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证

这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林荫市公安局刑警队长叶秋在外面办完事正往家赶。为了早点回家，他决定穿过一条又黑又静的小巷。走进小巷不远，前面的黑 暗中忽然传来异常的响动。叶秋一惊，急忙隐下身来，很快辨认出是打斗的声音。接着，一个人的惨叫声传来，随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他这边跑来，有人在惊 叫：“哥，哥，你说话呀！你怎么了……妈的，蒋明，你往哪儿跑，我非整死你不可……”

叶秋迅速退出小巷，拔出手枪，打开保险，随着慌乱的脚步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跑了出来。叶秋横跨一步挡住去路，枪口指向来人，大叫道：“我是警察，站住——”

借着旁边电线杆上的灯光，叶秋看清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二十几岁的样子。见到叶秋，他愣了一下，随即往后一指，说：“快，快，警察同志，他要杀我……”

话未落音，小巷中奔出一个身高体壮的大汉，他手持一把尖刀，满脸杀气地大骂道：“妈的，你往哪儿跑——”

叶秋来不及多想，闪身让过小伙子，拦住大汉，叫道：“我是警察，把刀放下！”

大汉听到叶秋的叫声，也愣了一下，随即把他一推，舞着刀向小伙子追去。当叶秋再次堵住他的路时，他竟然一拳打来，叶秋猝不及防，下巴挨了一拳，倒在地上。趁这机会，大汉拔腿向远处的小伙子追去。

等到叶秋爬起身时，两人都没了踪影。他在街头观察了会，就走进了小巷。在小巷中部，借着打火机的亮光，他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胸膛上深深地插着一把尖刀，只剩下刀柄露在外面。他摸了摸死者的脖颈，尚有温度，刚死不久。

叶秋迅速掏出手机拨通了局刑警队值班室电话……

死者很快查清了，是金鑫集团老总常国孝的保镖。常国孝听说自己的保镖被人杀死了，非常震惊，强烈要求公安部门速速破案，把杀人者绳之以 法。常国孝是林荫市有名的企业家、政协委员，居然搬动市委书记给市公安局下了十天破案的期限，市委书记说如果这件杀人案不能破，那以后林荫市公安局就改称 粮食局算了。这一下，搞得市公安局很是狼狈。

不过，很快有知情者提供了线索，说金鑫宾馆的领班蒋明和死者的弟弟邱二宝这几天都失踪了。叶秋找来蒋明和邱二宝的照片一看，立马认出蒋明就是那晚看到的小伙子，邱二宝就是那个持刀大汉。蒋明和这哥俩结下了什么仇，竟会遭到他俩的追杀？

公安局开始紧锣密鼓地对这起杀人案进行调查走访。

在距离林荫市20里外的地方，有一大片草甸子。这里，堆着一个个大草垛，草垛是村民们打下晾干准备冬季喂牲畜的。

五天以后的黎明时分，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他疲惫地四下看看，走到一个草垛跟前瘫了下来，接着钻进草垛，用草把自己盖住了。草垛很快恢复了平静，来人睡着了。

少顷，又一个人影跑过来，也疲惫地走向这堆草垛的另一边，停了停，钻了进去。

天渐渐亮了。草垛活动起来，先是一个人从里边钻出来，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这人正是蒋明。草垛的另一面也动了起来，另一个人也从里边钻了出来，也打着哈欠，揉着眼睛。这人是邱二宝。

两人都听到了对方的动静，都静下来注意地听着。

蒋明从怀里掏出一把菜刀，戒备着；邱二宝也掏出一把匕首，也做好了准备。

两人同时行动，他们弓着腰绕着草垛转圈，想悄悄查看一下对手是谁，因为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绕圈，因此谁也找不到谁。后来两人又同时向相反方向继续转圈，还是谁也见不到谁。

两人都十分紧张，邱二宝想了想又转了方向，这回蒋明没有转，两人猛然走了个碰头，都吓了一跳，手中的刀都比划了一下，退后一步，同时叫道：“你——”

两人都认出了对方，都深感意外。邱二宝持着刀向蒋明逼去，说：“老天有眼呀！姓蒋的，你杀了我哥，现在该偿命了。”

蒋明说：“邱二宝，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们哥俩却要杀我，我能挺着脖子让你们杀吗？这不能怪我。”

邱二宝说：“你跟我们是无冤无仇，可我们捧的是老板的饭碗，老板要我们杀你，我们不得不杀。不管你怎么说，是你杀了我哥，我要替他报仇。”

邱二宝一步步向蒋明逼去，蒋明后退着，手里的菜刀比划着，说：“是常国孝叫你们来杀我的吧！我早就猜到了。你别过来，你要真动手，我会还手的，反正我已经杀过人了，是个杀人犯……”

邱二宝猛然扑上去，手中的匕首向蒋明刺去，蒋明敏捷地躲过，用菜刀砍向邱二宝，邱二宝也机敏地闪开了。

接下来几个回合，两人都差点伤着对方，谁也没占上风。对峙片刻，又冲上前，进行殊死搏斗。

搏斗中，邱二宝一刀刺向蒋明，蒋明闪开刀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蒋明用菜刀砍邱二宝，也被邱二宝抓住手腕，两人互攥对方手腕打起来，在地上滚来滚去，一会儿你在上面，一会儿他在上面，但谁也没放开谁的手。

最后，蒋明死死地把邱二宝压在下面，骂道：“邱二宝，你他妈想想，到底谁杀死了你哥？你他妈好好想想。”

邱二宝说：“想什么？就是你杀死了我哥，我亲眼看见的，这还有假？我要给我哥报仇。”

蒋明说：“你个猪脑子呀！我和你们无冤无仇，我为啥要杀你哥？还不是你们要杀我吗？你再想想，你们和我无冤无仇，又为啥要杀我？为啥？你想想……”

邱二宝躺在下面，气呼呼地说：“你说为啥？是常国孝叫我干的。”

“对，是常国孝叫你们干的。”蒋明说，“他要不派你来杀我，你哥能死吗？你再想想，你哥死了，可你又落到啥下场？说呀！”

“这……”邱二宝一下迟疑起来，随即狠狠地骂道：“常国孝真不是个东西，他太狠毒了，居然又派出老十来杀我，想杀我灭口。”

“这不就对了。”蒋明放缓了口气，说：“他怕你暴露他的秘密，就要杀你灭口，你现在不也在逃亡吗？咱俩一样。”

邱二宝被说动了，却仍然执拗道：“一样是一样，可不管怎么说，你杀了我哥。”蒋明说：“那是他先用刀捅我，我夺过来给了他一下，谁知捅正了……你再想想，你为什么杀了老十，是不是他要杀你，你没办法才还手的？”

一席话让邱二宝渐渐松懈下来。蒋明从他身上爬起来，说：“你听我的，咱俩联手跟常国孝干一场，先把这家伙送上法庭，再算咱俩的账，你同意不同意？”

邱二宝慢慢爬起身，说：“你是说咱俩先跟常国孝斗，斗完我再跟你报仇？”

“对。”蒋明说，“你要真恨我，等咱俩把常国孝干倒以后，我豁出去了，保证挺着脖子让你杀。”

邱二宝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可是，咱俩要是斗不过常国孝呢？”

蒋明说：“斗不过他，咱俩就会被他杀掉，那咱俩的仇也就自然结了。不过，咱俩一定斗得过他。”

邱二宝问：“你有把握？”

蒋明说：“当然，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杀我吗？因为我手上有他的罪证。”

邱二宝说：“你既然有他的罪证，那把它交到警察手里不就行了？”

蒋明冷笑道：“你错了，我偷拍到了常国孝向市委书记和市公安局长行贿受贿的镜头，交到警察手里，没我们的好果子吃。只有把它交到省公安厅去，我们才有活路……”

原来蒋明是一名退伍军人，家在农村，应聘到金鑫宾馆做了一名领班。金鑫宾馆是常国孝的大本营，也是本市经营最好的一家宾馆，在这里你可 以大胆地赌博吸毒嫖娼，绝没有人管你，而且也是常国孝向各位大人物行贿的好地方。蒋明看不惯这些，怀着一腔正义和良知开始偷偷收集他的罪证，结果不慎被常 国孝意外发现，蒋明只得逃出金鑫宾馆。常国孝当即派出邱二宝哥俩追杀他，谁知蒋明不但没被杀掉，还杀了邱二宝的哥哥，常国孝害怕自己的事被邱二宝说出来， 于是又派出另一个保镖老十追杀邱二宝，却没想到老十又被邱二宝杀了。

令常国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蒋明和邱二宝这两个对手最终结成了盟友，并共同对付他。

蒋明的老家在林荫市郊区的琉璃村，常国孝花钱买通了村里几个闲人，只要看到蒋明回家，立马打电话给他。这天，真有个琉璃村的人打电话过来说蒋明和邱二宝回来了。

常国孝一听这两个冤家对头在一起，不由愣了一下，他搞不清这两个本应你死我活的对手怎么会在一起？他隐隐感到自己很危险，一定要除掉这两人，否则就没有自己的活路。当下他召集了几个保镖乘上一辆小车风驰电掣往琉璃村赶去。

此时，叶秋也接到了一个警察的电话，说蒋明和邱二宝出现在琉璃村。这个警察是叶秋派往该村监视蒋明家的，因为他相信蒋明肯定会回家。一接到电话，叶秋当即领着刑警队的人赶赴过去。

蒋明和邱二宝两人准备上省城把常国孝的罪证送到省公安厅去，可两人身上钱不多了，蒋明便领着邱二宝回了自己家，在家里吃了顿饭，从父母那里要了些钱，两人就出了门。他的老实巴交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

两人沿着大路往前走去，在一个拐弯处，邱二宝首先看到了常国孝的小车，他惊叫一声，并迅速把蒋明往旁边推去。可惜晚了，常国孝的小车疯狂地向两人撞了过来，邱二宝当即被撞飞，身子在空中划了个半弧，摔在地上，脑浆迸裂，当场死了。

蒋明也被撞飞出去，虽然没死，却身负重伤。

常国孝快速打开车门，走到蒋明身边，在他身上一阵乱搜，搜出了一部破手机、一支钢笔和一卷钞票。他把手机一通乱按，里面却没有自己想要的视频和录音。

盛怒之下，常国孝把手机砸到地下，抬起脚踩了个稀巴烂。然后，他一把抓住蒋明的衣领，狠狠地问道：“小子，录音带呢？录音带在哪？快交出来，交出来我立马给你叫救护车。快说！”

蒋明一边喘气一边吐血，眼看就不行了。常国孝突然站起身，走到邱二宝身边，又是一阵乱搜，可仍然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时，两辆警车出现了，警车很快开了过来，停下，从车里走下了叶秋和一帮警察。

常国孝一见叶秋，干笑两声，说：“叶队长，你来得可真是时候，我的司机不小心撞死了这两个杀人犯，他可帮了你们警察大忙，你们要表彰他。”

叶秋没听他那一套，快步来到蒋明身边，发现他还没有死，大叫道：“快，快跟医院联系，叫救护车——”

一个警察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120急救电话。

叶秋轻轻扶起蒋明的脑袋，蒋明睁眼一看是叶秋，眼睛亮了一下，嘴唇动了几下，却没说出一个字。叶秋急忙说道：“你是蒋明吧！我是林荫市公安局刑警队长叶秋，有什么话你可以跟我说。”

“对，对，有什么话你可以告诉叶队长。”常国孝一脸媚笑地说道。他紧紧站在叶秋身后，装作很关切的样子，实际上他想听听蒋明准备说什么。

叶秋回头看了他一眼，大声说道：“把他给我铐起来。”

两个警察马上过来给常国孝戴上了手铐。常国孝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说道：“你干什么？你们凭什么铐我？我要找你们局长，我要到市委去告你……”

叶秋扭过头，轻蔑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在车上接到省厅电话通知，无论在哪里发现你，立即逮捕。因为你就是林荫市最大的黑社会头目。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半个小时前，林荫市市委书记和公安局局长已经被上级有关单位双规了，你可能会找不到他们了……”

常国孝听完，脸色不由变得煞白。躺在地上的蒋明一听此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微弱地吐出两个字“钢……笔……”头一歪，死了。

叶秋一听到这两个字，当即在他身上找起来，可是没找到。他正疑惑时，一转头看到地上丢着一支钢笔和一部踩得稀烂的手机，连忙把钢笔拾了 起来。仔细一看，不由松了口气。这支钢笔的笔帽上有一颗宝石装饰，内行人知道，这宝石装饰其实是一个微型摄像机的镜头。笔杆里面，并不是平常的吸墨塑料 管，而是摄像机的整个内脏。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偷拍摄像器。蒋明所掌握的常国孝的所有罪证都在这个貌似钢笔的偷拍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