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适用的“点赞模式”
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四处漏风,一个点赞也许就是一块一厘米见方的补丁,重重叠叠起来,我们才不至衣衫褴褛走在这条无可逃避的漫漫长路上吧。
过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十一长假。首先是,堂姐带着儿子突然来了北京。他们决定得太晚,只买到硬座票,因为是第一次出川,一路上没敢下车。
我以前读大学时坐火车,总是会在宝鸡车站买半只烧鸡,在三门峡买两块钱一碗的小米粥。到秦岭站的时候总是半夜,我喜欢从卧铺上爬起来,站在车厢与车厢交接的窗口往外望,昏黄的灯光下有影影绰绰的群山。
回卧铺的时候有点饿了,就从包里拿出一包遛洋狗牛肉干,坐在床上慢吞吞地吃完。好像不这样,就没有走完一个完整的旅程似的。
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带他们去了故宫,漫天都是灰霾,怎么拍照都显得脸色阴暗。我一路抱怨。即使每个角落都喧扰不堪,故宫却还是一个阴冷恐怖的地方,溥仪和婉容的婚房里漆黑,只有一铺硬邦邦的炕。从乾清宫到翊坤宫,每一把椅子看起来都坐着腰疼,而没有沙发的人生是不值得一过的人生。
他们兴冲冲进了珍宝馆,我号称要省10块钱门票,就在外面的小卖铺吃了一碗32块的牛肉面,再加一杯6块钱的淡得出奇的豆浆。吃饱之后,我突然为自己的挑剔刻薄感到羞愧,好像不如此无以证明自己生活在这个城市。我想起多年以前,自己第一次到北京,怯生生地走进一家麦当劳吃早餐,等了15分钟才明白,这里是不会有人送菜单上来的。
过了几天,我父母也来了。我成功把自己调整到了点赞模式。我带着这两拨人去灰蒙蒙的北海,划一艘做成荷花式样的电瓶船,对着根本看不清楚的白塔猛烈拍照,又逼着10岁的小外甥应景地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即使迎面根本没有吹来凉爽的风。我们去烟袋斜街,买其实哪里都可以买到的小饰品和北京特产。反正所有的此时此刻都需要证据,我为什么不能用10块钱一根的绿松石手链或者一斤难吃得要死的驴打滚加茯苓饼来证明呢?
堂姐走了之后,我带着爸妈在刮七级大风那天去了圆明园。我穿着高跟鞋走在西洋楼遗址凹凸不平的石块上,我妈偷偷问我:这么大的地方都建了,怎么就不把路上的石头挖了修修路呢?
我在任何地方都替他们拍照,以便他们每天回家后能发到自己的QQ空间,然后等着在家乡的朋友们点个赞。就像多年前没有遛洋狗牛肉干的旅程是不完整的,如今,没有他人的眼光,也已经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旅程。
我下定决心要竭尽全力热烈拥抱他人的生活,四处点赞,不管对着一顿巴黎晚餐,还是一盘看起来非常可疑的自制红烧肉。每个人的人生其实都四处漏风,一个点赞也许就是一块一厘米见方的补丁,重重叠叠起来,我们才不至衣衫褴褛走在这条无可逃避的漫漫长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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