。他对药物应用,常在古人启发下有所发挥,如蒲黄治中风失语舌强,蝉衣治耳鸣,为先生临床经验心得。
先生对孙一奎《赤水玄珠》和张石顽《张氏医通》尤其推崇,认为是中医内科必读之书,每教吾等阅读。《张氏医通》为张石顽师生心血结晶,集前贤书百余种,十六卷,七十万字,述内科证治,兼及妇、儿、外科。我读《张氏医通》,以内难仲景学说为经,后世各家学说为纬,掌握其辨证纲领、方药运用为要。对张氏个人实案、证治发明,亦每留意,如交肠、百合病,历代较少记述验证治例,张氏书中有载,特录出以供以后参考。对每种疾病,尤其着眼于历代各家在诊治上的认识发展,从中自有收益。以后我还参考《古今医案按》等优秀医案,相互参阅,也有不少新意发现。
采百花荟革群芳
我毕生从事中医期刊的编辑创办工作。个人经手主办的杂志,有《中国医药月刊》(1940.6~1943.12)、《中华医学杂志》(1947.10~1958.9)、《北京中医月刊》(1951.5~1954.12)三种。以前者较早,且办刊时间较长,放以为介绍。
该刊创办于一九四0年六月十五日(民国二十九年),停刊于一九四三年十二月(民国三十二年),共出四十二期,每期约十至三十页不等,发表文章十五至二十篇,最多时曾达三十余篇。老五号字体直排分栏。杂志还分设各项专栏,如长篇专著连载,言论(相当于“学术探讨”)、方药研究、针灸研究、治验与医话、医案、笔记、小品、文苑、家庭医学和读者园地等。先后参加编辑工作的同人,有田小石、张慧中、周绒章(燕麟)、汪浩权(慎之)、魏萱(桐青)、李祖芳、潘兆鹏、谢诵穆(仲墨)、潘树仁等。其中以上海汪浩权先生尤为得力,汪是近代名医章次公先生的学生。
刊物创办初期,由施今墨老师支持,诸同窗好友襄助,自筹资垒,本人任社长兼总编。我在《创刊宣言》中郑重声明:“今后愿我同道,苟能共同努力,不存门户之见,以学术为前提,不泯灭中医之长,不回护中医之短,利用科学方法,以求治疗之真理……弃其糟粕,存其精华,祛其空谈,趋于实用,使我国固有之实验医术,追列于世界医林,以发扬我东方之文化。”(见《中国医药月刊》第一卷第一期)这就是创刊的主要宗旨。
我自己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不多,主要有《针灸讲座》、联实用临床诊断学》等。平时除处理社务,还帮助编辑文稿。在旧社会办刊物常常会赔钱,但我想只要中医事业能得到复兴昌盛,个人损失算不了什么。自己在办刊期问,广泛结交医界名流、海内贤达,对理论和实践进行交流、学习,使学术水平大有提高。作为编辑,必须有多方面的知识,才能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因此要求自己多看书,多看病,虚心向人求教。凡中医典籍,诸于百家,乃至民间验方,风俗人情,都须涉猎通晓。组编面要宽,就要做好社会工作,不管是德高望重的名家,还是初出茅庐的青年,都要广泛结交,以便建立刊物的基本作者队伍,为提高杂志质量打好扎实的基础。当时刊物的主要撰稿者,有曹颖甫、陆渊雷、章次公、余无言、时逸人、叶桔泉、聂云台,谭次仲、祝怀萱、樊天徒、汪浩权、朱小南、姜春华、耿鉴庭、沈伸圭、潘澄濂、杨则民、叶劲秋、周介人、焦勉斋、潘树仁、宋大仁等。还有祝谌予、周燕麟、田尔康、张方舆、袁平、夏雨苍、张慧中、魏克逊等同学,也分别为本刊撰稿。为了启迪后学,表彰前贤,我们自第三卷第一期开始,曾先后刊载当代名医施今墨、肖龙友、孔伯华、汪逢春、陆渊雷、章次公、丁仲英、赵树屏、宋大仁、章巨膺、余无言、朱小南、樊天徒、丁福保、缪铭泽、刘星垣等的个人传略和学术成就,同时骈登照片,为近代中医学史的宝贵史料。
杂志要求“杂”,不仅编辑人员要成为“杂家”,在文稿的形式和内容上也要求“杂”。不仅需要高水平的“阳春白雪”,也需要通俗普及的“下里巴人”。这样才能扩大杂志发行量,达到雅俗共赏的目的,同时为发现、培养中医人才,蔚成学术民主的好风气创造条件。我们在全国各地,特别在京、津、沪、冀、鲁等地设分社,并聘请特约撰稿、特约编辑,使本刊在全国各省畅销,成为当时较有影响的中医期刊之一。
此后,我还主办“中华医学杂志》、《北京中医月刊》,后者于一九五五年改名为《中医杂志》,且于一九五九年并入中医研究院,成为现在《中医杂志》的前身。
重积累循序渐进
我在临证实践中,有个重要体会,就是读书、看病,都有个积累的过程,由少到多,由简到繁,由易到难。一点一滴,日积月累,聚涓滴而成江河。试以脾胃学说为例述之
(一)用古方,妙在师心化裁脾胃病证为临床常见,对脾胃虚弱、中气下陷的内伤发热,人皆知用补中益气汤,即“甘温除大热”法。开始我亦套用此方,主治此证每效。后又发现许多病人在治疗发热过程中,其它症状也随之痊愈,引起了自己的重视。嗣而对此留心观察,将之记录,汇集成册。如有同道王某,患内痔便血,自用补中益气汤无效,余诊之为中气下陷、睥不统血,药证相符,又何以东垣方失灵?窃思痔血尚有大肠血热一层,自古用槐花散凉血清热,故参台二方用之竟效。并试用于其它痔血病人亦效,其处方为:黄芪15克,党参12克,白朮、当归各10克,升麻5克,槐米10克,地榆、侧柏叶各12克,陈皮5克,柴胡3克,甘草5克。每用五剂即血止,继服十剂巩固。自此,余习用补中益气汤参以他方,治中气下陷诸疾。如习惯性流产,用原方加阿胶、艾叶、续断、杜仲、桑寄生之补肾固胎』脱肛,用原方加防风、枳壳,即合三奇散,能升提益气;用原方加川芎(2.4克)、防风治脾虚久泻,源于尤怡《金匮冀》,但总不出东垣补中益气升阳。可见用古方,关键在于师其心,用其法,灵活化裁,方可积累自己的经验。
(二)学理论,贵乎溯源探流从东垣补中益气汤的应用开始,我反复阅读东垣的《内外伤辨惑论》、《脾胃论》,《兰室秘藏》,从中得到不少启发。特别是《脾胃论》大量引证《素问》、《灵枢》经文,阐畅脾胃学说,发难解惑,倡升降理论,制补中升阳诸方。由此我重点从脾胃生理、病理、病症、治法、方剂、药物各方面,对脾胃学说理论进行溯源探流,并将相类、相反的方面加以综合比较。如《内经》“人以胃气为本”和李中梓的“脾为后天之本”.《内经》“阳道实,阴道虚”和《伤寒论》阳明“胃家实”、太阴脾不足;东垣升脾阳,天士养胃阴,东垣“调脾胃以治五脏”和景岳“治五脏以调脾胃”。凡此种种,以名句、名方、主法、主药,分门别类,积累汇总,做分类卡片。其中特别欣赏张仲景《金匮要略》“四季脾旺不受邪”和周慎斋“诸病不愈寻到脾胃而愈者颇多”之语,并联系实际,用于临床。如有一再障病人,六年病史,选用西药和补肾养血中药无效,虽有五脏俱虚之症,但虚不受补;见其腹满、纳呆、便溏、苔腻,为寒湿困脾,投以藿香正气合平胃散,苦温燥湿,醒脾开胃,俾寒湿除而中土始健,谷气充则五脏得养。继以补气养血诸法,治疗乳糜腹水、血紫质病、冠心病等疑难疾患,亦获佳效(详见《中医杂志》一九八一年第二期段荣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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