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引 阳明这只鞋
小引 阳明这只鞋
一生极重践履的阳明,本身就象只鞋。这只鞋上插着高贵的权力意志的权杖。形成心学的倒T字型结构——不是十字架,也不是钻不出地平线的大众的正T字型。他的“致良知”工夫就是要你站在地平线上。然后脚不离地的无限的向上升华,把人拉成顶天立地的大写的人。
拔着头发离地球的是阿Q,当缩头乌龟的是假洋鬼子,只是鞋而无权杖的是读书没有悟道的士子。只耍权杖而不愿当鞋的是政治流氓——那个意志不是高贵的权力意志,只是反人道的独裁欲望。
阳明的心学是这样一种生活方式:既生活在这里,又生活在别处!
《明史》阳明本传只附了一个学生,既因为别的成了气候的学生都有传,还因为这个学生最能体现阳明学的“鞋”精神,他叫冀元亨,他因去过宁王府而被当成阳明通宁王的证据给抓起来,在锦衣卫的监狱里受百般折磨,但他对人依然象春风一样,感动得狱吏和狱友一个劲的哭,他把坐大狱当成了上学堂。所有的司法人员都以为奇,问他夫人:“你丈夫秉持什么学术?”她说:“我丈夫的学问不出阃帏之间”。闻者皆惊愕不已。
但是,人皆在阃帏之间,谁有这种境界、风范?只生活在这里,反而得不到这里;单生活在别处,自然更得不到这里。
先作只鞋,再插上权杖,也不是阳明学的精神。那就是把鞋的大地性当成了手段,断断成不了圣雄,只能成为枭雄。
再高贵的鞋,也是踩在脚下;但路也正在脚下。不能生活在别处的人的所谓脚下之路,只是不得不走的路;有生活在别处之权力意志的人才能“践履”在希望的道路上。
在比做什么事成什么人更哲学的语义上说:穿什么鞋走什么路。
阳明这只鞋,至少有亲在性、超越性、诗性、葆真性、有应必变的践履性.....许多人最大的痛苦就是找不到一只合脚的鞋。阳明这只鞋可以叫真、善、忍;可以叫真、智、乐,叫六通四辟...
致良知,就是要你找到可以上路的合脚的鞋。致者,找也。能否找到呢?就看你肯不肯去找——因为,它就在你自身「心即理」。阳明这样解释孔子说的上智下愚不移——不是不能移,只是不肯移。
说无路可走的人,是没有握住自家的权杖,把生命的舵送给了别人——那人哪怕是上帝也会变成魔鬼——上帝的真诚包含着上帝的欺骗。
心学或曰阳明学并不给世人提供任何现成或统一的鞋,如果有那种鞋就是枷锁和桎铐了,心学只是告诉人们: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那双合脚的上天堂的鞋——找这双鞋的工夫与上天堂的工夫是同一个工夫。
路在脚下,鞋在心中。你的任务是找与走,走着找,找着走,边找边走...
这样边找边走,就凸现出权杖的“权道”来——已发生语义转换,这个权道的“权”是秤砣、以及因此衍生的权衡、权宜的那个权。对于人心来说,权,就是“感应之几”,“几”就是微妙的恰好,象秤砣一样随被秤之物的轻重而变动,找到那个应该的恰好。所谓道, 就是“体乎物之中以生天下之用者也”「王夫之《周易外传》卷一」。权道就是追求“时中”即永远恰当的人间至道。约略等于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个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
没有这个权道,权杖只是个摆设,,有了这个权道,权杖才能变成如意金箍棒,草鞋才能变成船,驶向理想的港湾。通权达变,是孔子认可的最高境界。不能通权达变就只能刻舟求剑、守株待兔...儒学在近代陷入困境就因为秉政的儒臣们失去了权道。
这个权道就是在践履精神上加上权变智慧——绝对不是无标准的变色龙、流氓。一讲权变就滑向流氓,为杜绝流氓就割断权道,都是找不到权道、反权道的表现。权,这个衡量万物的标准,用阳明的话说就是良知。良知在你心中,不用到别处去找。
所以,阳明这只鞋还带着秤砣,是风铃也是驼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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