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部 幕府将军 第二十七章 大坂绝途(2)
淀夫人哇的一声哭倒在地。
当断不断,必生其乱,大野治长在与淀夫人进行短兵相接的较量。他决心狠心说下去:“您尽管哭。但丰臣氏绝不能因为夫人的眼泪自取败亡。您哭完了,哭够了,还得同意高台院的吩咐。高台院亦是为了丰臣氏,才提出此要求。”
淀夫人突然停了下来。
终究还是有了几分理智?治长想到此,忽感甚是心疼。他深知,淀夫人倔犟如铁,此时实在可怜。
“修理,我明白了。”淀夫人突然直起身子,满脸泪痕。
治长松了口气,且元一颗心也落地。淀夫人的眼神令人不忍直视,且元看治长一眼,垂头不语。治长心生厌恶,且元似乎还欲让他一人说话,遂道:“市正,你也说说,看来夫人已明白了。”
“市正,”淀夫人道,“把秀赖带到这里来。”
“少君?”
“当着他面说明白。”
“很好。”治长欣然接过话头,“把一切都定下来。对,最好让有乐斋也来。”
且元看了一眼淀夫人,又瞧瞧治长,治长定是不想错失良机。
“明白。”且元突然下了决断,起身。治长和且元完全没注意到,淀夫人苍白的脸色背后,隐藏着暴风雨。
未久,且元领着秀赖进来,回淀夫人道:“已让人去请有乐斋了。”
秀赖看见淀夫人的样子,似甚是吃惊,他大步走到她身边,道:“母亲大人,您怎的哭了?”话音未落,淀夫人从旁使劲抱住他。
“啊!”大藏局尖声喊道,“夫人手里有匕首!”
治长和且元一惊,欲立起身。
“休要动!”淀夫人高声叫喊,“你们要是乱动,我就杀了秀赖,然后自杀……休要动!”淀夫人右手紧紧搂住秀赖的肩膀,匕首对准他的侧腹。且元、治长二人皆不知所措,只好呆在原地。
“母亲大人,发生何事了?”
“哈哈!”淀夫人如疯了一般,“秀赖,你好生听着。这些人狼狈为奸,想要侮辱我们母子。”
“这种蠢话……”治长急得连连摆手。
“你闭嘴!”淀夫人厉声喝住治长,在秀赖耳边小声道,“他们这些混账东西,都想让你去向秀忠致贺。他们想说,秀赖已经是德川家臣了……”
淀夫人此举大出众人意料。他们先前都以为,夫人已控制住激切情绪,恢复了正常。但看到秀赖的那一刹那,她又突然失态。见她像是疯了一般,众人不敢莽撞,一时不知所措。
且元、治长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均感悲心。
“夫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治长说话较为合适。治长壮了壮胆子,往前进了一步,“夫人,您既这样说,我们也无话。不如,我们还是问问少君的意思吧。您先把他放开。”
“不!”淀夫人大声喊道,“秀赖,你别听修理的!他们只想羞辱我们母子。他们抛弃了我们,早已私通江户!”
“母亲大人。”秀赖的脸渐渐变得苍白异常,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要是母亲不让秀赖去,秀赖不去就是。憋得难受,松松手……”
“不能松!要是他们不发誓拒绝高台院,我就绝不松手!”
“夫人!”
“修理你闭嘴!我在跟少君说话——儿子啊,家康本来向你父亲发誓,说要在你十六岁时,将天下交还于你。他却践踏了自己的诺言,在你十六岁之前,便把天下让给了秀忠。眼下把你推举为右大臣,不过是欺骗我们的手段。”
“啊,我难受……欺骗?”
“明摆着,就是要把你叫到伏见城,或下毒,或暗杀……可这个时候,修理和且元却要让你去,母亲绝不同意!他们要是强行让你去,我就先杀了你,然后自杀。”
“母亲大人!”秀赖浑身颤抖,他并无仔细分辨母亲之话的能力,“我终于明白了。我知母亲为何动怒了。我难受,母亲先把手放开。”淀夫人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她为自己的胜利欢呼。
治长和且元感到浑身无力,此况已非他们二人之力可控制。
“秀赖,你听明白了?”
“明白了。”
“他们都欺我们孤儿寡母,想把我们出卖给江户。”
“我们绝不能忍受。我听母亲的。”
“你们听到了吗?修理,市正!”
“哪有此事!”这次开口的是且元,但同样遭到淀夫人厉声呵厍:“市正闭嘴!秀赖说他根本就不会听已与家康私通的高台院的。他说,你们要是强行让他服从你们的决定,他就和我一起自杀。你们想眼睁睁看着我们母子死去?”
治长甚至没了表示惊讶的力气。本以为只要压服夫人,她便能恢复理智,却想到她会变得如此疯狂。他只得柔声道:“您先把少君放开。”
“那么,你们听我的?”
“听,怎能不听?我们乃是丰臣家臣。”
“你们向我发誓。”
“发誓?”
“听说让秀赖进京一事,实在意外。德川原本便是丰臣家臣,他们有事,亲自来大坂就是。不,还不够,应严厉指摘他们,为何不来向秀赖问安?”
“夫人让我们这般说?”
治长看了一眼且元,向他求救,但且元只是痛苦地垂着头,泪水啪嗒啪嗒往下落。
“那么,我们发誓。”治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会回复高台院夫人,秀赖进京一事,恕难从命。”
“光这些还不行。还要让他们来问安。”
“对高台院说出这等……”
“不!高台院已不再是丰臣氏人!她是一条狗,江户的一条狗!”
“夫人竟说出这等过分之言来?”
“治长,我过分?那个弃城而逃的从一品北政所,哈哈!那个下贱的女人,因为天下公留下的天守阁过于沉重而畏缩,她逃了去。这种女人,我为何要听她支使?”
“夫人。”
“你发誓!”
“是。”
“秀赖,你也听到了?修理和且元都要听从我的吩咐,让德川父子来问安。哈哈!”
淀夫人这才放开秀赖,纵声大笑。秀赖忙离开淀夫人,松了口气,转向且元:“市正,母亲的话,你都听明白了?”
市正急擦脸上的泪水,抬起头。他原本想,起码秀赖多少能明白他们的苦衷,可那竟也成了奢望。
“你们还对母亲有所不服?我也取消先前答应过的话。我不想大老远到伏见,让人取了性命。你们明自吗?”秀赖又道。
“明白。”
“明白了还哭哭啼啼?你是害怕江户爷爷的责骂?”
“大人!”且元哽咽道。
“看看,又掉泪了。”
“片桐且元并非江户家臣,乃是从小便在天下公身边长大,由天下公一手带大的丰臣家臣。”
“那么……”秀赖有些不安地看了看淀夫人,“母亲大人,这样行了吗?且元和修理都会明确回绝。”
淀夫人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把匕首插进刀鞘,“这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既然是高台院提出的,我就往高台院那边派个使者。”
“母亲大人,您替我拒绝?”
“对,让大藏局去吧。喂,大藏!”
大藏局全身僵硬地跪在那里,偷偷看了一眼儿子治长,两手伏地。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是。”
“你去一趟她那里,就说她若胆敢再为秀赖进京一事插嘴,我们母子就要自行了断。”
“但是……”恐是觉得这样会让母亲为难,治长想插嘴,却被淀夫人厉声呵断:“休得多嘴!修理,大藏要是无法完成任务,我就赶走她。大藏,你去吗?”
“遵命。”大藏局不敢轻易出口反驳。恐正是周围人的顾虑和怯懦,才使淀夫人变得越来越疯狂。
“哈哈,这就好。不用通过市正和修理,也可把事情办成。大藏,你见了高台院,就对她说:她为了建寺院而讨好家康,我们管不着,但若把秀赖也卷入其中,便会给我们造成很大麻烦,秀赖乃是天下公唯一的儿子。”
大藏局低下头,不语。
治长和且元甚至已无力气互看一眼,亦垂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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