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中国古典文学 > 史书典籍 > 唐代宫闱史

第70 回 猪儿夜刺禄山 龟年途遇李暮(2)

肃宗知庆绪已死,使下诏令郭子仪、李辅国,统九节度使兵二十万,来攻思明。可笑史思明才篡得安庆绪的皇位,不多几天,便也被他儿子史朝义指使他手下的曹将军,拿绳子活活地缢死。那朝义也被他臣下田承嗣一逼一得出走,缢死在医巫闾祠下。安、史两贼俱灭。当时受史思明官职的恒州刺史张忠志,赵州刺史卢俶,定州刺史程元胜,徐州刺史刘如伶,相州节度使薛嵩,又有大将李怀仙、田承嗣,一齐献出城池,投降唐朝,从此天下太平。

肃宗皇帝率领文武大臣,回到长安,修复宗庙,招安人民;一面赍表到成都,请太上皇回銮。玄宗得了京中表章,便也打点启驾回京。一日,匹马在成都郊外游行,后面只高力士一人随侍着;忽见迎面一架大桥,玄宗举手中鞭,指问:“此桥何名?”高力士奏称:“名万里桥。”玄宗在马上叹道:“一行师真神仙中人也!”高力士忙问:“何事?”玄宗道:“朕六年前幸东都,与一行师共登天宫寺阁,心中不觉感慨起来,便问一行师:‘吾甲子得终无患乎?’一行答称:‘陛下行幸万里,圣祚无疆。’至今想来,朕到此万里桥边,当是前定。”

高力士也奏道:“人间万事莫非前定,万岁爷诸事宽怀便是。”

正说着,一阵西风吹来,甚是寒冷;玄宗心中想着杨贵妃,不觉又流下泪来,说道:“妃子匆匆埋葬,只有一紫褥裹身;如此寒天,叫她冰肌玉一肤,如何耐得!”便急急回宫去,下旨,欲为杨贵妃改葬;陈元礼见了圣旨,甚是畏惧。当有礼部侍郎李揆奏道:“龙武将军以杨国忠反故诛之,并及其妹;今若改葬贵妃,恐令武将士疑惧。”玄宗看了奏章,只得作罢。此时太上皇銮驾已从成都出发,玄宗究竟放心不下,便暗暗地打发高力士,赶到马嵬驿,用锦绣被服,改葬贵妃;谁知掘开坟土来一看,只见一幅紫被,裹一着一把白骨,却全无贵妃的尸骸。

只有一个锦香囊,尚挂在胸骨前。高力士把锦香囊取得,胡乱拿锦被包一皮一皮着残骨葬下,回京来把这锦香囊呈与太上皇。太上皇便藏在怀袖中,终日不离。但玄宗此次回宫,景物全非;便是那梨园子弟,和龟年弟兄,还有昔日服侍贵妃的永清、念奴两个宫女,都不在眼前了。心中万分凄凉。却不知道李龟年已流落在江南地方,卖歌乞食。

这一日,是青溪鹫峰寺大会,红男绿女,游人挤满了道路;那李龟年也抱着琵琶,向人丛中行来。他一边行着,一边叹说道:“想我李龟年,昔日为内苑伶工,供奉梨园;蒙万岁爷十分恩宠,自从朝元阁教演《霓裳曲》成,奏上龙颜大悦,与贵妃一娘一娘一各赐缠头,不下数万。谁想禄山造反,破了长安;圣驾西巡,万民逃窜。俺们梨园部中,也都七零八落,各自奔逃。

老汉如今流落在江南地方,沿门卖歌,真凄凉死人也!”他说着,便去坐在庙门外墙角上,脱楞楞弹得琵琶响亮。便随意唱道:“不提防余年值乱离,一逼一拶得岐路遭穷败;受奔波风尘颜色黑,叹衰残霜雪鬓须白。今日个流落天涯,只留得琵琶在;揣羞脸上长街又过短街,哪里是高渐离击筑悲歌,倒做了伍子胥吹箫也那乞丐!想当日奏清歌趋承金殿,度新声供应瑶阶;说不尽九重天上恩如海,幸温泉骊山雪霁,泛仙舟兴庆莲开。

玩婵娟华清宫殿,赏芬芳花萼楼台。正担承雨露深泽,蓦遭逢天地奇灾。剑门关尘蒙了风辇銮舆,马嵬坡血污了天姿国色;江南路哭杀了瘦骨穷骸。可衰落魄,只得把霓裳御谱沿门卖,有谁人喝声彩,空对看六代园陵草树埋,满目兴衰!”

李龟年这一场弹唱,顿时哄动了逛寺院的闲人,围定了李龟年,成了半个大圈子;听他琵琶声儿弹得幽幽咽咽的,众人止不住落下泪来。忽见一个少年,上前对李龟年打一个恭,说道:“小生李謩,自从在骊山宫墙外偷按《霓裳》数叠,未能得其全谱;今听老丈妙音,当时梨园旧人?小生想天宝年间,遗事甚多,何不请先把贵妃一娘一娘一当时怎生进宫来的情形唱来听听!小生备得白银五两在此,奉与老丈,聊为老丈润润喉儿。”

李龟年也不答话,便抱起琵琶来,弹着唱道:“唱不尽兴亡梦幻,弹不尽悲伤感叹。大古里凄凉满眼对江山,我只待拨繁弦传幽怨,翻别调写愁烦。慢慢地把天宝当年遗事弹。”

他唱完这第一阕,略停了一停,接着唱第二阕道:“想当初庆皇唐太平天下,访丽色把蛾眉选刷;有佳人生长在弘农杨氏家,深闺内端的玉无瑕。那君王一见了欢无那,把钿盒金钗亲纳,评拔做昭一陽一第一花。”

当时有几个听唱的女子,便忍不住问道:“那贵妃一娘一娘一怎生模样?可有咱家大姐这样标致么?”李龟年又拨动琵琶唱着第三阕道:“那一娘一娘一生得来仙姿佚貌,说不尽幽闲窈窕;真是个花输双颊柳输腰,比昭君增妍丽,较西子倍风标,似观音飞来海峤,恍嫦娥偷离碧霄。更春一情韵绕,春酣态娇,春眠梦俏;纵有好丹青,那百样娉婷难书描!”

场中有一个老头儿,听完了这一段,便掀髯笑道:“听这老翁说得杨一娘一娘一标致恁般活现,倒像是亲眼见的,敢则谎也!”

李謩拦着说道:“只要唱得好听,管他谎不谎。老丈你自唱下去,那时皇帝怎么样看待她家呢?”李龟年接唱着第四阕道:“那君王看承得似明珠没两,镇日里高擎在掌;赛过那汉宫飞一燕倚新妆,可正是玉楼中巢翡翠,金殿上锁着鸳鸯。宵偎昼傍,直弄得个伶俐的官家颠不刺懵不刺撇不下心儿上。弛了朝纲,占了情场,百支笔写不了风流帐。行????ⅲ??说保??嘟舻匾辛擞?玻?┑酶鲈乱够ǔ??芟怼!±

有一个小老儿正蹲在地下听唱,他听到有趣时,噗的一声,仰翻在地,哈哈大笑道:“好快活,听得咱似雪狮子向火哩!”

便有一个小伙子扶着他起来,问道:“你这话怎么说?”那小老儿说道:“雪狮子向火,便是化了!”听得众人也撑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李謩又问道:“当时宫中有《霓裳羽衣》一曲,闻说出自御制,又说是贵妃一娘一娘一所作,老丈可知其详?请再唱与小生听听。”那李龟年便点点头,接着唱第五阕道:“当日呵那一娘一娘一正荷庭把宫商细按谱新声,将霓裳调翻;昼长时亲自教双鬟,舒素手拍香檀,一字字都吐自珠唇皓齿间。

恰便似一串骊珠声和韵闲,恰便以莺与燕,弄关关恰便似鸣泉花底流溪涧,恰便似明月下冷冷清梵,恰便似缑岭上鹤唳高寒,恰便似步虚仙珮夜珊珊。传集了梨园部教场班,向翠盘中高簇拥着个一娘一娘一,得到那君王带笑看。”

李謩听了叹道:“果然是好仙曲!只可惜当日天子宠一爱一了贵妃,朝欢暮乐,致使渔一陽一兵起,说起来令人痛心呢!”李龟年却忍不住替贵妃辩护着道:“相公休只埋怨贵妃一娘一娘一,只因当日误任边将,委政权一奸一,以致庙谟颠倒,四海动摇;若使姚、宋犹存,哪见得有此。若说起渔一陽一兵起一事,真是天翻地覆,惨目伤心。列位不嫌絮烦,待老汉再慢慢弹唱出来者。”说着,又接唱第六阕道:“恰正好呕呕哑哑霓裳歌舞,不提防扑扑突突渔一陽一战鼓;划地里出出律律纷纷攘攘奏边书,怠得个上一上一下一下都无措。早则是喧喧嗾嗾惊惊遽遽仓仓卒卒挨挨拶拶出延秋西路。銮舆后携着个娇娇滴滴贵妃同去,又只见密密匝匝的兵,恶恶狠狠的语,闹闹吵吵轰轰騞騞四下喳呼。生一逼一散恩恩一爱一爱一疼疼热一热帝王夫妇,霎时间画就了这一幅惨惨凄凄绝代佳人绝命图!”

李謩听了,不觉流下泪来,叹道:“天生丽质,遭此惨毒,真可怜也!”那旁一个小老儿指着李謩拍手笑道:“这是说唱,老兄怎么认真掉下泪来?”李謩也不去睬他,只赶着李龟年问道:“那贵妃一娘一娘一死后,葬在何处?”李龟年又接唱着第七阕道:“破不刺马嵬驿舍,冷清清佛堂倒斜;一代红颜为君绝,千秋遗恨滴罗巾血。半棵树是薄命碑碣,一杯土是断肠墓一穴一;再无人过荒凉,野莽天涯谁吊梨花谢。可怜那抱幽怨的孤魂,只伴着呜呜咽咽的望帝悲声啼夜月!”

李龟年停住琵琶,又插着一段道白:“哎呀,好端端一座锦绣长安,自被禄山破陷,光景十分不堪了。听俺再弹波。”

接着又唱第八阕道:“自銮舆西巡蜀道,长安内兵戈肆扰;千官无复紫宸朝,把繁华顿消顿消。六宫中朱户挂鴞蛸,御榻旁白昼狐狸啸。叫鸱鴞也么哥!长蓬蒿也么哥!野鹿儿乱跑,苑柳宫花一半儿凋,有谁人去扫去扫。玳瑁空梁燕泥儿抛,只留得缺月黄昏照,叹萧条也么哥染腥臊。玉砌空堆马粪高。”

李龟年唱到这里,那琵琶脱楞一声弹个煞尾,也便收场。

那班男一女便也各各轻身散去,独有这李謩呆呆地站着不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轩宇阅读微信二维码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