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棋

　　悔棋
　　老曾头在公园里摆象棋残局，下棋的规矩很简单，输的人给赢韵人五块钱，和局 则互不相欠。老曾头摆残局一是出于对象棋的爱好，二来也是为了维持生计。
　　这天中午，一个留了长头发的男青年走到残局棋盘前看了起来，“长头发”左手 臂上文着一个穿了箭的心形图案，胸前吊着一块碧绿的观音玉坠。
　　看了一会，长头发对老曾头说：“我加钱，你敢跟我下吗？”
　　老曾头问：“加多少？”
　　长头发说：“五百。”
　　老曾头盯着他胸前那块玉坠看了会儿，说：“可以！但如果你输了，我就要你胸 前的玉坠，你愿不愿意？”
　　长头发想了想，点点头说：“行，反正你输定了！”
　　于是老曾头执红，长头发执黑，两个人当场就你来我往地交战起来。周围的看客 见他们赌注下得这么大，猜想必定是一场高手之战，便都来了精神。
　　长头发其实早想好了破局的招儿，所以每一步棋都落子如飞；而老曾头则显得局 势艰难，好半天才战战兢兢下出一步棋来，那些看客都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
　　但是，局势在一瞬间发生了逆转。正当大家都以为老曾头必败无疑时，谁知老曾 头却突然来了一招“跳马”，长头发顿时大惊失色。众人这才看出，老曾头刚才那些 走法原来都是绵里藏针，看似可有可无的棋其实都是在设局，现在这一招算是挑明了 ，整盘棋的局势也因此而扭转。
　　看客中有个姓黄的老头对老曾头的这一招赞不绝口，不屑地对长头发说：“年轻 人，你的棋艺虽不错，可还是欠点火候啊，我看这棋没下头了，你认输吧！”
　　老黄说完，众人也都随声附和，他们明白，长头发的棋到了这一步，肯定没救了 ，三步之内必死无疑。
　　听着众人的话，长头发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能跟摆残局 的人下呢？人家心里整天琢磨着的呢。唉，眼看就要赢的，就一步棋嘛！”长头发一 边叹气，一边看着老曾头：“老头，你确实厉害，我服了你了。可是，你敢让我悔棋 吗？只悔一步，你敢吗？”
　　老曾头看着长头发，好半天不开口。
　　看客老黄在边上急了：既然是高手对弈，哪有悔棋的道理？让一步棋，说不定全 局就输定了。可任凭他在边上又挤眼又摆手的，老曾头根本不理，像是很有把握似的 对长头发说：“行！就让你一步，看你赢得了不？”他边说边伸手把跳出的马放回原 处，说：“刚才你是车七平四，现在你重走吧！”
　　长头发想了想，来了一招车七进六。
　　果不其然，就这么让了一步，老曾头无论怎样长考都无济于事，勉强撑了十几步 之后，就再也走不下去了
　　看客们都唏嘘不已。
　　这时候，长头发朝老曾头伸出手来，说：“悔棋是你自己愿意的。那现在既然是 我赢了，你得给我五百块钱吧？”
　　老曾头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一数只有十五块。他对长 头发说：“小兄弟，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钱，你跟我回去拿，可以吗？”
　　长头发看着老曾头，抖抖自己胸前那块玉坠，说：“既然口袋里没钱，你还愿意 跟我赌，不会是冲着我这块玉来的吧？可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就非是你会赢呢？”说 到这里，他忽然大声吼起来，“告诉你吧老头，你别想什么阴招，你骗不了我的！”
　　老曾头似乎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对他说：“小伙子，我真不是不想给你钱，你说 像我这样出来摆残局的，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钱来吗？你如果信我，现在就跟我回去， 保准一分钱不会少你的！”
　　长头发看老曾头这样子，身边可能真没钱，犹豫了一下，只好说：“好！我跟你 回去，谅你也不敢耍赖！”
　　老曾头把长头发带回家，招呼他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说：“你 先喝着，我打个电话，完了就拿钱给你！？
　　长头发点点头。
　　老曾头走进里间去打电话，拨好号码后往客厅里张望了一下，看到长头发随手拿 起桌上的一本杂志翻起来，老曾头犹豫了几秒钟，把电话挂断了。
　　他从橱柜抽屉里拿了五百块钱走出来，在长头发对面坐下，问道：“小伙子，今 年多大了？”
　　长头发奇怪地看了老曾头一眼：“干吗？”
　　老曾头扬扬手里的钱，笑道：“你别急嘛！钱我不是拿出来了吗，还怕不给你啊 ？我只是想跟你聊聊，不行吗？”
　　长头发发现自己有点多疑了，口气缓和了一点，说：“我今年十五岁。”
　　老曾头说：“看你这棋下得如狼似虎的，看来没少用功。我老头子干不了别的事 ，摆摆残局，可你年纪轻轻的，该找点事做做，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啊！”
　　长头发听老曾头这么说，连连摇头：“要能找到事做，谁还会东游西荡？这不是 没人要嘛！”
　　老曾头看着长头发：“要是我帮你找到工作，你做不做？”
　　长头发愣住了，似乎不太相信，可看看老曾头认真的样子，他不由点了点头。
　　“那好，你等等！”老曾头说着站起来又去了里间，拨了个电话，说了一阵，然 后出来，把手里的五百块钱递给长头发，说：“工作找到了，有个汽车修理厂的老板 是我的老哥们，我跟他说你是我侄子，他就答应了，叫你去洗车，然后有空再学修车 ，包吃包住，每个月暂定四百五。你听着要行，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怎
　　么样，你干不干？”
　　长头发怎么也不相信这是真的，老曾头立刻站起来，拉着他
　　出门…老曾头对长头发说的当然是真的，长头发于是便成了那家汽车修理厂的洗车 工。
　　这个长头发叫曹清，老曾头没看错人，曹清人聪明，修车就像下棋一样，很有悟 性，所以他很快就成了厂里的一把好手，没多久还和一个姑娘谈恋爱结了婚。
　　结婚当天，席终人散，曹清突然“扑通”一声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说：“曾伯， 请受我一拜！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啊！我跟您说实话吧，我原来干过偷鸡摸狗的 营生，如果没遇上您，我现在早在大牢里呆着了。”
　　老曾头倒是没怎么吃惊，他把曹清扶起，然后笑着说：“你这大礼我可受不起啊 ！不过今天我也和你说实话吧！你胸前这块玉坠，虽说不怎么值钱，可这是我老伴送 我的，你不如就把它还给我了吧？”
　　“什么？”曹清一听，惊得张大了嘴巴。
　　原来，这块玉坠正是曹清第一次偷东西时得的手，原来戴着是觉得好看，改邪归 正后他还一直戴着，是想给自己提个醒，要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再别走回过去那条 老路。
　　老曾头看曹清愣在那儿，说：“这玉坠是我有一次在公交车上丢的，记得那天有 个手臂上有刺青的人一直在我身边挤来挤去。那天你跟我下棋，一看见这块玉坠，再 看到你手臂上的刺青，我就认出你来了。”
　　曹清一听顿时就傻了，自己那是第一次偷东西，特别紧张，哪里还去注意被偷的 人长什么样。
　　只听老曾头继续对曹清说：“其实那盘棋你根本就赢不了，所有的残局，按最正 确的步骤走，双方最后只能下成和棋，但其中只要一方走错一步，另一方就能赢。我 所以答应让你悔棋，是因为你提出悔棋时我才想到，就算赢了你，你也不会把玉坠还 给我倒是我输了的话可以借口取钱把你带回家，然后再报警抓你。不瞒你说，刚才我 在里面房间其实已经拨通了派出所的电话，可一看到你翻看杂志那样儿，竞和我当年 的儿子一模一样。我突然改了主意：既然已经让你悔了一步游戏的棋，为什么不能让 你悔一步人生的棋呢？”
　　老曾头说完，曹清还在发愣，倒是新娘子擂了他一下：“你傻愣什么？还不快把 玉坠解下来！”
　　（平  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