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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兵变本能寺 第二十八章 秀吉生计(2)

天正五年十月,秀吉受信长之命,出兵播州,讨伐中国,在书写山安营扎寨。已经过了五年,他连脱下战袍睡个囫囵觉的日子都屈指可数。秀吉知道信长的大志 是平息战国的硝烟,他也深有同感,便奋不顾身地投入统一大业之中。对于信长的拥戴,秀吉决不会在任何人之下。自己如此敬仰的信长,居然会被谋反的光秀所 杀……

“大人在想什么?”跛子黑田官兵卫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好久都没有碰女人了。”

官兵卫把一条腿伸到前面,坐了下来。

“官兵卫,如说有人对右府大人不满,起来谋反,这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还没等官兵卫坐稳,秀吉突然问道。官兵卫感到非常奇怪。“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吧?”

他笑着望了望四周,确信四下无人,才悄悄道:“此事,惠琼已和我说了实话,他说他有一个战胜您的方法。”

“什么,胜过秀吉的人在毛利那边?”

“是。”

“哦,这话我倒要好好地听听。什么样的招数?”

“他说挑唆惟任日向守谋反。”

“什么,鼓动光秀……”秀吉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眼瞪得圆圆的,从扶几上探出身子,笑了起来,“既然有这么好的方法,那毛利为何不先行动呢?”

“他说,那不可能取得永久的胜利。秀吉马上就要撤离这里,不久之后,又会讨伐完日向守返回,也就是说……”

官兵卫像是挑逗秀吉似的,故意放低了声音,“结果反而让您功成名就。他说,由于内含诅咒您之嫌,所以他不会献策。”

“这倒奇了,安国寺的和尚真是奇怪。何时又成了我的朋友。我得对他好点儿。”

“哈哈……大人又犯做过头的毛病了。下次见到他,我把大人的原话都告诉他就是。”

“你若告诉他,他会怎样?”

“说不定也会反过来巴结大人呢。安国寺说,您对右府的倾慕不同寻常,如此全心全意的倾慕真是少见,所以,右府大人的伟业,自然该由您继承。”

“官兵卫,你怎也成了他的追随者,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秀吉虽然嘴上这么说,却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这时蜂须贺彦右卫门走了进来,二人赶紧打住。灯掌上了,晚饭也摆了上来。虽说身在军营,穿着盔甲,可是饭菜却很丰盛,有鲜加吉鱼、鲍鱼,还有秀吉喜欢的油酱汤。三人喝了些浊酒,谈论了一些信长到达之后的话题,有滋有味地吃完了饭。彦右卫门首先站了起来,要回营去。

“谁?未经通报,不得擅人!”

只听见在院子里担任警备的守卫高声喝到,立刻听到对方的回答:“浅野弥兵卫。有十万火急之事,就闯进来了,请莫见怪。”随着弥兵卫的声音,院子里的灯 影下出现了四条人影。秀吉一看,负责把守二道门的两名浅野家的士兵,一左一右架着一个信使模样的人进来了。那信使的脖子上挂着信袋,已经奄奄一息。秀吉见 状,连忙奔了出去。“弥兵卫,此人是谁?”

军中有军中的规矩,可是,破坏这些规矩的却往往是秀吉自己。当那个人不等通报就闯进来,秀吉早就把对方上上下下打量遍了。“好像是骑快马来的。看来像是伊贺众中西的手下。”

“说的是,士兵报告说,此人骑着一匹快马刚来到第一道辕门,就问山内猪右卫门的守卫,这里是不是羽柴筑前守的大营,然后就念叨着晕了过去。”

“快把那个信袋拿来,定有大事。”

“是。”弥兵卫刚要从他的脖子上取下皮袋,对方又痛苦地念叨起来:“这里……真的是……羽柴……”

“不要胡思乱想了。羽柴大人就站在你面前。”

“真的是……”

“挺住。耳朵听不见了吗?”

“哎!”弥兵卫长政在他的耳朵边大喊了一声。

“发信人叫长谷川宗仁。”

原来茶人宗仁是在信长自尽之前,和女人们一起落荒而逃的幸存者之一。秀吉急忙从弥兵卫的手里接过信袋,解开绳子。“奇怪……我和宗仁并不是至交啊。”他看看官兵卫,又看看彦右卫门,感到很纳闷。“你什么时候从京城出发的?”

“什么时候从京城出发的?”

弥兵卫凑到那名男子耳边,又把秀吉的问话重复了一遣。

“昨日,二日上午,巳时四刻……”信使拼尽最后的力气回道。

“他已经累到极点了,赶紧救治。彦右卫门,拿烛台来!”

从京城到这里大约有五百里的路程,如果花一天半的工夫赶过来,五脏六腑早就位置颠倒了,恐怕性命难保。还没等烛台拿来,秀吉早就急不可耐地打开了书信。对方似乎知道秀吉汉字识得不多,书信基本上是用假名写的。看完之后,秀吉大惊失色。

“何事?”

“是不是发生了事变?”

彦右卫门和官兵卫几乎同时着急地问,秀吉的嘴唇一动没动。书信的内容和黄昏时分截获的光秀送给毛利的密函一样,是相同的凶信。如此看来,那个假瞎子也一定是骑着快马赶到这里,看到过不去,便想起假扮瞎子的招数来。

“弥兵卫,立刻传令全军:封锁所有到西边的道路,就连一只蚂蚁也不许爬过来!”

“发生了什么大事?”

“别问了!岔道、农田、田垄、田畦……统统严密把守,不要放过一个人!”

这时,大谷平马从侍卫队中站出来。他是前来报告信长西征的先锋、从京城出发的堀久太郎秀政抵达的消息。

书房中的气氛异常紧张。弥兵卫长政和彦右卫门正胜都不敢出声,黑田官兵卫则企图窥视一下秀吉手中的书信。

“主公!”官兵卫大声地喊起来,声音都变调了。秀吉依然站在那里,望着院子里黑糊糊的树影,一言不发。不知何时,他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珠,串成一条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是不是长滨的太夫人……”官兵卫说道。他知秀吉十分思念母亲,常常在军营里谈起母亲的健康。秀吉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不是于次丸的身体……”

“不……不能……唉!你们自己看吧。”

秀吉这时才把手中的书信递给大家,然后栽倒在地,“堀久太郎就要到了,快去迎接吧……恐怕久太郎还不知这次事变。”官兵卫把书信交给彦右卫门,彦右卫门再递给弥兵卫。

“弥兵卫,还不快去!”

“是。”弥兵卫哆嗦着苍白的嘴唇,施了一礼,不顾一切地飞奔而去。不用秀吉吩咐,如果这封凶信到了毛利手里,那就完了。所以,他们不敢告诉任何人。

信长被杀!

英勇神武、叱咤风云的右大臣织田信长被杀!

秀吉有好几次都想从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可还是抑制住了,只是绝望地望着天空。

“信长父子俱已被害……”

彦右卫门把这句话说出口时,堀久太郎已在侍卫们的引领下,出现在廊下。

“果然还是光秀。安国寺的不详预言果真应验。”

“嘘……”秀吉制止了二人,把书信卷了起来。他为的是迎接堀久太郎秀政。

“哎呀,筑前大人,军情议事都开到半夜了,真是不辞辛劳啊。”

看来久太郎似也感受到了气氛不对,他坐在了秀吉旁边,“主公在京城的本能寺,心情大好,三十日、一日召见了公卿百官,举行了盛大的茶会,最迟三日便能从京城动身。”

当然,没有一个人答话。

“按照书函通告,帅帐设在龙王山,若是地方狭窄,先临时搭建旗本大将的营帐。军粮会陆续送到,各种各样的安排,主公都仔细吩咐过我了。”

“……”

“还有,信孝大人和惟住丹羽五郎左走水路,在四国……”

刚说到这里,秀吉举起手来。“久太郎大人,请稍等。”

发现秀吉脸色有异,堀秀政感到不解。“怎的了?”

“我想先说件大事。”

“大事?”

“正是。就在刚才,从长谷川宗仁那里来了快报。”

“哦,我出发之后,京城又发生了紧急之事?”

“正是。”秀吉点点头,又一次泪流满面。

“筑前大人,您怎的哭了……正胜和官兵卫怎都哭了。”

“你看一下吧,可不能说出来。”

“这是从宗仁那里来的?”

堀太郎急忙把信打开。他不禁大叫一声,“这……这……大事不好!”

“久太郎大人!”

秀吉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擦着眼泪道,“流泪归流泪,叹息归叹息……可是,以后的主意还得拿。主公父子已经归天,信孝大人又在赶赴四国的途中,我看,这里只能由秀吉指挥了。”

“大人说的是。”

“万一这里的敌人知了这一事变,我们就会被前后夹击,进退两难。故,无论如何,务将此事隐瞒,跟毛利方议和,再回师京城,讨伐逆贼!”

秀吉边哭边说,可是,久太郎秀政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话虽然听到了,整个人却还没有回过神来——居然有如此惊天之事!

“久太郎!”

“哦……”

“我刚才说,从今天起,不管是谁,均由秀吉调度,你有无异议?”

堀秀政被秀吉如此粗暴地称呼,还是第一次,却怒不起来。其实,秀吉的感情也相当混乱,可是,他边擦眼泪,边在考虑后面的安排了。此应是一个挽救大局之人……久太郎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种感觉,这足以说明,信长逝后,他已承认了秀吉的实力。

“虽然已令切断所有的往来,可是一旦泄露,被敌人察觉,必将进退维谷,故,必须马上想出良策。”

“筑前守所言极是。”

“幸亏官兵卫好高也在,大家各抒己见。多添几盏灯,都近前来。”说着,秀吉又像想起什么,放声哭了起来。边哭边想,边想边哭,他努力地让自己接受信长已去世的现实。

“报。”这时又有侍卫跪在门口,报说浅野弥兵卫撒下的网又捕获一个可疑的行者,看来确实很像明智派给毛利的密使,正在严刑审讯当中。

蜂须贺彦右卫门报告给秀吉,秀吉轻轻地点点头,命令侍卫:“右府大人一两天之内就要到达,为了准备迎接,今晚的军情议事可能会持续到明天。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站岗。实在困了,可以掰掰手腕什么的,解解困意。”

侍卫领命出去。蜂须贺彦右卫门、黑田官兵卫围着秀吉和久太郎秀政,成了一个圆圈。幽古离得稍微远一点,背对着大家,负责警戒,不让外人靠近。

泪干之后,秀吉眼下青黑,不停扫视着大家。“我秀吉立刻跟毛利讲和,然后赌上身家性命,和光秀决一死战。”大家都坚定地点点头。

“可是,这个决心决不能说是我下的。应对世人说,是大家一齐劝我,我不得已而为之。这是防止此事从我方泄露出去的第一个计策。”

黑田官兵卫的脸上掠过一抹微笑。一旦秀吉宣告讨伐光秀,柴田胜家和信长的次子、三子一定会说秀吉想趁机夺取天下,恐会反感。要想说服他们,就得声泪俱下,申明大义,容不得半点差池。

“第二个计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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