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鬼在人心

第61章鬼在人心

众人刚刚赶到花园里，就见到几个健壮的仆妇抬着一副担架，从四小一姐的院落后头走出来，顾一妈一妈一神色张惶的跟在后面。

江小楼远远瞧着，一眼辨认出担架上躺着的人正是陌儿。此刻她裹一着一卷席子，湿一漉一漉的头发露在外面。一张苍白的脸，面孔蜡黄，双眼紧闭。

王宝珍见到这种情形，快步走上前去问道：“顾一妈一妈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一妈一妈一低下头去，回禀道：“王姨一娘一，昨个儿陌儿做错了一点事，小一姐责备了两句，因为一时生气说要撵人出去，谁知道这丫头当了真，半夜里哭天抹泪的，怎么都想不开，静悄悄的摸黑出去，投井自尽了。”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都笼罩上了一层一陰一影。陌儿是谢家的家生子，她的父母亲还在谢府里做奴婢。她虽然不是丫头里最出众的，却也算得上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人缘也一向都是不错。当下见到她如此横死，一众婢女一妈一妈一们面上都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小蝶看到陌儿尸体，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心一下子提到喉咙口，顿时身一体发一颤，昨天陌儿还活蹦乱跳的，今天就已经这么死了。

此时，谢家其余四位小一姐也赶到了这里。听说死了人，还是谢瑜院子里的，谢香的脸上有几分异乎寻常的兴奋。她顾不得许多，扯住顾一妈一妈一道：“顾一妈一妈一，四妹到底怎么责骂的，陌儿素来是个开朗的姑一娘一，怎么会因为几句话就投井自尽？”

顾一妈一妈一心中不耐烦，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出来，只是恭敬地道：“三小一姐，您是知道四小一姐为人的。平日里连个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人，陌儿摔碎了她心一爱一的玉佩，她也只是轻轻斥责几句。奴婢想着，许是陌儿这丫头自尊心太强，素来好日子过多了，不懂得小一姐是为她好，一时想不开就没了。”

谢香张眼瞬了瞬，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到一个妇人惨嚎一声：“我的女儿啊！”说着，一道青色人影从花园门口直奔进来，一路跌跌爬爬，几乎是一把跌倒在了陌儿的身上。其他的仆妇对视一眼，都认出此人就是陌儿的亲生母亲张氏。

张氏满脸涕泪，神色悲愤，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顾一妈一妈一道：“你说，我一个好端端的女儿，怎么就这么没了？”

顾一妈一妈一神色有些讪讪的，她轻微后退了一步，面带歉疚地道：“张一妈一妈一，这件事情谁都不想的，你昨个儿不在园子里，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事情。陌儿受了老爷斥责，又不小心摔碎了四小一姐的玉佩。小一姐虽没怎么骂她，她心里倒是过意不去。说起来是丫头自己命苦，怪不得旁人啊。”

江小楼眸子一动，园子里的事……

张氏却是毫不留情地当面啐了一口，哭得更加凄惨。一边哭，一边转过头去向着王宝珍道：“姨一娘一，你可要为我的女儿作主啊！这么多年来，奴婢夫妻在谢家不说鞠躬尽瘁，那也是兢兢业业，没有一时半会儿的懈怠。活到这把岁数，我们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现在她两眼一翻就这么走了，今后可叫我们夫妻如何过活？”

看到这一幕，众人不免心有凄凄焉。只听到谢香一声惊呼，恍然大悟一般：“刚才依顾一妈一妈一所说，难道事情都是因为昨日白天的一切引起来的？”

顾一妈一妈一脸色一白，仿若失言一般道：“三小一姐，可不敢这么说，奴婢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大家分明都听到了，顾一妈一妈一虽然刚开始说陌儿是打碎了四小一姐的玉佩，所以才会畏罪自杀。但是府里的婢女做事再小心，总都会有犯错的时候，更别说四小一姐为人虽然冷傲了些，却极少发脾气，更加不在乎什么玉簪、玉佩这一些玩物。陌儿从前也不是没有做错过，怎么这一回就这么严重？思来想去，这不过是个托词，极有可能是因为昨天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才让陌儿萌生了死志。这样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江小楼的身上。

就在昨天，陌儿指证江小楼推她家小一姐下湖。谁知一转眼，江小楼就用一只毒蜂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四小一姐当然可以推说什么都没看见，可陌儿这个丫头，谁会相信她？一切变成了她的过错，连老爷也严厉斥责。陌儿受了挫折，心中想不开也是极有可能的。

谢月娇一媚绝妙的眼神动了动，不由惋惜地对着张氏道：“陌儿是个好丫头，素来勤勤恳恳的，做事也本分。今天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意外。你放心，我们会好好替她安葬。至于你们夫妻……”

说到这里，她看向王宝珍。王宝珍点头道：“既然你唯一的女儿是在这里没了的，我们也会负责到底。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哭哭啼啼终究不成体统。传出去外面人还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让陌儿也走得不安心。依我看，张一妈一妈一你就先领着陌儿回去，一应后续的丧事，全都由我们来一操一办就好。”

张一妈一妈一哭哭啼啼的领着陌儿走了。王宝珍转头，目光严厉地盯着顾一妈一妈一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四小一姐怎么还不露面呢？”

顾一妈一妈一早已想好了说辞，道：“一大早发生了这种事，小一姐心里难过得很，还为陌儿落了一场眼泪，说是她这个主子没有留意到丫头不对劲，竟就这么葬送了一条年轻的一性一命，现在兴许正在屋子里哭呢。”

王宝珍沉下脸来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都要先与四小一姐说清楚。”说完，她已经举步向谢瑜所住的院落而去。顾一妈一妈一看了一眼，心里着急，一跺脚，也跟着尾随而去。

其他人看在眼中，不免面面相觑。谢月正在沉思，旁边的三小一姐谢香当然站不住了，一把拉住谢月的胳膊说道：“大姐，咱们也跟着去看一看吧。这样热闹的事情，怎么能错过。”

瞧她话说的，好像陌儿的死是一件喜事一般，大概闺阁小一姐的日子过的太无聊，连这种不幸的事情都能让她这样兴奋。眼见谢香如此无礼，谢月不禁一声轻斥：“三妹，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姨一娘一如何能脱得了干系。你不帮着分忧，还在这里起哄。姨一娘一往日里真是白疼你了。”说完这话，她冷哼一声，摔下了谢香的手，就已经疾步离去。

谢香看了谢月的背影一眼，不由撇了撇嘴，带着丫头、一妈一妈一们，转身直奔四小一姐的院子而去。

如此一来，整个园子里只剩下了二小一姐谢柔、五小一姐谢春，以及江小楼、郦雪凝等人。

谢春脸上露出后怕，向着二小一姐道：“二姐，家里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送了一条人命？父亲如今又不在家，这可怎么办呢。”

二小一姐谢柔一愣：“父亲不在，他去了哪？昨个儿不是还在家里吗？”目光却是转向了江小楼。

江小楼见她问起，才笑道：“谢伯父说有些事情要赶回沧州去处理，昨天晚上连夜就走了。”

谢柔看了江小楼一眼，不禁脸色微沉。在这个家里，二小一姐谢柔是大家都不太重视的人，以至于这样大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淡淡一笑道：“江小一姐知道的倒是比我这个女儿还要清楚。”

江小楼将她的酸涩不悦看在眼中，却是微微一笑道：“昨天谢伯父离去的时候，特意吩咐人留了口讯。王姨一娘一做事周到，将这消息透露给我们知道，只是当时时辰晚了，恐怕二小一姐早已睡下，没有留意罢了。”

这话说完，谢柔的神情立刻多云转晴。她只是回头瞪了自己身边丫头一眼道：“父亲不在家，这等消息也不早点告诉我，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丫头不敢申辩，只是低下头去讷讷地道：“是，小一姐，奴婢错了。今天一早起来就听说陌儿死了，奴婢心里一慌，也没来得及告诉您。”

见江小楼的话已经得到了验证，谢柔脸色更加好看一些。她对江小楼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江小一姐，咱们也一起去四妹的院子里看看吧。”

江小楼却站着不动，谢柔奇怪地看着她，江小楼笑容微顿，平心静气道：“二小一姐，这是谢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实在不便前去，请你代我向四小一姐问安，嘱托她不要过于伤心，保重身一体就是，我就不进去了。”

听了这话，谢柔点了点头，心道这江小楼还算是知书达礼，懂得规矩的人。此事是谢家的私事，不应该让外人知晓的。想到这里，她便对旁边的谢春道：“五妹，咱们赶紧去看看吧，说不准四妹这时候正伤心呢。”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之间流露出几分真心的关怀。

五小一姐谢春顽皮地向江小楼眨了眨眼睛，圆圆的眼睛格外清澈明亮，随后挽住二小一姐的胳膊道：“好，不说了，咱们快去吧。”

见到两人相携离去，郦雪凝走上来对着江小楼道：“小楼，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江小楼回过头来，见到郦雪凝神色似有一丝不安。她轻轻地笑了：“这是谢家的事，与我并无关系，我怎么看都不重要。”

小蝶却道：“小一姐，话可不能这么说，刚才你没听到顾一妈一妈一说的话，她那意思分明就是说……”

她的话没有说完，江小楼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小蝶心里一紧张，立刻就哆嗦着把刚才要说的话都给忘了。

郦雪凝却难得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说：“小楼，刚才小蝶的话虽然粗糙，但意思却没有错。刚才顾一妈一妈一所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她欲言又止，遮遮掩掩的，却像是要把陌儿之死的责任推到你的头上。昨天这件事其实跟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顾一妈一妈一的说法却十分引人疑窦。”

江小楼听到这里，神情却不紧张。只是淡淡地道：“纵然如此，那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一个一妈一妈一胡言乱语两句，我就要心慌失措害怕畏惧吗？人既问心无愧，又有何畏惧之。”

郦雪凝面色微肃，又提醒江小楼：“小心为上总是没有错的。”

江小楼点了点头，不禁带了笑意……

小蝶看他们二人并没有将此事看的太重，不由又多了一句嘴。“小一姐，咱们是要在谢府留下去的，要是那些人胡说八道可怎么办呢。”

江小楼微一停顿，才灿烂笑了：“要在这种家庭里生活，很多不该知道的事就当眼睛瞎了。不该听到的，就当自己耳聋了。别人的嘴巴长在他们的脸上，难道你要我去把他们每一个人的嘴巴都封起来不成？”

小蝶醒悟过来，江小楼说的也没错，压根没有必要去在意谢府那些人说什么，横竖小一姐已经说了她们在这里不会住的很久。难不成谢家还会因为一个婢女的死，相信一些捕风捉影的话，特意来为难江小楼不成？

陌儿的死在谢家就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湖水，泛起淡淡的涟漪之后就这样消失了。要说深宅大院里，死个把丫头当真说不得什么，毕竟这种事情是很常见的。纵然谢家家风宽和，也不能挡住丫头自己想不开不是。再说王宝珍已经妥善的办理了陌儿的后事，又给了那张氏夫妻不少银钱。他们很快就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言了。但这件事私底下在丫头仆妇们之中还是传扬开来，每一个人都在悄悄猜测着陌儿真正的死因。有人说她是因为被四小一姐责打，所以才会投井自尽。但这只是极小一部分人的说法，大多数人都在窃窃私语着，他们认为一切的起因是那一日在花园里发生的事。

陌儿不知什么缘故，去指责新来的江小一姐推了她家四小一姐，转过来被老爷狠狠责备一通。陌儿心怀冤屈，于是纵身一跳，就这么没了。这种说法流传开来之后，众人不禁对此事起了疑心。若是一个人没有冤屈到那份儿上，他是不会想着跳井自杀的。说不准陌儿当时说的是实话……

样的猜测在谢家悄悄地流传着，每个人看到江小楼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显然，他们私底下都相信了这个传言，只不过王宝珍面上不露什么，对江小楼依旧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既然她不说话，其他人谁又会多说什么，人人都知道老爷现在可是把江小楼看得比自己的儿女更加重要，连往日里受尽宠一爱一的四小一姐都比不上了。老爷宁可叫她受委屈，也要维护江小楼的体统和颜面。

小蝶在外面终究听到了风言风语，她心里十分不满，可又不好拿这话去对两位小一姐说，只能坐在那里生闷气。一个人捧着茶壶发呆，竟然来箐箐进屋也没有发现。箐箐站在门边，故意咳嗽了一下。

小蝶听见响动，慌忙抬起脸来向箐箐一笑：“是你呀。”箐箐笑道：“小蝶，你又在想什么心事？”

小蝶连忙摇头，低下头来满腹牢一騷一，不知道说还是不说。

箐箐唇角一勾，她今天听到一些风言风语，正想来告诉小蝶。见到她专心的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便隐约猜到对方早已知晓此事。

又过了一阵子，小蝶抬起头，两人的眼光正好碰上。小蝶想跟箐箐说话，却又觉得对方毕竟不是自己人，说多了怕小一姐怪罪，便有些欲言又止。

箐箐看在眼中，人一精一一般，早已明白过来。不由道：“小蝶，可是有什么心事？还是……”她顿了顿，才继续说下去：“还是外头那些人，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

小蝶一震，声音立刻低沉了下去：“没，没什么。”

箐箐摇了摇头道：“我知道现在外面的人到处都在传咱们家小一姐的坏话，对不对？”

小蝶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又慌忙摇了摇头，脸上的神色十分不安。

箐箐笑了，她看得出来小蝶其实是一个心思相对比较单纯的人，这样的人在这个大宅门里已经十分少见了。没有两张脸，你就无法在这儿生存。

小蝶看向了箐箐，纯善地问道：“箐箐姐，你在这个家里已经待了很久，你认识陌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