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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节 恶魔梦魇

十六
  苏阳是被一阵的喧哗声吵醒的,他睁开眼一看,发现屋子外面走动的,都是警察,慌忙爬起来,探个究竟。
  走出门口,看到赵利蕊正与一个警察交谈。赵利蕊看见他,便与警察道别,朝他走来。
  “这是怎么回事呢?”苏阳茫然地问道。
  “燕警官中午醒来后,打了个电话,然后就过来了一大帮的警察。”赵利蕊指了一下屋里的警察,“他们是负责保护燕警官和你,大部队人马都去抓捕严志华团伙去了。”
  苏阳松了一口气,问道:“燕警官呢,他怎样了?”
  赵利蕊朝里屋努了下嘴,说:“你自己去看吧。”
  经过赵利蕊干爹的调养与照顾,再加上休息了大半天,燕长锋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他正坐在床沿,闭目沉思着。
  苏阳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轻轻问道:“你好点了吗?”
  燕长锋睁开眼,看是苏阳,一丝笑意浮上脸庞,“挺好的,至少死不了。”
  苏阳看着他的伤腿,神色黯然。
  燕长锋见状,开朗地笑道:“别为我难过。我只觉得,一条腿换来挖掉严志华这个贩毒集团,并且离602凶案的真相更近了一步,这都值了。”
  苏阳闻言展颜笑了,“还是你看得开。”转而神色凝重地说道:“燕警官,跟你说一件事,你可不要笑话我荒唐幼稚。”
  “说吧。”
  “你说步云花园602里究竟有没有诅咒,而且这个诅咒会影响每一个踏入其中的人,招来杀身之祸呢?”苏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看,先是老陈,接着是小张,然后是所有涉案的警察,最后是陆霄和黄昆两名警察,现在又是你……虽然看上去每个人的伤亡原因都属意外,与602没有直接的相关,但太多的偶然组合在一起,就变成了必然。只是如果真是必然的话,我又有个疑问,为什么我和赵利蕊却又没事呢?难道朱素的诅咒还分对象?”
  “你是说,只针对警察?”
  苏阳默然了。
  燕长锋微笑了起来,“如果真的只针对于警察是最好的了。我可不希望为你和赵利蕊两人提心吊胆。”
  苏阳抬起眼,感激地看了燕长锋一眼,“可朱素又为何对警察有着这么刻骨的仇恨吗?难道是因为她老爸是警察,恨屋及乌?”
  “我们就暂且设定诅咒的结论为真吧,然后再慢慢寻找原由。等警方抓获严志华等人,相信从他们的嘴中可以撬出点有用的信息。”
  抓捕的过程很顺利。因为知晓燕长锋身份的三个涉毒人员中,吴法医死了,严志华疯了,唯一意识清醒的张天荣也被赵利蕊扮鬼吓晕过去,等他醒来,发现只身一人在树林里,当即吓得苦胆汁都涌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往树林出口跑去,但没跑几步,被脚下裸露的树根绊了一脚,一头撞在大树上,又晕倒了过去,直到抓捕的警察赶来,他仍在不省人事中。
  由于无人通风报信,所以燕长锋请求支援派来的上百名全副武装警察很快将整个青栏镇派出所包围起来,将所有的民警缴械,带去审讯。另外,根据燕长锋的指引,警察们还进入朱宅,将地下室里的毒品搬运出来。
  在确凿罪证面前,所有参与贩毒的人员不得不低头认罪。整个青栏镇派出所12人中,除了一个负责后勤卫生的的阿姨外,其他的全都涉案在内。
  据他们供认,大约十年前朱盛世在一次扫毒行动中,抓到了两个毒贩子,但他没有将两人绳之以法。在听取了毒贩子供认的贩毒线路、交易方式以及巨额利润后,他动了邪念,将两名毒贩子私下放了,条件是介绍他加入贩毒集团。
  两个毒贩子自然大喜过望,能捡回一条命已属幸运,而将朱盛世拉下水,等于为自己的贩毒行动上多了一把保护伞,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就这样,朱盛世开始了他的贩毒历程。很快他意识到,仅凭自己一人之力,要庇护整个贩毒行动不仅吃力,而且容易败露,于是存心将整个派出所的民警都拉入贩毒的行列中。他对同僚们祭出了两样法宝:一是巨额的金钱,二是朱素——只要加入了他的贩毒集团,每人都可以随意与朱素发生性关系!
  当时的朱素虽然性格孤僻,却是个美人胚子,而且众人都知道,她并非朱盛世的亲生女儿,所以在金钱+美女的引诱下,很快各个民警就都加入朱盛世的贩毒圈子。
  涉案的民警还供认,时任派出所副所长的严志华之所以加入朱盛世的贩毒团伙中,并不是贪图捞一把,更多地是为了朱素。对于其他民警来说,与朱素发生性关系不过是玩一玩罢了,但对于终身未娶的严志华来说,朱素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他渐渐地对她产生了畸形的爱恋。为了独霸朱素,他甚至与朱盛世、其他民警发生过数次冲突。
  五年前,朱盛世因人命缠身,被迫离开青栏镇,这样毒品生意就落入了新任所长严志华手中。
  在朱盛世把持毒品生意的时候,一直将毒品收入的钱存在派出所的保险箱里,除了每月定期给属下每人发放数千元挖,其余的当作公共资金存储起来。因为他担心钱都发下去的话,有些人会急于大肆挥霍,容易招引他人的怀疑。
  朱盛世参与贩毒的四年间,共存下公共资金八百多万。在他离开青栏镇之际,提议将这笔钱瓜分,将他应得的近两百万带走,却遭到严志华的坚决抵制。严志华声称这样会导致人心涣散,因此要求继续保管这笔钱,不过每月会按时给朱盛世寄去生活费。朱盛世虽然对严志华的决定大为不满,无奈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大权既已旁落,便无法再主掌大局,若与严志华翻脸,非但讨不到好处,甚至可能连一分钱都拿不到,只得忍声吞气接受这一安排。
  至于四年前,严志华为何要胁迫朱盛世下手杀死朱素,就没有人可以讲得清。因为这件事是严志华独自一人在暗中操作,事后并没有告知任何人。
  苏阳则怀疑,朱盛世之所以接受严志华的威胁,对朱素痛下杀手,一个原因可能如严志华所说的,害怕朱素是自己亲生女儿的消息传出去,令自己声名败裂,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为了那笔两百万的毒品黑钱。因为虽然朱盛世在青栏镇收刮了不少钱财,但接连在广州和花都买下两套房子,几乎掏光了他的老本。只有从严志华手里拿到钱,才可能安然度过一个衣食无忧的晚年。
  而严志华之所以要杀死朱素,极有可能是因爱成仇的一种心理。他虽然爱朱素,但出于身份的差异与世俗的压力,不可能与她结合。而朱素过来广州后,就不可能重返青栏镇,只会在广州扎根,开始全新的生活。对于心胸狭隘的严志华来说,绝对难于忍受朱素离自己越来越远,并有一天投入到其他男人的怀抱中。在失落与嫉妒的熊熊烈火燃烧下,他就对朱素起了杀心。因为只有死亡,才能够保证朱素永远都不会“背弃”他——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倒也可以理解严志华对赵利蕊的古怪态度,想必他是在心中将赵利蕊当作朱素的影子。
  不过苏阳心中更多关注的是另外一个细节:朱盛世把自己的女儿——朱素当作性奴,扔给了属下,任他们肆意糟蹋。
  “如果我是朱素,不甘心这样的命运,会去怎样作反抗呢?”苏阳悚然一惊,“难道这就是朱素对警察刻骨仇恨的根源?可为什么她不对青栏镇中凌辱过她的民警下手,反倒选择了与她毫无关系的老陈等一干警察?是否只有在死后,只有在步云花园602,她才可能发挥自己的杀人意志?”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朱素的诅咒对于燕长锋是止于那条断腿,还是将来有更多的悲剧发生?苏阳的心悬了起来。
  在捣毁了严志华为首的贩毒集团后,燕长锋很快被转到了广州一家有名的骨科医院进行治疗。一干专家对他的伤腿进行了仔细检查后,无奈地说,由于小腿的血管、神经和动脉都已枯萎坏死,再无法复原。所以他们都支持赵利蕊干爹的处理方式:以消炎为主,辅以养血。其结论也与赵利蕊干爹给出的如出一辙:治好后,走路没问题,除了略有点瘸,但奔跑是不可能的了。
  在医生们的精心治疗之下,半个多月后,燕长锋腿部的伤势基本得到痊愈。苏阳与赵利蕊为他办了出院手续,并在酒家里订了一桌酒席,庆贺他的康复。
  三人碰杯干了一杯啤酒之后,赵利蕊兴奋地说:“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关于朱宅后面树林里的怪声找到答案了。”
  苏阳和燕长锋眼中都闪烁着惊喜之色,“快说来听听。”
  原来赵利蕊跟苏阳、燕长锋回到广州后,与她的导师王教授取得联系,商议重返学校继续她的心理学硕士学位的事。当天晚上,在王教授家里,赵利蕊细细讲述起她辍学两年中的经历,其间提到她在朱宅后面树林里的奇遇,包括听到“鬼叫声”,将地上踩塌出个大洞来等。
  在场的除了王教授及夫人外,还有其他几位教授,包括一名研究地质学的黄教授。他听完赵利蕊的讲述后,很感兴趣,说怪叫声可能是一种地质现象,具体的答案要等他去青栏镇实地勘察后才能给出。
  昨天,黄教授风尘仆仆地从青栏镇调查回来,递给王教授和赵利蕊一份报告。经过他的一番讲解,赵利蕊总算明白了树林里“鬼叫声”的来源:
  原来青栏镇属于喀斯特地貌,到处都是石灰岩洞。树林一带地下有个落水洞,贮有从地表渗透进来的水,并通过暗河与树林边的池塘里连在一起。这样落水洞、水塘和地下河所流经的管道路线构成了一个天然的虹吸系统。所谓的“虹吸”是物理学上的一种名词,其原理是在两个由一根管子连接的容器间,由于其承受的大气压力不同,水会由压力大的一边流向压力小的一边,直到两边的大气压力相等,容器内的水面变成相同的高度,水就会停止流动。这种现象就叫“虹吸效应”,连接两个容器的管子叫做“虹吸管”。
  为了让王教授和赵利蕊更加透彻地理解虹吸效应,黄教授举了个日常生活中的应用例子:一般给半路抛锚的汽车加油时,先将一根弯曲的管子,一端插入油桶里,另外一端放在需加油的汽车油箱中,并保持该端管子的最底端比油面低,然后设法将油桶那端的管子充满汽油(如用嘴吸),再打开下端管口,由于气压的关系,汽油就会自动被管子源源不断地吸出,自下端管口流入汽车油箱内。虹吸作用的发生就在于当充满管子的汽油从下端放出时,管子里出现了近似真空的状态,气压骤降;大气压便将汽油压入管内,当汽油上升过弯曲顶端时,就被吸出。
  青栏镇的地下虹吸系统中,落水洞类似于油桶,和落水洞相连的管道相当于虹吸管,而水塘就相当于汽车油箱。当落水洞贮藏了足够的水时,其地下暗流的水面上升,及至升到暗河弯曲处的顶端时就产生了虹吸现象,暗河管道开始向外吸水,流向与暗河相通的水塘,这就是那天晚上赵利蕊等见到水塘里的水不停上涨的原因。这个过程当中,水流不断冲刷地下暗道,就会发出声响。而暗河与树林之间存有相连的空隙,水流冲刷暗道发出的声响会通过这些空隙上传出来。由于各个空隙的大小不一,因此传出来的声音也各不一样,这就好像吹喇叭,气孔越细,声音就越尖锐高亢;气孔变大,气流难于跟振摸产生共振,声音就会嗡嗡作响。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便成了赵利蕊等所听到的“鬼叫声”。后来赵利蕊一脚踩塌了通向地下暗河的地面,这就等于为落水洞开了一个巨大的气孔,所有的声响便都从该气孔中跑了出来,由于缺少空气柱的振动,所以声音便显得低哑和沉闷。
  因为落水洞储蓄水量需要时间,所以形成虹吸效应需要一定的周期,而虹吸现象的持续时间约为十分钟左右,于是在赵利蕊等人听来,,树林里的怪叫声便是突如其来,又神秘消失,更加增添了敬畏心理。
  听完赵利蕊的解释,燕长锋举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叹道:“大自然的神奇真是鬼斧神工哪,不过只要用心去勘察,就可以找到真相。真正最难测的还是人心。亲生父亲竟可以向女儿举起屠刀,一个法医可以把杀人视为一种乐趣……”
  苏阳同样深有感触,“不要说别人的心思难于揣测,我们对于自己,了解的又有多少呢?大家都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是个正人君子,几时会去正视自己性格深处中的魔鬼成分呢?”他愧疚地看了一眼赵利蕊,“就好像我,竟然可以将灵魂都交给另外一个人,要去对你下毒手,我,我,我……”
  赵利蕊安慰他道:“你就不要再为这事耿耿以怀了。你看我们今天不都平安地坐在一起吗?而且我觉得人性也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灰暗,人无论如何地迷失自己的本性,但总有部分根深蒂固的东西无法抹消。就好像电脑病毒可以导致整个电脑系统的崩溃,却难于修改硬件的参数。你也一样。当日里你虽然变成了张成廷的身份拼命追杀我,但在下手的时候,你总会有迟疑,而无法做到吴法医那样冷静无情,否则我怎么可能逃出你的掌心呢。”
  燕长锋岔开了话题:“赵小姐,你是学心理学的,你说朱素死后真的能够留下个诅咒,加害于他人吗?”
  “我不好下定论。不过……”赵利蕊犹豫了一下,说:“我怀疑她的大脑结构跟我们平常人不一样。”
  “怎么说呢?”燕长锋好奇地问。
  “对于正常人来说,大脑的每个部分都各有其位,各司其职。一般说来,左脑是逻辑脑,负责数字技能、语言技能、逻辑推理和科学技能,即偏重于理性;右脑则是艺术脑,是直觉、洞察力、想象力和创造性的中心,偏重于感性。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被开发更多的是左脑,特别是我们的教育,总是教导我们以理性思维来看待身边的世界。于是我们越来越依赖于眼、耳、鼻、舌、触五种感应世界的本能,并习惯用逻辑思维来进行思考,从而渐渐远离甚至放弃了右脑的许多本能,比如心灵感应。简单地说,我们依靠五官体验来认识世界,而不是靠心灵来触摸世界。
  但朱素的成长经历却打破了左右脑的这种格局。首先,她没有经历正规、系统的教育,这使得她的左脑不会过分发达,以至于抑制了右脑的发育;第二,她的生活空间一直很封闭,与人交流的机会很少,这种情境下,人会趋向于与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意识进行交流,从而可能挖掘出意识深层次的力量;第三,朱盛世经常对她进行打骂,我们不排除她的大脑区域功能因为外力震荡而产生变化。你要知道,人体拥有非常奇妙的结构,当某一部分功能出现障碍时,会自动调节其他部分的功能来进行弥补,从而达到整体上的均衡。比如一个人的眼睛瞎了,他的听觉和嗅觉就会变得特别灵敏。
  综合以上三点,我们可以大胆地假设,朱素由于大脑结构的变异,导致她拥有特别的意识能力,比如轻易看透别人的心思……”
  苏阳赞同地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青栏镇的居民说过,朱素是在生完孩子后,被朱盛世痛打了一顿,才变得神经质,同时具备了读心术。有可能是那一顿暴打,将她的神经系统打岔,反倒激发出她的潜能。”
  燕长锋沉思了一会,对赵利蕊说:“假设朱素具有看透别人的心思的特异功能,那么她如何发挥这一能力?”
  赵利蕊迟疑着说:“这个……我只能凭借个人有限的知识和能力进行猜测。你们应该都知道,大脑的活动会发送出脑电波,也就是一种电磁波。只是每个人的脑电波频率都不太一样,所以相互之间无法解读。但这也并非是绝对的,比如广播电台同样是以电磁波来进行传输信号,但我们都试过在同一个频道上会接收到几个频率相近的电台,也就是所谓的信号干扰。同样地,据说相差在63~127之间的脑电波频率可以被模糊地接收,亦即人存在读懂别人心思的可能性。这种现象在那些孪生儿表现得最为明显。他们由同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来,身体构造、脑电波频率都相近,所以经常产生心电感应的现象。”
  “等等,这儿有一个问题。”苏阳使劲地摇晃着被酒精烧得有点迷糊的脑袋,“就算人脑可以接收相近的脑电波频率,但有哪一个大脑能够是全频的,接收所有人的大脑信息呢?”
  赵利蕊无可奈何地说:“所以说朱素拥有的是特异功能嘛。也许她的大脑真是全频的。”
  燕长锋想起了一事,说:“我觉得赵利蕊你分析的有几分道理。据我所知,军事研究中一直把开发电磁杀人武器列为重要的内容,这也是继冷兵器、火药、原子弹等战争模式之后,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美国、俄罗斯等军事大国都在大力研究这种新型武器,即通过电磁武器发出电磁波,改变空气中的磁场,并与人体结合,从而阻止人体的肌肉运动,控制人的情绪和动作,干扰人的短时记忆和长时记忆,其中超低频的电磁杀人武器甚至能在远距离使人的心脏停止跳动。”
  苏阳呆了下,说:“如果电磁波真的可以控制人的情绪和动作,那么朱素的诅咒也就可能存在,就是说,她在死后把自己的意识能量转化成一个电磁杀人武器。”
  赵利蕊现出一丝苦恼之色,“就算电磁波的理论可以解释朱素所拥有的特异功能,但她又如何将电磁波保存下来呢?还有啊,从她的个人经历来看,她最恨的应该是朱盛世及其走党,可为什么他们却没事呢?难道她的愤怨只有在死后才能发挥威力吗?”
  “对啊,这是怎么回事?”苏阳也现出茫然之色。
  燕长锋紧盯着赵利蕊,说:“赵小姐,我相信你对这个问题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我是查过一些资料。”赵利蕊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只可惜连我自己都无法说服。好吧,我就照实说。我们刚才说到人脑会发出电磁波,并且这种电磁波足够强大的话,足以影响他人的思想和行为。这里还要补充一点,电磁波不会消亡,因为科学家们至今仍可以接收到亿万年前年宇宙大爆炸所发出的电磁波。另外,电磁波确实具备足够的能量,天文学现象中的太阳耀斑就是一种太阳中电磁波急剧释放的活动过程,其发射出的能量会严重干扰地球的广播通讯及无线导航系统。不过这些理论都不足以解决一个问题:如果真的每个人所发出的电磁波都可以在太空中游荡的话,那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地球上所积聚的电磁波岂不是越来越多,并且相互干扰,可为什么我们在生活中就感知不到呢?”
  燕长锋接口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把电磁波理解成鬼魂的话,可能就通俗得多。按照佛家的理论,每个生物都有灵魂,包括人和动物。一旦肉体死了,他的灵魂就会进行投胎,转到下一世中。如果某一两个灵魂怀有特别深的怨气,不肯进入下一个轮回,就会滞留在人世间,搞出一系列的灵异事件,就是我们平常里说的见鬼法。而你现在的困惑就在于,随着地球上的人类越来越多,那么多出来的灵魂都到哪里去了?特别是那些怨灵,他们的存在会不会左右或影响现世中人的生活?”
  苏阳越听越糊涂,“怎么你们扯着扯着就扯到鬼魂呢?你们不都是无神论的吗?”
  燕长锋轻笑了下,说:“这个鬼魂说法只是个指代而已,你可以把它理解成赵小姐所说的脑部电磁波。”
  赵利蕊神色凝重地说:“其实我倒有点怀疑这个世界真的有鬼魂存在。”她看着苏阳脸上的惊讶之色,苦笑地说:“你别这么副表情。我只问你一件事,在你的印象中,世界上哪些文化中存在有鬼魂的说法?”
  苏阳皱起了眉头,说:“佛教中有因果轮回之说,做恶事的人死后要下地狱,就是相信人死后会进入另外一个世界;道教相信人会成仙升天,就是承认这个世界除了人世外,还有另外一个异度空间;古埃及嘛,那些法老制作木乃伊,修建金字塔,为的是引导灵魂升天,为某一天复活做准备,所以说,他们也相信人有鬼魂;基督教认定人死后,其灵魂可上天堂,也可下地狱……咦,好像全世界各地的人都信奉人死后有鬼魂存在。”
  赵利蕊点了点头,说:“不错。心理学对这种全世界共同流行的文化有一个说法,叫做文化原型,它涉及到一个集体潜意识的探讨。什么叫做集体潜意识呢,就是我们每个人的意识中,有一部分是属于个体的,但还有一部分,是与某个团体甚至全世界的人类共同享有的,比如人类生来对水的依恋之情,还有对子宫的回归渴望。”
  看着苏阳和燕长锋迷惑的眼神,赵利蕊不得不对“集体潜意识”进行深入解释:“就以子宫的回归渴望来说吧,你们说,人类最安全、最舒适的睡觉姿势是什么样的呢?”
  苏阳做了一个手脚蜷缩起来侧卧的姿势,“是这样吗?”
  赵利蕊点了点头,说:“不错,那你有没有发现它与胎儿在子宫中的姿势很相象吗?这就是人类的集体潜意识内容之一。”
  苏阳和燕长锋惊异地“咦”了一声,承认赵利蕊说的有理。
  赵利蕊继续就“鬼魂存在”的理论进行阐述道:“如果鬼魂之说,只是某一个地方、某一个人群的说法,那么我们可以置疑其真实性;如果鬼魂之说是发生在现代信息高度互联共享的时代,那么我们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流行文化;但如果是它在全世界各地都流传,而且是从远古时代,在互不沟通的不同的人群和文化之间衍生而成,我们就得探讨其背后所隐含的集体潜意识内容。”
  苏阳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既然全世界这么长时间里都认定有鬼,那么这鬼就一定存在?”
  赵利蕊摇了摇头,说:“也不能这么说。因为人类的思维进化存在着一个过程,是从神话思维渐渐演变成逻辑思维的。在神话思维中,人遵循的是直觉;在逻辑思维中,人类已经诞生了理性。这两者的思考方式是不一样的。比如在神话思维中,人们可以因为苹果和月亮同属于球形,而将两者当成同类事物;但在逻辑思维中,人们可以轻易地将它们区分开。”
  苏阳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你讲得太深奥了,而且我不明白这与鬼魂有什么关系。”
  赵利蕊长出了一口气,说:“我想说的是,鬼魂的存在有可能是一种神话演绎,而未必是事实。就好像,几乎在全世界所有的文化中,都存在着创世纪的说法,比如中国是盘古开天辟地,印度是梵天将宇宙从混沌中分离出来出天与地,《圣经》中讲述上帝用六天的时间创造了世界。可是这些说法都属于神话,起源于古时候人类对世界一种朦胧、原始的认识,也就是遵循的是神话思维。在原始人看来,天与地在天际处相互融合,仿佛是一个圆球,而且天清地浊。于是他们就认为,生命是在圆形的、混沌的宇宙中孵化出的。现实中有哪一样事物最接近于这样的宇宙起源认识呢?就是鸡蛋!鸡蛋是圆的,有个壳,其原本的形态是混沌的,而等到有一天生命出现的时候,也就是小鸡孵出时,它就把鸡蛋撑开,就好像天与地的分离一样。我们可以假定,全世界都流传着鬼神的传说,是基于一样的原理。”
  向来冷静镇定的燕长锋也瞪大起眼睛,“专业就是专业哪。赵小姐你快点说,鬼神的说法起源究竟是来自哪里?”
  “我说原始人的智力及对自然的认知能力远比我们现代人来得低下,这点应该大家都没有异议吧。对于原始人来说,他们很难理解一个原本在他们身边活生生的人,突然有一天就死了,不动了;而一个原本不存在的人,有一天又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所以他们就把生与死直观地理解成,死去人的灵魂跑到了新生婴儿的身上,于是诞生了‘有鬼’的观点。同样地,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同样是水,有的时候可以给他们解渴,送来清凉的沐浴,有的时候却会泛滥肆虐,夺走他们的财产乃至生命。所以他们就会认定,这个世上存在着大力的神,这些神可以左右自己的生活乃至性命。这些原始的、粗糙的鬼神之论会被人类一代一代地遗传下去,并被打磨,渐渐发展成为一种文化。可以说,我们每个人的记忆都烙印着人类历史的痕迹,而绝对不会是你个人经历的叠加。简单地说,几乎每个人都做过从高空中跌落的梦,心理学给出的一个解释是,它是原始人类生活在树上的记忆回放。对于原始人来说,从高空中,也就是从树上跌落下来,是危险的,是致命的;而人类反复重复这一梦境,反映的是人对现状的一种不安、焦虑心理。”
  苏阳失望地说:“绕了这么半天,你又变成说鬼魂原本并不存在,只是原始人的一种简单想象?”
  赵利蕊叹了口气,说:“你不要这么急着下定义。我只能说,这只是一种可能。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人确实是存在着灵魂。在古代人们心智比较简单的时候,人可以见到鬼魂并与它们进行交流,所以才有那么多关于鬼魂的记录;但到了近代,人类的意识逐渐被各种知识所填充,离自己的本性越来越远,或者套用一句通俗的话说,迷失了本性,于是就离原应属于本性内容之一的鬼魂越来越远。简单地说,鬼魂是真实存在的,古代人和心境纯真的人可以看见,而现代高级文明下的我们却看不见。”
  苏阳越听越糊涂,“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燕长锋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据说小孩子多半通灵,可以见到许多平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本领就逐渐消失掉。这与你的心境纯真可以见鬼说法倒有几分契合。”
  赵利蕊脸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说:“不错。其实说了这么半天,我的想法就是:我们可以假设有鬼,也可以假设没有鬼,我们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去作检验。”
  苏阳惊得差点将嘴里含着的酒喷了出去,“检验?怎么个检验法?找民间那些所谓通灵的巫师帮忙,或者玩请笔仙、碟仙的游戏?”
  赵利蕊不紧不慢地说:“如果朱素遗留在602里的是一种电磁波的话,我们可以通过物理仪器来进行测量……”
  苏阳明白了过来,“可如果是鬼魂呢?”
  赵利蕊目光迷散,说:“那就试着与她交流。”
  “怎么交流?”燕长锋也来了兴趣。
  赵利蕊低头想了想,欲言又止,最后长长叹息一声,说:“我也不知道。”
  苏阳和燕长锋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赵利蕊将两人的失望之色尽收眼底,迟疑了一下,说:“或许我们……”
  苏阳闻言大喜,说:“你有办法了?”
  赵利蕊看着苏阳热切的眼神,心头一颤,眼前闪过与苏阳相逢的每一幕,所有涌到喉咙间的话语又咽下去了。是啊,两人经历了这么多的凶险,好不容易今天才平安相聚,自己又何必将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幸福打破,将苏阳重新推入危险之中呢。她顿了顿语绪,说:“不是,我是说,或许我们可以请我的导师过来帮忙。他对心理学的专业造诣应该能够给到我们许多指点。”
  燕长锋注视着赵利蕊的神色变化,转念了下,约略理解她的心情。若是在一个月前,只要有任何一丝线索,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全力以赴,追查到底。但事过境迁,心事沧桑,他看着自己的伤腿,再看看赵利蕊与苏阳两人亲密的样子,突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一切都该结束了……”
  他以一种平缓的声调说:“关于602的所有猜测与追查,就到此为止吧。我们以后都不要再提它,更不要将其他人牵扯进来。平安最好,平安最好……”
  苏阳眼中流露出迷惘之色,但心头却有一种如释负重。他举起了酒杯,“那好吧,就为我们劫后余生干一杯!”
  赵利蕊举起酒杯,“为我们的新生活干一杯!”目光与苏阳相撞上,有浓浓的柔情在交融。
  燕长锋微笑地举起酒杯,“为你俩的美满幸福干一杯!”
  那一夜,三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借助着酒精的麻醉,他们将朱素遗留下来的梦魇短暂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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