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大侠(6)
来源: 小西,摘录 作者: 秩名 时间: 2015-11-06 阅读: 次
土肥原贤二满脸冷酷,高踞舞台中央,旁边站着汉奸郝鹏。土肥原贤二眼朝台下扫视一遍,然后朝郝鹏丢了个眼色。
郝鹏走到台前,大声喊道:“把反日首要分子杜心五带上台来!”
八个手持短枪的日本士兵闻声冲向关押杜心五的牢房,三道铁门相继打开。日本兵们用枪口堵住牢房门,齐声朝里面吼道:“杜心五,出来!”
屋里寂静无声,半天无人走出。
日本兵们小心翼翼地将脑袋伸进去一看,不由愣住了:牢房里空空荡荡的,压根儿不见杜心五的身影!再看牢房四面,墙壁完好无损,罩在墙上的铁丝电网完好无损!刚才,三道铁门上的大锁也是好端端地锁着,没有撬断的痕迹。如此铜墙铁壁,杜心五居然逃出去了!八个日本士兵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听到杜心五逃脱的消息,土肥原贤二霍然而起,目光如刀,盯着郝鹏的脸道:“怎么回事?”
郝鹏脸上一阵痉挛,嗓音发颤道:“机关长,这……这……”
原来,土肥原贤二曾嘱咐郝鹏,处决大会上,由郝鹏负责验明正身,如今,杜心五突然不知所终,土肥原贤二心中不禁生出了疑窦——郝鹏会不会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帮杜心五逃脱呢?不然,如此森严的设防,杜心五岂能不翼而飞!
郝鹏从土肥原贤二的怪笑中觉出情势不妙,于是汗涔涔道:“机关长,听说杜心五有缩骨绝技,他会不会是从墙头的铁丝网眼里缩身逃跑了?”说罢俯身弯腰,仰脸望着土肥原贤二。
土肥原贤二两腮的肌肉扯动了一下,突然发出疹人的怪笑,拔出了手枪。郝鹏大惊失声,张嘴正欲呼喊,只听一声枪响,一股绛紫之物凌空飞起,与此同时,郝鹏颓然倒了下去。
土肥原贤二立刻带人来到杜心五家——榆钱胡同那栋灰墙黛瓦的四合院门前。杜家的大门并没有关闭,晌午的阳光映满两扇敞开的门壁,屋里空无一人,一片岑寂。
土肥原贤二呼呼喘气,眼球暴凸,盯着门边新贴上去的一副对联——“祖国沉沦堪痛哭,同胞应起拯危亡”,不禁大怒,他飞起一脚,朝着对联踢去,同时,嘴里发出歇斯底里的嘶叫:“杜心五……”
十一 重庆辞官
1941年春,湘西慈利一处山峪里面,娄江流碧,山花绚烂。杜心五坐在自家门前,眼望远方连绵的山峦,壮怀激烈,情不能自己。为了逃避日寇的追杀,他于去年冬天潜回老家。虽说身处遥远的家乡,他却没有忘记外面的烽火,“抗日救亡、保家卫国”无时无刻不牵挂着他的心。
潜居老家的那段日子,杜心五并没有归隐林泉,而是在自家屋后的山上,建起一座颇具规模的武馆,广收门徒,悉心教授。并且,凭借着他在武林中的地位,他积极联络帮会,组织抗日救国。
夕照殷殷,明霞灿灿,杜心五不由吟诵起北平宅门前的那副对联:“祖国沉沦堪痛哭,同胞应起拯危亡。”吟罢,不禁热泪盈眶,愤色满面。
3月的一天,杜心五家里来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客人带来一封短札,竟是蒋介石的亲笔邀请函。次日,杜心五即离开慈利老家,前往“陪都”重庆。抵渝的当日,蒋介石亲设晚宴为杜心五接风洗尘。宴会上,蒋介石特意将杜心五请至上座,并亲自为杜心五斟酒。杜心五也不谦让,坦然自若地安坐上位,接过蒋介石递来的酒杯,青须微动,含笑地看着蒋介石,道:“杜某一介乡野老夫,总裁千里驰唤,不知有何见教?”
蒋介石手执酒杯,先敬了杜心五一杯酒,道:“杜老追随总理,出生人死,于我国民革命功勋卓着,实令蒋某钦佩之至。当今日寇猖獗,犯我河山,面对严峻形势,政府拟建立全国抗日群众动员委员会,以组成广大的抗日阵线。蒋某思之再三,以杜老之隆望勋德,此委员会主任一职,非杜老莫属。”
杜心五轻捻胡须,沉吟不语,忽然,他高擎酒杯,一仰脖子,将杯子里的酒喝光,站起来朗声大笑道:“好,这个抗日的主任我杜心五当定了!”
席间,蒋介石问及杜心五安顿的情况,杜心五道:“我已在沙利文旅馆住下来了!”
蒋介石思忖了一下,对身边侍从道:“还是把杜老安顿到南温泉庄园去吧,那里各方面的条件都要舒适一些。”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炯亮,注视着杜心五,“早闻杜老身怀绝技,轻功来无影去无踪,能否在此让大家一开眼界?”
杜心五轻抿了一口酒,环视左右一遍,之后意味深长地一笑,道:“里巷妄传,不足信实的。”
那一年,杜心五已经72岁,但是,他却步履矫健,神清气爽,眉宇间透出英武气概,如日中天的壮年之士。上任“全国抗日群众动员委员会”主任伊始,他就到处奔走呼号,废寝忘食,全身心地劬劳于民族救亡图存之中。然而,他与蒋介石的关系却很快产生了裂痕。在一次抗联会议上,他竟然毫无掩饰地直陈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决策的不妥,以致蒋介石当时十分尴尬。那时,杜心五一家已由沙利文旅馆迁居南温泉庄园寓所,因为工作的原因,加之武林威望,平日里,杜心五家可谓高朋满座,宾客盈门,但自那次与蒋介石“廷争”后,杜家门前忽然冷落下来。
一次深夜回家,杜心五的妻子面露惊惶,悄声告诉杜心五,有人趁她外出,潜入家里,搜查了他们的家。杜心五将信将疑,急奔内室,抽开床头柜的抽屉,发现放在里面的一摞书信不见了,那些书信中有数封是他与同乡林伯渠的通信。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入室窃走了它们?想到近来与蒋介石之间的分歧,杜心五心底不禁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看来蒋介石已在“关照”自己了。
“授人以柄,其祸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蒋某人便会对自己下手!”杜心五暗想。
不顾妻子阻拦,当晚,杜心五气愤地来到蒋介石的住处。卫兵将杜心五拦在门外,说委员长已经休息了。杜心五不容分说,拨开卫兵,径自闯了进去。果然,蒋介石已经躺在床上,手里正捧着一本《曾文正公文集》倚枕夜读。见杜心五疾步走进来,蒋介石赶紧坐起来问:“这么晚了,杜老有什么急事吗?”
杜心五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看着蒋介石道:“委员长,杜某家里今日被人秘密查抄了。”
蒋介石面露惊讶道:“有这等事?钱物都损失了多少?”
杜心五道:“钱物倒是没有损失,窃贼偏偏只拿走了杜某的一摞书信。”
蒋介石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这么说来,那人并非一般的窃贼,杜老翰墨精湛,师法二王,旷达高古,对方定是奔着杜老的墨宝来了。”
杜心五没有笑,脸上显出严肃的神色,道:“那摞书信中有我与乡党林伯渠的三封通信。”
蒋介石敛了脸上的笑容,道:“林伯渠?共匪陕甘宁政府主席?你在与他通信?”
杜心五一脸坦然道:“我与林之通信,光明磊落,所言皆为国家救亡图存之计。我以为,外侮当前,同为中华民族同胞,同仇敌忾、共御外敌才是当务之急。”
蒋介石凝眉注目,面色严峻道:“杜老,本人对您一向是敬重的,但是,身为国民政府要员,私与共匪交结,如传言出去,叫人如何解释?”说罢,蒋介石将手中的书页合上,置于床头桌上,一脸不悦,“杜老,夜深了,您也该回府歇息了。这件事,我想还是请您回去三思吧。”
杜心五看着蒋介石,没有回答,良久,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蒋介石的官邸。
次日,山城重庆雾霭浓重,朝天门码头上,轮船的鸣笛深沉激越,回荡在长江上空。杜心五携家眷登上了东下洞庭的汽轮。他站在船舷上,手扶栏杆,回望身后的山城,心底禁不住喟然长叹。
从蒋介石住处回来后,他毅然作出了辞官归家的决定。是夜,他万千感慨涌上心头,于是挥毫赋诗一首:浮生七秩意如何,望眼江山泪滂沱。冯唐易老徒遗恨。,李广难封訾言多。壮慨胸臆寄江水,梦魂龙泉剑新磨。啸傲一声乘风去,长江共我同哭歌。
杜心五凝视诗行良久,最后在诗题抬头处写上“代辞呈”三个字。写好后,他将诗作装入信封。凌晨,他来到陈布雷住处,将信封交予陈布雷,并嘱其转交蒋介石。
杜心五再度回到湘西慈利老家。故居庭院荒芜,蛛网满檐,踏上大门台阶,眼望门楣,朱漆斑驳,泥金褪色,杜心五不禁眼热鼻酸,潸然泪下。
傍晚时分,他独自一人来到父亲的坟头,默声坐在碑前,眼望碑上的夕阳残照,青须凝止,面容沉郁,身躯一动不动,宛如一尊石雕。
返家不久,一天,杜心五收到大汉奸周佛海寄来的一封书信,同时,收到周佛海一并寄来的三百块银元汇票。原来,早年留日期间,周佛海曾与杜心五相识,同为湖湘子弟,自然有过一番交谊。
周佛海书信云:“杜兄隆鉴:闻悉兄自渝辞官归梓,弟深为萦怀,以兄之雄才大略,理当驰骋海内,建功立业,今弟为国家民族计,奔走斡旋于国内国际之政坛,若兄能援弟以一臂,共襄国是大计,实乃弟之幸甚,国之幸甚,附信聊奉薄资,区区不成敬意,还望隆兄笑纳……”
杜心五看着信纸,再看着那张三百银元的汇票,鼻孔深处冷笑了一声,随后“嚓嚓”几下,将汇票撕得粉碎。撕罢,他忽又停住,将地上的纸片捡起来,拼在一起,另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一行文字:“卖国汉奸,遗臭万年,何面信函,原物奉还。”
辞官归家之后,杜心五并没有在家赋闲,凭借他的武林威望和社会影响,他在乡里积极组织抗日救国活动。因目睹蒋介石政府的昏庸与腐败,杜心五开始与共产党人密切联系,因此,他便成了蒋、汪政权的眼中钉肉中刺,南京和重庆皆欲除之而后快。好在他武功高强,数次都化险为夷。
全国解放前夕,杜心五为逃避敌特的追杀,由中共地下党保护,来到湖南省会长沙。新中国建立,他历任湖南省政协委员、中南军政委员会顾问。1953年7月8日,杜心五于长沙市北门寓所打坐时溘然长逝,享年8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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