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回 争路权川人哭帝 变国体武昌起义
却说蒲殿俊、罗纶、颜楷、张澜、邓孝可五人,被兵拥护到总督衙门,抬头瞧时,不觉猛吃一惊,只见卫队兵弁,雁翅般排开,从丹墀起直到二门,站得刀斩斧截, 都穿着新式制服,掮着新式快枪。堂上满站着文武差官,文差官是翎顶补服;武差官是制服辉煌,勋章耀眼。但见四川总督赵尔丰,堂皇高坐,尊严得天神一般,威 风凛凛,杀气腾腾。五人行到丹墀住步,那差官抢步上堂,高声喝报:“谋逆犯人蒲殿俊、罗纶、颜楷、张澜、邓孝可传到。”
赵尔丰叫带上来,五人上堂。赵尔丰大声呵斥道:“你们既做了本省绅商,极该奉公守法,乃胆敢聚众谋逆,倡言自保,明恃朝廷预备立宪,政令宽大,没人来查 办,本部堂还要不管时,将来势成燎原,可就补救不及了。本部堂既做此官,可就不能专讨你们的好。你们不知王法久了,今儿就给你们点子王法尝尝,也可敬戒敬 戒别的顽民!”说到这里,就沉下脸,喝令绑去斩首。
蒲殿俊辩道:“制军说我等谋逆,有何凭据?”赵尔丰掷下一纸道:“你们自去瞧来。倡言自保,那不是谋逆老大证据么?你们十九人都列有姓名,难道是本部堂诬 了你们不成?”五人瞧时,都叫得苦,原来抛下的正是自保商榷书,当刊发散布时,再想不到赵尔丰要拿来罗织的,当下顿口无言。此时堂上堂下环观的,足有三五 百人,听得蒲殿俊等五人,要立刻斩首,一齐跪下,叩头求思,异口同声,声震屋瓦。将军玉昆闻知此事,怕赵尔丰激变,飞轿到辕,力为劝说,蒲、罗等始获贷 死,由将军带去拘管。
这时光,成都士民数千人,络绎奔赴督署,焚香环跪,头上部顶着德宗景皇帝神牌,痛哭哀求,惨声动天地,口口声声请释放蒲、罗等五人。赵尔丰大怒,命卫军统 领田征葵下令开枪。可怜赤手空拳的小百姓,怎当得无情军火?枪声起处,死者如墙仆地,只得纷纷退出。彼时大雨如注,川民都在泥泞中,冒雨号哭,偏这铁石心 肠的赵制台一不做,二不休,缇骑四出,捕到的罪犯,骈肩接踵,真是不计其数。一面电奏朝廷,称说逆党勾结为乱,有人散布自保商榷书,意图独立。七月二十 日,有旨四川逆党勾结为乱,饬赵尔丰分别剿抚,并饬端方赶速带队入川。不多几时,鄂督瑞澄又电奏成都城外有乱党数万人,四面攻扑,势甚危急。各府州县亦复 有乱党煽惑鼓动。朝廷大惊,乃于二十三日,降旨起用岑春煊,着他会同赵尔丰办理剿抚事宜。一面抽调邻省兵队,纷纷赴援,如临大敌。此时督办铁路大臣端方, 已率领第三十一、第三十二两标兵士,自武昌出发,驻师宜昌,等候消息。岑春煊到了武昌,与瑞澄识论不合,称病乞归。恰好赵尔丰奏报剿办得手,于是朝旨许春 煊回上海。这一个七月,总算平安过去。一到八月初九日,两湖总督瑞澄,忽接到外务部密电,及江汉关转呈的英美两国照会,都说革党黄兴联络党人,潜伏长江, 私运军火,约期十五、十六日,在武昌省城竖旗起事,并有串通三十标步兵同时策应之举。湖北政界,顿时又惶恐起来。原来湖北政界,自本年四月初旬,就接到政 府密令,内称浙闽皖江鄂等省,均有党人潜伏,并由牛庄私运军火,直入长江,饬即加意防范。总督瑞澄立刻会集军警各界,筹商防备事宜。事有凑巧,恰好这时候 省垣龙神宫,发作一桩查获枪械的案子。文武官吏,更唬得手足无措,寝食不安。其实龙神宫枪械,乃系年久废弃之物,革党有了,也不很适用。怎奈官场震于革党 之名,惩于广州之役,相惊伯有,一发现旧军械,早巳浑身战栗,哪里还有心思去研究?当下议出戒严办法,陆军第八镇统制张彪,分布军队,按段梭巡。巡警道黄 祖徽,也饬武汉各区区长区官巡官,昼夜更番,与军队联络一气,认真查缉,凡遇空屋庙宇旅馆,尤该特别注意。四月初八日,张彪通传陆军人员,自管带以上,齐 集镇司令处会议,严防军人通匪,办法异常秘密,并颁布戒严令八条:一,各标营自管带以下各官员,非有特别事故不准随便外出。二,各队目兵武器服装,须准备 整齐,且不得擅离棚所,听命调遣。三,各标军需官,各将枪枝子弹,检查清楚,一俟命下,即行发给施行。四,各标营行军等项,即须捆载准备。五,各标统带以 上各员,每日到镇部一次,听候本统制询商要机。六,营门往来信件须由司令官交由值日官协助同检查,除家信外一律拆看,方准送交受信人。七,营门来宾,除非 父兄探问者,一概不准入营。八,无论何时,一有令下,即刻举动施行。同时,二十一混成协统黎元洪,十五协统王得胜,十六协统邓成拔,这三位协统会商以各营 操场中,每于夜深时,常有兵士三五成群,朋座偶语,瞧见有人经过,即停声结舌,此中情景,不无可疑。除派宪兵侦探外,特各饬所部,嗣后无论何时,均宜在棚 内谈叙,掌号息灯之后,即不许彼此往来。倘有外来宾客,入棚密谈的,准各该队什伍长监听,以防莠言煽惑。且伤各营设告密箱一具,以便军人告密。
瑞澄又以宜昌为通商大埠,华洋杂处,川陕昆连,电饬荆宜道荆州府转饬驻宜水陆巡防,严密防范。又以汉口为各国租界,革党易于藏匿,特多派侦探前往伺察,防范周密,自四月到今,从未曾有一刻的暇怠。不意你防备得愈严,革命的风潮倒愈紧。
这日,接到外务部密电,及江漠关转呈英美两国的照会。
瑞澄大惊失色,立刻传集文武大小官吏,商议加严防范之法。议毕出辕,统制张彪立刻电饬马队八标标统喻化龙,派他星夜带队到制台衙门内大堂驻防。
到了中秋这一日,防备得更是严密。瑞澄于午后三时,由电话传集铁参议、张统制、黎统领、巡警道等,在署内会议厅,筹议会防事宜后,复开秘密谈判,一点钟始 散。到晚六点钟,即饬关东、西南两辕门,马队八标、一标右队兵士,移在辕门内驻扎。并派特别警察队兵二十名驻扎于督院西墙外防守。巡警道王月庄饬省垣城外 上下区既汉镇的警务公所,各派巡警,分赴武汉各码头,严谕轮划一律到夜八点钟停渡。并饬省垣各区转饬各城门警于晚七点钟时候,即行关闭城门。关城之后,虽 有手持凭照称赴某处公干的,亦须问明暗号才开。统制张彪特饬四十一标一营兵士于晚七点钟分巡宾阳门外一带;混成协统黎元洪也亲率本协步兵分巡武胜门城外, 及塘角沿江一带;督练公所军事参议官铁忠,以武胜门外沿江一带,虽经派有炮船巡防。然恐力太薄弱,特饬湖隼雷艇,开往大堤口驻防,并饬湖隼雷艇,开往大堤 口对岸汉阳兵工厂前下碇驻防。督署一二三四正及五福堂既会议厅,办公房,概用特别警察队营兵,各荷枪弹巡防,至二门、头门,均有陆军步队一营,彻夜驻扎。
署内办公人等,无论员司夫役,均由某庶务员颁给火印腰牌,无此不得任意出入。皋司马吉樟,恐有劫牢反狱事情,除饬各级审厅看守,责所成所官率同法警防范 外,至模范监狱,乃全省罪犯守法之所,非别监可比,立命右路巡防队拨弁兵一队,在该狱前后守卫。武昌府候审所也有陆军分发少数目兵驻扎。对江的汉阳兵工 厂,乃系全省枪弹总汇之所,地位异常重要,一面由瑞督特派湖隼雷艇停泊在该厂横堤外江,不住的梭巡密查;一面凡该厂总办王寿昌移请混成协就近拨马队营兵前 往驻扎。
一到晚上八时,即将各药弹枪炮的存储室,一律封锁。至次晨八时,开工才开,钥匙归总办亲自佩带。员司不得在厂接见亲友,如有紧要事件,由总办跟丁代达。汉 阳铁厂,本与兵工厂相通,自从谣言发布之后,铁路提调章道台下令把与工厂相通的西总门关闭,无论何人,不准出入,并加派警兵荷枪梭巡。总交代一句,武汉两 地,差不多已布设下天罗地网。只可怜商店居民,遇此佳节,帐也不敢归,月也不敢赏,就耽惊受怕。直待到了十七日,瞧见没事,才放了几分心。不意十八日晚上 九点钟,荆襄巡防队统领陈得龙,电禀督院,称在汉口英国租界,拿获革党二名,立时派队护解到督院。询其行踪,自认革党不讳。一名刘汝夔,一名邱和尚,都是 留日学生。是晚十一点钟,统制张彪在司令处查防,突有炮队退任正目姓邓的,驰报有革党密居小朝街八十二号、八十五号、九十二号。张彪立刻回明总督瑞澄,带 同巡防兵督院卫兵数十名,到九十二号内,拿获党人八名;八十二号、八十五号内拿获二十七名,内有女党员龙韵兰一名,及弹药多箱,军械数十件。一并解交督 院,听候发落。
这一大伙党人中,有一个姓彭名楚藩的,是陆军宪兵队的什长,被护兵当场认出,立交参议官铁忠审明,绑赴东辕门外斩决。翌晨文武大员在督院会审,又斩决三 名。当搜捕小朝街之时,一面遣兵至雄楚楼北桥,高等小学堂间壁洋房内,只见灯烛辉煌,正在印刷告示,缮写册籍。军警冒了他们的口号,将门赚开,蓦然入内, 拿获五人,有数人上屋走脱。黄土陂千家街地方,某小杂货店内,忽有炸弹爆烈,轰然一声,震动数里。军队闻声赶至,见有一人,面目焦黑双睛拼出,倒地呻吟, 系自行试弹轰坏的。询明为杨宏胜,又搜出炸弹十余个,双筒手枪数杆,马刀十余柄。汉口俄租界宝善里内,有寓居鄂人四个,内中带有三个没辫子的。十八日,先 有二人外出,忽闻炸烈声,火光冲屋而出,当有俄巡捕至寓查问,在内二人也乘间逸去。旋经捕头查勘,知为革党。立即电知洋务公所吴令恺元到寓搜查,当起获炸 弹手枪旗帜印信札文底册钞票汇票函件甚多。正查点当儿,有二人自外归来,立被俄巡捕拘送捕房。问明姓名,一个叫秦礼明,一个叫龚霞初。吴恺元面禀关道齐耀 珊,电禀督院。瑞督立刻照会俄领事,并饬吴恺元会同夏口厅王国铎,将人赃一并解送巡警道。又在附近拿获二十名,一同押赴督辕。
这夜,制台衙门内发现炸药一箱,立时严查,见教练队兵士二人形迹可疑,讯明希图炸署不讳,即在署前将二人正法。八月十八这一夜,发端已不止一处,被捕已不止一人,那么革命党的经营,不是一朝一夕,不问可知了。
看官,武昌地方原有新军一万六千人,合组为步队、马队、炮队三种,悉归张彪统辖。兵士与统帅,感情极坏,差不多没一个不怨望长官的。自从端方入川,抽调了 两标去,兵力顿弱。戒严而后,对待兵士之法,更益严厉。加之瑞澄、张彪,骄惰成性,以为逆谋已破,可无大患,欣欣有得色。并疑新军都是革命党,欲严行查 缉,如有形迹可疑之兵士,即以军法从事。瑞澄尝笑问张彪道:“尔军队中有多少革命党?”张彪道:“大约有十中之三。”瑞澄道:“那么只消着十中之七去拿十 中之三来,事便可了。”这一句玩话,在瑞澄以为不要紧,不意传入了新军耳中,顿时骚乱起来。新军都说:“咱们既被了嫌疑,朝晚是个死。变亦死,不变亦 死”。一传十,十传百,秘密传布,军心浮动,变在顷刻。可叹醉生梦死的瑞澄,还大逞淫威,恣行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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