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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 回 蜀道中玄宗让位 新殿上龟年骂贱(2)

那高力士正拿手拍着自己肩头,一声一声“万岁万岁”地唤着。玄宗也不去睬他,只吩咐快开门儿,快迎接妃子去。说着,从被窝里直跳起来。高力士拿一袭龙袍,替万岁爷披在身上扶着,急急去开着房门看时,只见一片凉月,万籁无声,那一阵一阵冷风,吹在身上,令人打战。玄宗痴痴地望了半天,不觉哭道:“我那可怜的妃子!”高力士扶着,回至床上去睡倒,又是一番捣枕捶床的痛哭。高力士百般劝慰着,玄宗说:“妃子的魂儿,一定来在朕身旁了。”第二天下敕成都府,在行宫旁建造贵妃庙一座,招募高手匠人,用擅香木雕成杨贵妃生像一座。完工之日,先把生像送进宫了,由玄宗亲自送入庙来。

如今再说安禄山破了京师,得了许多美女财帛,便迁都到洛一陽一城中,大兴土木,建造宫殿。这一日,新宫落成,便大集文武百官在新宫中,大开筵宴。那官员大半都是唐室的旧臣,如今见了安禄山,一般地也齐声高呼着“皇上万岁,万万岁!”

安禄山高坐殿上,见了众官员,不觉哈哈大笑,说一声:“众卿平身!想孤家安禄山,自从范一陽一起兵,所向无敌,长一驱一直一入,到得长安,那唐家皇帝,已逃入蜀中去了。眼看这锦绣江山,归吾掌握,好不快活!今日新宫落成,特设宴殿上,与众卿共乐太平。”接着,殿下轰雷似一声唤着:“万岁!”各自就坐,吃喝起来。酒至半酣,安禄山便传谕唤梨园子弟奏乐。

那班梨园子弟,当殿奏着乐器,齐声唱道:“当筵众乐奏钧天,旧日霓裳重按;歌遍,半入云中,半吹落风前。希见,除却了清虚洞府,只有那沉香亭院;今日个仙音法曲,不数大唐年!”

安禄山听罢曲子,不禁赞道:“奏得好!”便有张通儒出席奏道:“臣想天玉皇帝,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教成此曲,今日却留与主上受用,真用齐天之福也!”安禄山听了,又不禁哈哈大笑道:“卿真言之有理,再上酒来。”殿上殿下,正在欢饮的时候,忽听得殿角上发出一缕冷冷的琵琶声音来,接着带哭的声儿唱道:“幽州鼙鼓喧,万户蓬蒿,四野烽烟;叶堕空宫,忽惊闻歌弦。奇变,真个是天翻地覆,真个是人愁鬼怨。”

接着又大声哭唱道:“我那天宝皇帝呵,金銮上百官拜舞,何日再朝天!”

这一声唱,把合殿的人都听了停杯垂泪。安禄山不觉大怒道:“呀,什么人啼哭?好奇怪!”孙孝哲出立当殿道:“是乐工李龟年。”安禄山喝一声:“拿上来!”当有值殿禁军,把李家龟年、彭年、鹤年弟兄三人,一齐揪在当殿。安禄山大声喝问道:“李龟年,孤家在此饮太平筵宴,你敢擅自啼哭,好生可恶!”李龟年到此时,却也面无惧色,厉声说道:“唉,安禄山,你本是失机边将,罪应斩首;幸蒙圣恩不杀,拜将封王。你不思报效朝廷,反敢称兵作乱,秽污神京,一逼一走圣驾,这罪恶贯盈,指日天兵到来,看你死无葬身之地!还说什么太平筵宴。”安禄山被李龟年骂得拍案大怒,大声说道:“有这等事!这狗贼,骂得孤家如此凶恶,好恼好恼!孤家入登大位,臣下无不顺从;量你这狗乐工怎敢如此无礼!”说着,在殿上不住地拍案顿足,慌得左右大臣齐跪在当殿,奏道:“主上息怒,无知乐工,何足介意。如今命他重唱一折好的《凉州》曲子,赎过罪来。”李龟年也称愿唱一折新词儿,为诸位新贵人劝酒。合殿的官员,听李龟年说愿唱新曲,便大家替他求着,说:“看李龟年的新词唱得如何,倘再有冒犯,便当重罚。”

安禄山被众官面求着,缓下气来,便对李龟年说道:“孤家念你是先朝的旧臣,宽恕你一二;如今众文武既替你求饶,看在众文武面上,这一个死罪,且寄在你身上。倘有不是,定当杀却。你可知道朕杀死雷海青之事么?那便是不敬孤家的模样。”

李龟年听了,也不说话,便有值殿太监,替他送过琵琶来。

李龟年接在手里,琤琤瑽瑽地弹了一套,听他提高着嗓子,唱道:“怪伊忒负恩,兽心假人面,怒发上冲冠!我虽是伶工微贱,也不似他朝臣腼腆!安禄山,你窃神器上逆皇天,少不得顷刻间尸横血溅。我掷琵琶将贼臣碎首报开元!”

他唱到这一句,猛不防擎起琵琶,向孙孝哲夹脸地打将过去;只听得一声惨叫,孙孝哲头也打破了,死在地下。那琵琶也打得粉也似碎,满殿的人齐声喝道:“这狗奴才该死该死,他辱骂俺们圣君贤臣不算,还敢当殿打死万岁的宠臣。”安禄山也高叫:“武士何在,快拉这贱奴出去看刀!”便有一队武士,应声上殿来,把这李龟年、彭年、鹤年三弟兄,横拽着拖下殿来。安禄山被李龟年骂了一场,酒也骂醒了,兴子也没有了,便站起身来,说道:“孤家心上不快,众卿且退。”众官员齐声答道:“领旨。”臣等恭送主上回宫。合殿的人,一齐跪倒;安禄山气愤愤地退进宫去。那孙孝哲的尸身,便有太监领去棺殓。众官员乘兴而来,没兴而返,纷纷退出殿去。一路上议论着道:“真是好笑,一个乐工,思量做起忠臣来了!难道我们吃太平筵宴的,倒吃差了不成。李龟年!李龟年!你毕竟是一个乐工,见识尚浅。”

谁知这李龟年弟兄三人,虽被武士揪出午门去,正要斩首,忽见那李猪儿手捧小黄旗,飞也似地赶出午门来,高叫:“刀下留人!主上吩咐,暂把李氏弟兄,寄在监中,好好看守着。”

那武士们见李猪儿有小黄旗在手,便信以为真;又把龟年、彭年、鹤年三人,推入刑部大牢中去关着。到半夜时分,便有一个短小身材的人,从屋檐上跳进大牢去,把李氏弟兄三人,一齐救出;拿绳子捆住身一子,一一缒出城外去。龟年、彭年、鹤年三人,得了一性一命,星夜向江南一路逃去。这救李龟年一性一命的人,便是李猪儿。李龟年原与猪儿不认识的,但猪儿为什么却要一力救龟年三人一性一命呢?这其中却另有一层缘故:李龟年虽得了一性一命,却做梦也想不到这救命恩人,究竟为的是什么。

原来这孙孝哲的母亲孙氏,在安禄山后宫多年;只因生一性一婬一荡,深得安禄山宠一爱一。后来安禄山反进潼关,又得了一个民间妇人李氏。那天安禄山在行营中,左右不曾带得妇人,十分寂寞;便有手下军士,在民间搜得这妇人李氏,献进来。李氏长得娇一艳面貌,白净身一体,安禄山得了滋味,也十分宠一爱一起来。

李氏前夫,生有一子,便是这李猪儿;安禄山因宠一爱一他母亲,便也收猪儿为义子。见他人材俊美,一性一格聪明,与自己儿子一般看待。一日,禄山酒醉,忽然现出猪头龙身;自道是个猪龙,必有天子之分,因把李氏儿子的名字,顺口唤作猪儿。现在果然做了皇帝,那孙孝哲的母亲,早已替安禄山生了儿子,取名庆恩;这庆恩却长成聪明秀美,安禄山欢喜得和希世活宝一般。

从来说的,母以子贵;这安禄山既宠一爱一幼子,便把孙氏立做皇后,李氏立做贵妃。李猪儿见自己母亲,只做了一位贵妃,心中不甘;又加那孙孝哲因母亲做了皇后,便十分骄傲起来。二人常在宫中出入,大家不肯服气,见了面不是冷嘲热骂,便是相扭相打。

安禄山虽立孙氏做了皇后,但心中却甚是宠一爱一李氏;见孙孝哲和李猪儿两个拖油瓶,时常打吵,却也无法可治。李猪儿把这孙孝哲恨入骨髓,却暗暗地去与安禄山长子庆绪钩通一气。那庆绪现拜为大将军,手下有十万雄兵,帮着父亲东征西杀,功劳实是不小。满意此番父亲称帝,这太子的位份,总稳稳是自己的了;谁知安禄山因宠一爱一庆恩,颇有立庆恩为太子之意。那孙孝哲见主上欲立庆恩为太子,这庆恩和自己原是同母弟兄,将来弟弟做了皇帝,那哥哥总也逃不了封王进爵;因此极力替庆恩在外面拉拢一班大臣,要他们帮着庆恩,在安禄山跟前进言,早早立庆恩为太子。这大将军庆绪,打听得这消息,心中如何不恨?李猪儿正也恨孙孝哲,便与庆绪钩通一气,一面也替庆绪在外面拉拢诸大臣,要他们帮着庆绪说话,劝安禄山立庆绪为太子;一来因庆绪年长,二来因庆绪有功。他们两家结党营私,正在相持不下的时候,忽然见这不共戴天的仇家孙孝哲,被李龟年打死了,庆绪心中,如何不喜,李猪儿见无意中报了此仇,便一心要救李龟年弟兄三人的一性一命。他母亲正在后宫得宠,便由李氏偷得这小黄旗出来,救了李龟年的一性一命。

李猪儿又自幼儿学得一身纵跳的本领,飞檐走壁,如履平地;当夜李猪儿便亲自跳进刑部大牢去,把龟年、彭年、鹤年三人劫出牢来,偷偷地放他出城逃命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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