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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 回 幸曲江寡妇承恩 返杨府宠姬逢怒

李太白得玄宗皇帝宠用,十分狂放。他每见当朝权贵,便百般戏一弄,如李林甫、高力士一班大臣,都受过李太白的侮辱,只因看在皇帝面上,大家便敢怒而不敢言。玄宗知道李白一爱一游山玩水,便给他御牌一道,挂在襟头,在各处郡县山水佳胜的地方,留连着。地方官见了这御牌,便供应他饮食起居,十分恭敬。那李白打听得是贪官污吏,便百般侮辱他。那贪官污吏,大都与李林甫、高力士通同一气的,早把李白这情形,报到京中去。高力士和李林甫商量得一条计,便在杨贵妃跟前进谗说:“李太白《清平调》,《行乐词》中,都把一娘一娘一比做汉朝的赵飞一燕!”杨贵妃听了,果然大怒,说道:“飞一燕是何等轻贱一婬一污的人,怎将俺比她?这李白真是大胆的狂奴!”从此,杨贵妃早晚在玄宗跟前说李白如何不敬朝廷,如何侮辱大臣。因此,玄宗宠用李白的心,也渐渐地冷淡下来。李白知道自己不为玄宗的左右所容,便越是狂放不拘,与贺之章、李适之、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终日饮酒,自称为酒中八仙,便上表恳求还山。玄宗赐以黄金,令回乡里。李白却遨游四方,在月下与崔宗之乘船自采石至金陵,着宫锦袍,坐舟中,旁若夫人。游并州,见郭子仪,两人甚是相投。子仪犯法当死,李白为之营救,得免。后郭子仪任大将,也竭力保全李白。李白有罪,玄宗下旨充军至夜郎,勾留甚久,这都是后话。

如今再说杨贵妃因得玄宗宠一爱一,杨氏一家,尽立朝堂。这时,朝中共分为三党:杨贵妃、杨国忠一党,最有势力;李林甫一党次之;高力士是宦党中首邻,其势亦不在李林甫以下。

玄宗被群小包一皮一皮围,昏愦糊涂,日甚一日。李林甫因杨氏日盛,便屈意结合杨国忠。高力士外有国忠提携,内有贵妃包一皮一皮庇,势力也十分稳固。

俗传贵妃酒醉一事,甚是艳美。当时,贵妃因恨李白,不愿唱《清平调》。玄宗命贵妃习《满江红》曲,贵妃每饮必歌此。《满江红》曲原是传之裴钟。裴钟是襄一陽一人,一性一愛歌曲,,富有家财,因好歌曲,遍请名师传授学习,不及十年,家财荡尽,流为乞丐,在长安市上卖歌为话。高力士过长安市,闻裴钟歌声,十分赞美,便留之私第中,给以衣裳,教以礼仪,献入宫中。玄宗听裴钟之曲,心中大乐,便令教授贵妃。贵妃问此曲是何人所制,裴钟不忘高力士汲引之功,便奏说:“是高将军所制。”从此,贵妃记在心中。

一日,玄宗入长兴宫,妃独坐无聊,命高力士备酒置筵,宫中谈笑甚豪,且饮且歌,渐至大醉,忽忆高力士能制曲,必能知诗书。便顾力士问道:“吾幼时读书,有‘斝斝’一语,是在何书中?”力士见问,忙奏道:“臣未习四书,实不知也! ”

贵妃怒道:“你敢欺我吗?汝既能制曲,又闻万岁言汝又能吟诗,如何又说不曾读书?”力士急分辩道:“臣偶作粗俗之歌谣,非真能作诗也。”贵妃道:“汝即作歌谣,我亦一爱一闻之。 ”

力士急叩头道:“臣才疏学浅,不能立刻作成,须明日出宫作就,再行献上。”贵妃已有醉意,即纠缠不休道:“万岁爷命汝作曲作歌,即顷刻作成;吾今命汝作,汝即推三阻四,岂因吾贵妃的权力不如皇上吗?”力士连连叩头道:“愚臣岂敢!”贵妃道:“汝既不作诗,今问当一诗:‘缬春万紫满园香’一诗,是何人作?汝可即朕下句!如能联此一句,即可免汝作歌。若不奉命,便当罪汝!”高力士至此,窘迫已极,奏道:“臣实不知音韵,不能联句。”贵妃道:“既不能按韵,作歌谣一句即可。”力士再三求免,说道:“臣实无才,乞一娘一娘一恕免!”贵妃拍案大怒道:“汝敢违吾旨耶?”力士匍匐在地道:“奴婢实该死!幼不读书,于文字丝毫不解,实非敢违旨也!”贵妃道:“汝既不尊吾旨,便当受吾之罚。”力士道:“奴婢该罚!”

在高力士侍俸贵妃多年,不曾见贵妃有疾言厉声,今又在酒醉,既使受罚,当不甚重,便口口声声说求一娘一娘一责罚。贵妃喝命宫女拿竹板来,高力士在宫中威权甚大,宫女都怕他,今见欲责打力士,彼此面面相觑,不敢动手。贵妃愤不可忍,力掷酒杯于地,大声喝骂宫女道:“汝等贱婢子与高力士结党欺吾耶?”宫女见贵妃动了真气,便不敢违拗,去取一大竹板来。

贵妃传谕道:“高力士忤旨,着速掌颊五百,笞股一千。”高力士惶恐万状,伏地哭求一娘一娘一开恩。满屋子一宫女,一齐跪地代高力士求饶。贵妃道:“力士之罪,原无可饶,今看汝等薄面,改笞股一百。宫女不得已,上去把高力士按倒在地,轻轻地笞下。贵妃见宫女不肯重打,便喝道:“汝等贱婢,与高力士有私情,不肯用力责打,待我亲自打之!”贵妃说着,却真地走下席来,夺竹板在手,喝令力士伏地,双手举起竹板,用力笞在力士背上。那竹板下去,又重又快,不料贵妃在酒醉之中,气力甚大,打着不计其数,一任高力士一声声哭救着,贵妃却不肯住手,可怜打得高力士血肉斑烂。两旁宫女,从未贵妃有如此狠毒行为,大家不觉骇然。直待贵妃力竭酒醒,才丢下竹板。永清、念奴二婢,上去扶着归寝。宫女们见一娘一娘一去了,便上去把高力士扶起,送至寝室。力士峰为骠骑将军,骄养已惯,今受贵妃鞭扑,身既受伤,心又惭恨,便托病不朝。

直到三月三日,玄宗传谕与贵妃游幸曲江行宫,凡诸王妃嫔以及各公主各夫人均须陪从前往。高力士得了这谕旨,便再也躲不住了,便出宫去,先赴杨国忠、杨铦、杨锜诸兄弟家中去通报,又至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家去通报,再至诸亲王诸公主家中去通报。一时,亲贵妇女,和宫中妃嫔,大起忙乱,个个都斗奇争艳,要打扮得出众,在曲江边求万岁爷一看。玄宗又下谕:“乘舆游曲江,准百姓在道旁观看,以示与民同乐之意。”

那沿江一带,黄沙铺地,彩幔蔽天,哄动得一班百姓,扶男携女的,赶赴江边来看热闹。远远的舆马如云,旌旗如林,圣驾到了,六匹马驾着经舆,缓缓地过去。后面紧跟着凤辇。

杨贵妃端坐在辇中,一群小黄门,手提御炉,走在前面,一队宫女手执箫管,跟在后面,香烟缭绕,笙乐悠细。道旁观看的人,盈千累万,却肃静无声。眼看着一队队地过去,后面便是各宫的妃嫔,接着是各位公主,最后是韩国、虢国、秦国三夫人,杨国忠骑着马在后面押道。诸位宫眷夫人的香车过时,美艳夺目,香闻十里。那宫眷夫人个个打扮得浓脂艳粉,中人欲醉;独虢国夫人,却娥眉淡扫,不施粉脂,自然娇美。路旁观看的人,见虢国夫人长得妩媚动人,个个都把眼光注定,齐声赞叹说:“好一位美人儿!”虢国夫人听了,不觉微微含笑,心中甚是得意,故意把罗帕银盒,抛出车外去,看百姓们在路旁抢着拾着。杨国忠在马上看了,不觉哈哈大笑。他兄妹两人,一个在马上,一个在车中,觑人不留意的时候,便时时递过眼风去看,相看一笑。一大队舆仗从曲江边行过,好似长蛇一般,蜿蜒不断。

待御驾过去,那一群闲看的妇女们,在道上抢拾遣物,顿时起了一阵喧哗。赵家大一娘一向吴家二姐道:“你拾的什么?”

吴二姐回说是拾得一枝簪子!上面还嵌着一粒绯红的宝石!二姐,你真好造化也!”那壁厢,孙家姑一娘一问着陈家嫂子道:“嫂子,你又拾了什么?”那陈嫂子回说是一只凤鞋套儿。孙姑一娘一道:“好好!你就把这凤鞋儿穿了如何?”陈嫂子笑着,拿鞋儿往自己脚上一试,说道:“啊呀!一个脚趾儿都着不下呢? ”

孙姑一娘一劈手把这鞋儿抢去,说道:“待我把鞋尖儿上这粒珍珠摘下来吧。”说着,把那珠子摘下,把那鞋儿丢还陈嫂子。

这陈嫂子如何肯依,两人扭作一团,把头上的髻儿也打散了。

幸得走过一位富家公子,见这凤鞋儿瘦棱棱香馥馥的,可一爱一可怜,便出一两金子,向陈嫂子买了去。这陈嫂子见有了金子,便也不要珠子了。那边二姊儿问着三妹一子道:“你拾的什么东西?也拿出来大家瞧瞧。”一群女伴围着,只见那三妹一子拿出一幅鲛绡帕儿来,裹一着一个金盒子。打开盒子一看,里面黑黑的黄黄的薄片儿,闻着又有些香味。三妹一子道:“莫不是香茶么?”二姊儿道:“待我尝一尝!”急急吐去道:“呸!稀苦的,吃它怎么?”她大哥儿走来一看,不觉大笑道:“这是春一药呢!你们女孩可吃得么?”说得众女伴羞脸通红,连骂该死。

三妹一子忙把药片倒去,把金盒儿揣在怀中,急急逃出了。这一天,百姓们在曲江边拾着的珍奇玩物,却也不计其数。

一大队香车迤逦行去,看看到了曲江行宫,车停马息,妃嫔夫人,各各有侍女扶持下车,在御苑中游散。只见万紫千红,艳如织锦,那班女眷,平日深宫幽处,难得有如此放一浪一的一天,早已各寻伴侣,四处游玩去了。亦有登山的,亦有临水的,亦有采花的,亦有垂钓的,还有荡舟的,亦有斗草的,莺鸣燕语,花飞蝶舞。玄宗携着贵妃,高坐降雪亭中,亭下美人环绕,顾盼生姿,心下十分快乐。众女眷玩够多时,廊上云板敲动,知道午时已到,高力士出到台阶上,传谕道:“万岁有旨,众妃嫔在万花宫中领宴,众公主夫人在迎晖宫领宴;独留虢国夫人乘马进望春一宫,陪杨一娘一娘一领宴。”这虢国夫人,正与杨国忠在树荫下切切私语,忽听高力士传旨,宣她进宫陪万岁爷饮宴,不知是何用意,心中正自纳闷。那韩国、秦国两夫人听了,齐来向她道贺,说:“妹妹得万岁爷另眼相看,真可喜也!”虢国夫人愈觉没意思起来。当下,有小黄门牵着一匹马,在一旁候着,虢国夫人没奈何,便离了杨国忠,坐上马去。小太监拉住马缰,慢慢地向内宫行去。

那秦国夫人年纪最轻,打扮得也最是娇一艳。如今见万岁爷独召她姐姐去陪宴,却不唤自己去,心中老大一个纳闷,便拉住韩国夫人的手说道:“你看裴家姊姊,竟自扬鞭去了。她这淡扫娥眉,如何朝得至尊?”韩国夫人道:“且自由她去受裙,俺们乐俺们的。”说着,姊妹二人,上迎晖宫领宴去了。那虢国夫人平日自己仗着容貌美丽,甚是骄人。虽说是少年嫠妇,雅淡梳妆;但她每日香汤沐浴,薰衣,漱口,闺房一中甚是清。

一张脸儿,脂粉不施,自然皎美。当时,玄宗皇帝在筵前一见,真疑天仙下降,转把个杨贵妃看做庸脂俗粉,污人耳目。因此,一意与虢国夫人周旋着。虢国夫人初近天颜,未免有娇羞腼腆的样儿。谁知这位痴情皇帝,愈见虢国夫人害羞,他却愈是怜惜起来,在筵度上,口口声声唤着阿姨,问长问短。起初,杨贵妃在一旁要夸张她妹一子作者误。虢国夫人应为杨贵之姊,下同。——编者注多才多艺,说裴家妹一子小字唤作玉筝,弹得一手好筝。玄宗听了,喜之不胜,连连向虢国夫人作揖,求她弹一套筝下酒。虢国夫人深恼她姊姊多嘴,后来见万岁爷纠缠得可怜,便也不好意思违拗圣旨。内家捧过一个玉筝来,弹了一套昭君怨。玄宗听了,连声赞叹,说道:“小小年纪,怎的有如此凄凉的音儿?”杨贵妃便奏称:“玉筝青春守寡,怎不凄凉!”玄宗一听说如此美人早年守寡,便又连连拍案叹息道:“真可怜儿的了!如此丽质,闺房一中却少了一个伴儿,个儿郎却也消受不起阿姨的美貌!好阿姨,快莫悲伤,待朕来替你解个闷儿。”便传旨,令霓裳乐队在筵前歌舞起来,果然仙乐悠扬,舞袖翩跹。但虢国夫人看了总是低颈悉眉的。玄宗皇帝是一个多情天子,见虢国夫人这可怜的样儿,便命停止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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