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二重凑
在北京西城区一幢简易楼的第六层,住着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男的叫苏文祥,是研究所的生物学专家;女的叫丁雅茹,是出版社的编辑;他们的独生女儿娟娟今年1 6岁,长得和妈妈一样漂亮聪颖。
五十岁的苏文祥二十多年来苦心钻研一项国家重点攻关项目。他夜以继日'呕心沥血,眼看到了最后冲刺阶段,这一天却突然栽倒在实验室地上。
大家七手八脚把苏文祥抬上车直送医院。经过医生抢救,苏文祥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突然高声叫道:“天都黑了,开灯!快开灯!”研究生小王不解地说:“苏老师,您怎么啦?太阳还没下山呢!”“什么?”苏文祥着急了,他伸出双手,在眼前晃动,又使劲揉眼睛,但一切都无济于事,眼前仍是漆黑一片。他不由捶胸顿足地痛哭起来:“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二十年的心血,二十年啊。”
苏文祥的妻子丁雅茹闻讯匆匆赶来,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丈夫失明这_事实,医生同情地说:“根据我们的检查,苏教授患的是急性癔症眼盲,这是他长期劳累所致。苏教授现在情绪极差,这对他的病情是很不利的,我们希望你能长期配合医院做好工作。看来苏教授能否复明,关键在你的身上哩。”
癔症失明目前暂没有特效药,雅茹把苏文祥接回家休养。
此刻,苏文样正为二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而痛不欲生,他想他的实验室,想他的学生,想他的试验,可是睁开眼,却是满世界的黑暗,现在他已经成了一个连路都不会走的人了。苏文祥越想越难受,真恨不得一头朝墙上撞去。
每当这个时候,雅茹便会出现在苏文祥的身边,轻轻地为他读报纸,讲趣闻,尽量转移他的注意力。每天临睡前,根据医生的建议,雅茹用牛角梳给丈夫梳头发,雅茹一边梳一边数着:“一、二、三……”不多不少,九十九下。那声音极温柔,极甜润,
像清泉一样在苏文祥心底流过,他的心舒坦了,平静了,内心也情不自禁地数起来:“一、 二、三……”
俗话说一心病难医。雅茹有自己的T作,不可能天天陪着丈夫;女儿要上学,也不可能时时围着爸爸转,每当苏文祥一个人呆在家里时,他的心又会像黄梅天气一样阴沉沉的。他很痛心,自己搞的那项科研眼看半途而废,要不了多久外国人就会赶上来;他又很难受,由于自己的失明,家中的大小事情都压在妻子瘦弱的肩膀上,把个妻子拖得精疲力竭。这些天,他明显地感到妻子累瘦了,说话声音都开始沙哑了,苏文祥越想越内疚,越想越悲观。
这是一个风雨天的早晨,苏文祥叫住正要上学的娟娟,说自己头昏,叫娟娟从抽屉里找一瓶盐酸氯丙嗪。娟娟为爸爸倒好水,正欲出门,又被苏文祥喊住了:“娟娟,你是妈妈的好孩子,爸爸不行了,你能代爸爸照顾好妈妈吗?”娟娟觉得奇怪:“爸爸,你 怎么不行了?”苏文祥赶忙掩饰道:“爸爸的眼睛瞎了,不能干活了。噢,娟娟,你给爸爸唱首歌再走好吗,就唱那支《世上只有妈妈好》。”娟娟爽快地点点头,认真地唱了起来。一曲歌罢,苏文祥泪如泉涌,他抚摸着女儿的头,依依不舍地说:“娟娟,要迟到了'你快上学去吧,来,说‘爸爸再见!”
娟娟人进了学校,脑子里却乱哄哄的,老师上的课都没听进去,她老觉得爸爸今天早上的举动不对头。课间休息时,她忍不住赶紧给妈妈打电话。雅茹一听娟娟说苏文祥要盐酸氯丙嗪,吓得惊叫起来,撂下电话就朝家里跑。
可惜已经晚了,苏文祥已服下了大剂量的安眠药。
苏文祥很快被送进医院,经过医生抢救,终于脱离了危险。但经过这一折腾,雅茹更是雪上加霜,疲惫不堪。
当苏文祥又一次从医院回到家后,他没有听到妻子和女儿的一句埋怨'得到的是更细致周到的照顾。苏文祥自己憋不住了,问妻子:“你为什么不骂我?不打我?”雅茹激动地说:“我不想看到战场上的逃兵!你如果真的爱我和娟娟,那么你兢应该振作起精神,去完成你的科研项目!眦可是我的眼睛……”“你还有健全的大脑,还有嘴巴......”力娟娟在一旁也插嘴道:“是的,爸爸,我和妈妈可以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拐杖.你一定可以成功的!”苏文祥听到这里,脸上出现了失明后从没有过的笑意,他喃喃道拿“雅茹、娟娟,我再也不干傻事了,爱现在就去实验室!”
一天又一天'苏文祥在他助手研究生小王的帮助下,又精神抖擞地继续原已中断了的科研项目研究。
这天临睡前,雅茹又为苏文祥梳头。“一、二、三……”突然,牛角梳失落在地上。
“妈妈!”娟娟从自己的卧室跑出来。苏文祥也急着问:“雅茹,你怎么了?”雅茹瞪了一眼娟娟,嗔怪道:“娟娟,干什么大惊小怪?”娟娟抢过雅茹手中的牛角梳,含着泪说:“妈妈,你歇歇吧!你太累了!从今儿起,我给爸爸梳头!’’“不。还是我来!”雅
茹说’“妈妈四十多了,侍候你爸爸一天就少一天啊,让我和你爸爸多呆一会吧!”苏文祥激动得紧紧攥住妻子的手,说:“雅茹,可不能把你也拖垮了啊。”
雅茹好像刚刚想起一件事,她扶苏文祥坐下,边继续为他梳头,边说:“文祥'我正要告诉你,下个礼拜我要住几天医院。”苏文祥“噌”地站起身,抓住雅茹,像是生怕她飞掉似的,关切地问:
“你怎么了?”雅茹轻轻掰开苏文祥的手,说:“你看你,五十岁的人了,怎么总沉不住气。我是去做扁桃体手术,顺便医生还要给我全面地做一次体检。”“割扁桃体?”“是啊,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赢桃体肥大'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医生讲老这样会影响心脏的,
不如早点割掉。”苏文祥舒了一口气:“那,我陪你住院!”雅茹“噗哧”笑了:“尽说胡话!你看不见,陪我干啥!”“那,让娟娟去陪你!”“算了吧!医院有护理人员,家里还是由娟娟料理,对吧,娟娟?”娟娟哽咽着说:“蚂妈,你、你放心吧!”苏文祥摇摇头:“娟娟,怎么动不动就哭鼻子抹眼泪?多没出息!”
雅茹临离家前,为苏文祥准备了许多许多可口的食物。她像个老太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向苏文祥叮嘱应该注意的事。
走到门口,雅茹又返回来,叫了一声:“文祥啊!”便一头扎进丈夫的怀里痛哭起来,哭得浑身乱颤。苏文祥被妻子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其妙,说:“雅茹,扁桃体是小手术,你别害怕,治好了回家,咱们一天也不分离!”雅茹“嗯”了一声,又一次叮嘱道:“文祥,我不在了,你可要多保重啊!”“我知道!我知道!”雅茹再次
紧紧抱住丈夫,给了他一个深深的吻。
雅茹住进了医院,苏文祥的心也飞到了医院,他天天让娟娟去看望妈妈,天天询问雅茹的治疗和身体检查的情况。夜里,他仍旧让娟娟铺两床被,他说:“这样我才睡得踏实。”
终于,娟娟说妈妈要出院了。到了下午,苏文祥早早地等候在楼梯口'竖起耳朵捕捉着楼下的脚步声,等啊,等啊,足足等了两个多小时'才听到娟娟在楼下喊:“爸爸,妈妈回来了。”“雅茹,”苏文祥身子朝前一倾,差点摔下楼去。他自觉失态,赶紧抓住扶手。“文祥,你好吧?舢雅茹!”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两人说着话'苏文祥突然皱皱眉头,问:“雅茹,怎么你嗓音都变了?”娟娟在旁边撒起娇来:“看爸爸高兴得糊涂了,妈妈动了手术,嗓音能不变吗?眦对,还是娟娟说得对!爸爸真是老糊
涂了。”
吃过饭'苏文祥担心妻子太累.正要催她早点休息,这时,听妻子在说:“怎么,每天的功课都忘啦?_苏文祥一愣:“什么功课?“梳头呗!”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听着妻子轻轻数着:一、一、三……”苏文祥情不自禁也在心中默默念着。又是丸十九下,虽然只用了两分多钟,可苏文祥感到仿佛是两个人重簧合奏了一遍爱情进行曲。
苏文样梳好头,便摸索着去铺床,这时他听见妻子朝自己走来,轻声说:“文祥,我想和你商量个事。“什么事?你也累了,咱们上床说吧。”“不,丈祥,医生说为了你的眼睛复明,也为了我的身体'要我们暂时分开睡!”苏文祥一听急了:“这是哪个医生出
的馊主意'别听他的!”“文祥,为了我们永久的幸福,希望你能答应我!”听着妻子不可更改的话语,苏文祥咬咬牙,下了决心:“行,我听你的!”
妻子回到了苏文祥身边,苏文祥又开始安心钻研起他的科研项目。功夫不负有心人,又经过半年多艰苦的努力,苏文祥呕心沥血,为此奋斗了二十多年的科研项目终于成功了。喜讯一个接着一个,经组织上积极联系,国外一家大医院同意接收苏文祥人院治疗。
在国外的一个月,对苏文祥来说是短暂而又漫长的。一个月的治疗使他的视力渐渐开始恢复,医生讲,再过一二年,他的视力就能基本正常了。
苏文祥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此时此刻,他刻骨铭心地想念在万念俱灰时给自己力量和勇气的雅茹,只想尽早和她分享这份喜悦。这一天终于盼到了,银白色的客机徐徐降落在北京机场。
苏文祥一出机场,就被科研所来欢迎他的同事们围住了。苏文祥一边和大家说话,一边急急寻找妻子和女儿,可是她们没来。所长告诉他,雅茹母女俩在501医院。“怎么,雅茹病了?什么病?严重不严重?”苏文祥急得一个劲发问。所长平静地说:“老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坚强地顶住,千万不能再犯老毛病啊……”苏文祥急得火烧火燎,没等所长把话说完,就跳上所里来接他的小车,催着司机直奔501医院。
车到医院,苏文祥一个箭步跳下来,直奔住院部。可是在病区走廊却被值班人员拦住:“哎哎哎,干什么?”“看我妻子!“没到探视时间'不能进!M我刚从国外归来,求求你,让我进去!”值班人员撇撇嘴,说:“哼,你从月亮上回来也不行啊,这是制度。”
正在这时,只听一声一答爸!”娟娟从里面跑出来,一下子扑到苏文祥怀里,随即痛苦又委屈地大哭起来,哭得苏文祥心里直发毛:“娟娟,你妈妈怎么样了?”娟娟愣了一下,抽泣着说:“她刚睡着。”
苏文祥一颗心落下来.他乘值班人员不留神,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来到3号病室.苏文祥脚步不由放轻了。刚才在车上,他已经得知雅茹因严重的心脏病而动了手术,他怕惊醒了雅茹。
门关着,苏文祥隔着玻璃窗望见妻子正睡着,睡得好香甜。苏文祥心潮起伏,实在憋不住了,终于不顾一切地推开门,扑向自己的妻子:“雅茹,我的雅茹!”
苏文祥正想上去拥抱自己的妻子,蓦地,他愣住了。躺在他面前的不是丁雅茹,而是自己旧时的恋人王静!苏文祥生气了,冲着后面进来的所长问:“你们搞什么名堂?我妻子呢?,,娟娟哭着说:“爸爸,妈妈死了,她死了一年多了!”苏文祥不相信:“你胡说,你妈妈一直陪伴着我!”“不是的,那是王静妈妈!”
所长走上来,拉开痛哭的娟娟,对苏文祥说:“别难为孩子了,娟娟这孩子一年来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老苏啊,你遇到了
两个伟大的女性。雅茹因患晚期肠癌,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为了不让你精神上再受刺激,她忍着剧痛像正常人一样服侍你。
后来,她又通过你的老朋友们找到了王静,当初王静因为家庭出身,组织上硬是把你们分开了,她至今仍是独身一人。雅茹向她叙说了你失明的原因,请求王静为了你的科研项目,在自己死后,假冒丁雅茹的名义,继续生活在你身边。难得的是娟娟,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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