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寒暑再展杏旗

　　度寒暑再展杏旗
　　这个故事发生在晚清光绪年间。
　　在苏北靠近山东的地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镇店，叫作高风寨，全镇约有万把户 人家，半商半农，周围三五百里内颇有名声。这年正月过去，杏花、桃花先后开放， 高风寨正逢香火庙会，四乡的京广杂货、土特名产，把高风寨挤得水泄不通。在闹市 的东南角，有人划开二亩见方的一块广场，广场正中，竖着一杆杏黄旗，旗子中间绣 着八个黑色的正体大字：“打遍天下英雄好汉”  旗杆前边，摆着一列兵刃，上首站 着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汉子，下首站着两位十八九岁的年轻姑娘，三个人都是山东人打 扮，利利索索，一看就知道是江湖人物。那汉子打量四周的看客，已经围上有好几层 了，就向前走了几步，抱了抱拳，说：“兄弟名叫李大虎，山东曲阜人，幼年跟着名 师学了一身武艺，这几年来，跑过不少水陆码头，也遇见过许多英雄好汉，说句狂话 ，确实没逢上对手。耳闻贵处是个藏龙卧虎之地，所以斗胆拉起这面杏黄旗。如有不 吝指教的师傅、朋友，请到场里较量较量……”
　　李大虎等了一阵，没有一人进场，就说：“好吧，既然列位抬爱，那么我们爷三 个就要献丑了。”他扎了扎腰带，原地打了一遍八仙拳，真是仰如摘月，俯如探海， 众人啧啧称赞。接着，李大虎同两位姑娘又练了一套双枪索刀，只见枪去如扎花，刀 来如银练，一阵子把大家弄得眼花缭乱，周围掌声如雷。
　　正在热闹当中，忽见场子东南角上，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来，迎面走来，一人， 李大虎一看，便知是“打擂’’的来了。他急忙煞住单刀，迎上一步，拱了拱双拳， 说：“请问兄台尊姓大名？”来人笑道：“我叫王五，土生土长在高风寨，因为自幼 喜爱拳棒，所以特来请教！”
　　李大虎仔细一打量，只见他脸膛枯黄，眼睛细长无光，嘴角略有几根胡须，约有 三十开外的年纪，身穿一件褪了色的蓝布大-褂，拖着鞋，人不出众，衣不惊人，便 带着三分瞧不起的口气说：“敝人眼里认得朋友，拳脚可认不得朋友！”
　　王五说：“进得场来，就不怕挨打！”说完，顺手脱去大褂，提上鞋子，拱拱手 说道：“来吧！”李大虎依仗一身功夫，也就大模大样地迎了上去，先朝王五虚踢了 一脚，然后狠狠地打来一拳。谁知王五身子非常轻巧，滴溜一个翻转，一步绕到李大 虎背后，挥手就是一拳。李大虎没有防备，猛然被他一击，身子晃了几晃，几乎跌倒 。周围观众见王五出手得利，齐声喝彩。李大虎恼羞成怒，就把拿手的看家拳使出来 了，上三下四，左五右六，拳如流星，脚如闪电，直向王五扑来。王五向后退了三步 ，眼看要败，李大虎乘胜打来一拳，众人不约而同地说了声“坏了”，谁知王五却不 慌不忙，闪身躲过李大虎的飞拳，顺手“捣”住他的手腕，只一拉，李大虎“噗通” 摔了一个嘴啃泥。四围的观众嘘了一口凉气，哄堂大笑起来。这时，站立一旁的两位 姑娘，一个拔枪，一个拉刀，就要动手。李大虎爬起来，连忙拦住道：“算了，今天 逢到这位好汉，叫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王五的功夫不浅，可称神拳呵！ ”转身他又对众人说道：“李大虎今天败给高风寨了。不过，我回到山东，还要苦学 苦练，三年之后，再来此地相见。”说罢，扯下杏黄旗，收拾了兵刃，悄悄地离开了 高风寨。
　　提起王五，确是高风寨的老户。他自幼就生得有几分蛮力，打起架来三个五个的 不是他的对手。后来有个外方的道士路过高风寨，看准他根底好，就住下教了他三年 武艺。这一来，王五有了真才实学。可惜这个镇上的人大多是势利眼，看到王五家贫 如洗，除非打架，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自从王五打败了李大虎以后，英名大震，镇上的王举人同他攀了本家，并给他绣 了一个“神拳王五”的红旗，立在他家门前。镇上的豪商巨富，人人争着同他相交， 周围三五百里来登门拜访、学习拳脚的络绎不绝。’王五有了声望、钱财以后，认为 “神拳王五”这面红旗不能表现他的威武，于是就把“神拳王五”的红旗
　　换成“拳打山东李大虎，天下英雄第一名”的大黄旗，高高地悬挂在高风寨上。
　　转眼三年过去了
　　这天正赶上元宵佳节，天色阴霾，鹅毛般的大雪下了一整天，王五约了王举人和 另外两个朋友在一家酒店里喝酒赏雪。酒到兴头，就说起当年拳打李大虎的事情，王 举人说：“屈指算来，已经三度寒暑，记得李大虎临走之际曾说回乡苦学苦练，三年 后还要再来高风寨赌个上下，五弟不可不防！”王五呷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他 已经知道我的厉害，就是写张红帖去请，谅他也不敢再来！”
　　酒兴正浓的时候，酒保忽然进屋来说：“五爷，外边有客一来访！”
　　王举人把着酒杯问道：“何许人也？”
　　酒保恭恭敬敬地答道：“不是本地人。”
　　王五说：“这几年交了无数朋友，想也想不尽，道也道不完，想必是登门相谢， 或是闻名拜访。”他把手一挥，说：“请他进来喝酒。”说话间，王五猛一抬头，只 见客人已经来到台阶。他细细一打量，有些面熟，可是记不起在哪里见过。客人没等 王五开口，便说道：“我是李大虎，难道认不得了？分别之时，约定三年相见。我素 来不失信，今日特来领教。”王五一见李大虎站在面前，不觉一愣。正想起身，只见 李大虎跨前一步，用一只手按住王五的前额，说道：“不要客气，请你坐稳吧！”
　　王举人和在座的两位朋友见李大虎突然而来，实在有些吃惊，又看到他举止傲慢 ，都盼着王五迎面给他一拳，把他打倒，谁知王五身子晃了三晃，没能站得起来，反 而紧头缩颈，身子矮下半截，都感到十分奇怪。
　　李大虎端起一杯酒，一仰喝尽，笑道：“士别三日，本应刮目相看，不想王五弟 放松了功夫，三年来毫无进益……”话罢向四人拱拱手，扬长而去。
　　王举人见李大虎突然而来，又突然而去，便向王五问道：“怎么样？”只见王五 指了指脚下。王举人低头一看，“啊”了一声。原来，王五的两腿已陷入土中半尺多 深，连他坐的那把椅子都一块陷了下去。王五说：“李大虎伸手按我的前额，这一手 叫作‘泰山压顶’，十分厉害。我一看躲之不及，就用尽平生力气，想把他
　　顶回去，谁知地下过松，身子连同坐椅，一齐下陷了！”三人听他
　　一说，大惊失色。王举人忙道：“这地上铺块砖，下铺碎石，怎么是地下过松？”王 五叹了一口长气，说：“李大虎三年中长进很快，我……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蕾  原  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