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味的印痕

有些无形的东西，往往会于不觉间在心上留下不可察的印痕，只在多年以后，在某些情境里，蓦然触动，才唤醒了昨日的记忆。比如气味，在某些时刻，一缕似曾相识的气味，便会引出难忘的人和事。
 
就像有的人一闻到某种气味，便会想起儿时家里做的某种食品，便会记起那段岁月的深情。我小的时候，外公是木匠，每天都在外屋的空地上打造各种木制品。那时一进门，便闻到木屑味儿，不同的木头有着不同的气味，平时闻不出来，当它们在锯子下粉屑飞扬，气味便飘满屋子。外公几乎每天都在忙碌着，那些木头的气味伴随着我的成长。后来外公去世，我家也搬到了县城，那些气味在生命中渐远渐淡，直至遗忘。

直到十多年以后，有一次我偶尔经过一所房子，闻到了熟悉的木屑味儿，那一瞬间，忘了迈步，就像时光深处飘来的一缕水汽，让我找回了曾经失去的温暖海洋。想起了当年的草房，想起了屋里的散乱木头，还有挥舞着锛刨斧锯的外公，他的发上沾满了细碎的木屑。仿佛只是刹那间，这一切便如烟飘散。原来以为淡去的，其实一直在心底。那个下午，我就站在那个门口，看着房子里的人打家具，一如看着我永不再来的童年。
 
我认识的一个人，在一个偏远小镇的中学当老教师，患了绝症，弥留之际，家人问他有什么心愿，他说，只想再闻闻粉笔的味道。家人去商店买来粉笔，他就在熟悉的气味中微笑着离去。也许，那一刻，他只是想通过那熟悉的气味来怀念曾经的讲台岁月，来最后纪念不再重来的洁白时光。悠悠的粉笔味，染白了他的发，也将他的生命洇染得清澈无比。
 
在我们的生命中，草气花香，寻常烟火，那种种气味，都可能记录着一份感动和怀念。总有一些味道在我们心里刻下无形的印痕，偶遇时，为我们献上一份不期然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