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回 促蛾眉宣华归地府 驾龙舟炀帝赴江都(2)
越日,命太监马忠为西苑令,专管出入启闭,且命虞世基逐处加饰,并诏天下境内,所有嘉木异卉,珍禽奇兽,一古脑儿运至西苑,点缀胜景。于是二百里的灵囿灵沼,倏变作锦绣河山,繁华世界。就是十六院中的四品夫人,都打扮得齐齐整整,袅袅婷婷,一心思想,盼望君王宠幸。那炀帝往来无时,或至这院,或至那院。运气的得博一欢,晦气的未邀一盼。
炀帝尚嫌不足,还想南下赏花,凑巧皇甫议等奏请河渠已通,龙舟亦成,喜得炀帝游兴勃发,便下了一道诏书,安排仪卫,出幸江都。宫廷内外,接读这道诏书,都要筹备起来,且知炀帝素来性急,一经出口,便要照行,势不能少许延挨,接连备办了十余日,忙碌得甚么相似,方才有点眉目,上表请期,好几日不见批答。看官道是何因?原来滕王瓒暴死栗园,见前文。嗣王纶曾拜邵州刺史,镇王爽亦已去世,嗣王集留居京师,未闻外调。纶与集俱系炀帝从弟,历见炀帝摧残骨肉,未免加忧。炀帝也只恐同族为变,虽是留恋洛一陽一,作宫作苑,但暗中却密遣心腹,伺察诸王,此次又要南幸,更宜格外加防。纶、集二人,常虑得罪,时呼术士入室,访问吉凶,并使巫祝章醮求福,有了这种动作,便被侦探得了隙头,立即报闻。炀帝趁这机会,想除二人,便将两人怨望咒诅的罪名,令公卿议定谳案。公卿统是希旨承颜,复称两人厌盅恶逆,罪在不赦。炀帝假作慈悲,只说是:“谊关宗族,不忍加诛,特减罪宥死,除名为民,坐徙边郡。”两王已经迁谪,炀帝方安然无忌,始将南行的日期,批定仲秋出发,令左武卫大将军郭衍为前军统领,右武卫大将军李景为后军统领,扈驾南巡。文武官五品以上,赐坐楼船,九品以上,赐坐黄篾,并令黄门侍郎王弘,监督龙舟,奉迎车驾。
转眼间已是届期,炀帝与萧后龙章凤藻,打扮得非常华丽,并坐着一乘金围玉盖的逍遥辇,率领显仁宫、芳华苑内三千粉黛,出发东京,前后左右,统是宝马香车,簇拥徐行。扈从人员,又都穿服蟒衣玉带,跨马随着,前导的是左卫大将军郭衍,后护的是右卫大将军李景,各带着千军万马,迤逦至通济渠。王弘早拢舟伺候,这通济渠虽经开凿,还嫌浅狭,非龙舟所能出入,只好另用小航,渡出洛口,方得驾御龙舟。炀帝乃与萧后下辇,共入小朱航,此外男女人等,统有便舟乘载,鱼贯而下。一出洛口,方见有巨舟二艘,泊住中流,最大一艘,便是龙舟,内容分四重,高四十五尺,长二百尺,上重有正殿内殿东西朝堂,中二重有百二十号房间,俱用金玉饰成,下重体制较鎩,乃是内侍所居。这舟为炀帝所乘,不消细说。比龙舟稍小的一艘,叫作翔螭舟,制度略卑,装饰无异,系是萧后坐船。另外有浮景九艘,中隔三重,充作水殿,又有漾彩、朱鸟、苍螭、白虎、玄武、飞翔、青凫、陵江、楼船、板舱、黄篾等数千艘,分坐诸王百官,妃嫔公主,及载内外百司供奉物品。最奇怪的是有五楼、道场、玄坛等数十艘,为僧尼道士蕃客所乘,统共用挽船士八万余人,内有九千余名,系挽龙舟翔螭舟,各用锦彩为袍。卫兵所乘,又分平乘、青龙、艨艟、艚?、八櫂、艇舸等数千艘,挽船不用人夫,须由兵士自引。龙旂舞彩,画舫联镳,相接至二百余里。岸上又有骑兵数队,夹河卫行,所过州县五百里内,概令献食,往往一州供至数百车,穷极水陆珍馐。炀帝、萧后,及后宫诸妃嫔,反视同草具,饮食有余,辄抛置河中。自来帝王巡幸天下,哪里有这般奢侈,这般骄一一婬一一?小子有诗叹道:
帝王多半好风流,欲比隋炀问孰侔?
南北舆图方混一,可怜只博两番游。
欲知炀帝南巡后事,下回再行表明。
写宣华夫人之死,及杨素之遇鬼,似属冤仇相报,跃然纸上,虽未必实有其事,而疑心生鬼,亦人情所常有。且以见人生之不可亏心,心苟一亏,魂魄不摇而自悸,有不至死地不止者,此作者警世之苦心也。炀帝穷奢极欲,为古今所罕闻,极力摹写,愈见其鎩蹋妇女,荼毒生灵,天下宁有若是一一婬一一昏之主,而能长享太平,任所欲为耶?况事本韩偓《海山记》,并非无稽,而江都之游,又为大业元年间事,此系炀帝南巡第一次,趁年仍返东京,俗小说中却谓其一去不回,竟似炀帝十年外事。夫炀帝固尝死于江都,然事在后起,并非一次即了,隋史中自有年月可证,得此编以序明之,而史事乃有条不紊,非杂乱无章之俗小说,所得同日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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