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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砸筏子

  周娟在周红英耳边嘀咕了两句,周红英马上眼睛冒火地冲了过来,一把把周平推到在炕上,揪住周平的头发就给了她两个耳光,回头对周老太太叫道:“娘!你打二哥有啥用!挠死这个小**!一准儿是她和二嫂在背后跟二哥嘀咕啥了!”周平放开周兰就去挡周红英挠过来的手,那手指又长又黑,真被她挠上了,毁容都有可能。

  全家人,除了在大队部没回来的周春发都聚在东屋等着吃晚饭,听到动静的王凤英也从厨房跑了过来,只有周霞和周玲因为上午的事不敢见周老太太,躲在厨房没过来。

  看到屋子里乱成一团,周老头和周春亮一如既往地事不关己,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说话。王凤英和周军咧着嘴笑,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样子。李贵芝已经吓哆嗦了,堆崴在炕沿边儿上动都动不了,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喊出微弱的几声:“别打了,别打了……”被淹没在周老太太和周红英尖利的哭骂声中,自己都听不见。

  周春来到是真心想去拉架,走到周老太太跟前正不知道从何下手,沈玉芬也走了过来,嘴里说着:“娘,你有话好好说啊!”手上却拉着周春来不让他上前。想上来拉架的周富也被王凤英按在凳子上,再想动,又被周娟按住。

  周晚晚被周晨抱在怀里,冷漠地看着这一屋子各怀鬼胎的周家人,对谁吃亏谁受伤一点都不关心。周晨也静静地看着,黑幽幽的眼睛如同宁静的湖泊,不起一点波澜。周阳看着乱成一团的北炕,想过去拉架。看看身边的弟妹又不放心,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站在原地护着他们。

  “囡囡闭上眼睛。”周阳把周晚晚的耳朵捂上,不想让妹妹看见这一幕。要不是周老太太和周春喜站的地方离门太近,现在走过去怕会误伤妹妹,周阳一定会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这里,这样的场面。妹妹看了说不定会吓得不敢睡觉。

  一直站得远远的周娟人没过去。嘴可一直没闲着,“奶呀!您老可别伤着自个呀!那可就真趁了人家的心了!”

  “奶!您快点停手吧,一会儿我老姑都被二丫骑上打了!”

  “奶呀!你看把我二婶吓得。都不敢出声儿了!”

  ……

  她每劝一句,周老太太的火气就大一分,最后把所有的怨气都集中到瘫软在炕沿边的李贵芝身上。可周老太太是有个规矩的,儿子、孙子、孙女她说打就动手。从无顾忌,对儿媳妇。她是从不亲自动手打的,要打也是她支使儿子动手打,今天气成这样,她还是没忘了自己的规矩。

  周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死了吧!我活着干啥呀!都看不上我呀!黑了心肝呀,想我死自己不下手。让男人孩子气死我!我周家娶的好媳妇呀!到我周家二十多年,没给我周家传宗接代。现在又开始看不上我们这两个老的,这是想要我们的老命啊!”

  周老太太大又哭又嚎了一通,发现周春喜只是站在那搓着手转圈,一点都没有上去打李贵芝给她出气的意思,怒从心起,嗷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周春喜又开始撒泼,“我生你这个儿子有啥用!?就是为了给你媳妇欺负的?你个没囔气的!你个老婆奴!你这是要你娘的老命啊!”

  周春喜手忙脚乱地应付着周老太太,抽空冲李贵芝喊道:“大丫娘,你快给娘道个歉!”

  “娘……娘,我咋地了?我没干啥呀……”李贵芝哆哆嗦嗦地摊在炕边的地上,吓得脸色煞白。

  “你这只不下蛋的母鸡!我周家都让你祸害完了!你还用干啥?!你啥都不用干,你支使你男人和孩子干就行了!我就是你眼中钉,我死了你就称心了!”周老太太放开周春喜,眼睛血红地冲李贵芝扑去。

  周红英放开周平,扔掉手里薅下来的一把头发,也去给周老太太帮腔,“二哥!二嫂这么气娘,你咋就不吭气?你咋不削她给娘出气?你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了?!”

  “娘,大丫娘真没说啥,她这才刚回来,她啥都没干……”周春喜急切地跟周老太太解释着。

  “奶!是我错了,你打我吧,你别为难我娘了,我娘一回来就看见六丫病了,啥都没说,真没我娘啥事儿啊!”周平披头散发地从炕上起来,顾不上被扯坏的衣服和头发,赶紧过去帮李贵芝求情。

  “没法活了!一个个地都冲我来了!”周老太太啥都不听,大有周春喜不打李贵芝给她出气,她就哭死的架势。

  “大丫娘,你给娘道歉,你,你跪下给娘道歉。”周春喜没办法,只能让李贵芝妥协。

  李贵芝坐都坐不住,倚在炕边哆嗦成一团。

  “道歉就完了?哪有那么便宜?就得揍她,不狠揍她她能长记性?”周红英可不满意就这么轻飘飘放过李贵芝。

  显然,周老太太也不满意,拍着大腿嚎得更大声。

  “爹,你揍我吧,是我不好,我不该惹我奶,跟我娘没关系呀!”周平周到周春喜面前,眼泪哗哗地留下来。

  周春喜看着干瘦的大女儿,二十三的大丫头了,哪还能随便打,而且他也一直在屋里,孩子根本啥都没说,他是真打不下去手。可是今天不打一个,周老太太那根本过不去。一边是跟着他吃尽苦头的妻女,一边是哭嚎不休的母亲,周春喜抱着头长叹一声蹲在地上,左右为难。

  “他爹,你打我吧!我该打,我没给你生个儿子,我是周家的罪人呐!”李贵芝挣扎着去够周春喜的衣襟,紧紧攥住支撑着她跪在地上。

  “咱不都说了,不提这个了……”周春喜扶住李贵芝抖得不成样子的身体,好像瞬间苍老了十几岁,“没儿子是咱没这个命!我也认了!”

  “你认啥?为了这么个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你就不要儿子了?”周老太太听不下去了,“你这样的,一辈子就是个绝户头的命!”

  “娘……”没儿子一直是周春喜心里过不去的坎儿,被自己的娘这样说他心里的痛苦简直要灭顶。

  “二哥!今天你要是不揍二嫂,你就是不孝!你们一家大大小小都没把爹娘放眼里!活该你绝户!”周红英指着周春喜的鼻子叫道。

  “二叔,我奶都哭成这样了,你咋不心疼呐?”周娟坐在南炕边的凳子上。嘴上说得着急。屁股却一动没动。

  “他爹!你打我吧!我该打呀……”李贵芝跪都跪不住,被周平搀着才勉强没摊在地上。

  “爹!你别打我娘,我娘身子骨太差了。你要打就打我吧!”周平赶紧拦在周春喜面前。

  “我生了个啥儿子呀!老天爷呀!你咋不下来个雷劈死我这个老不死的呀!”周老太太看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周春喜还不动手,是真的伤心了,哭得眼泪鼻涕一起下来。

  ……

  周阳和周晨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看着一直绷着一张小脸儿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的周晚晚,都觉得妹妹这是给吓着了。得赶紧离开。

  周晨抱着周晚晚,周阳走在外侧挡着闹成一团的众人,就要出东屋,“三乐、四乐。你俩干啥去?奶都哭成这样了,你俩倒是过去拉一把,劝劝呐!”刚走出几步的兄妹三人就被周娟叫住了。

  “囡囡吓坏了。我们带她去拜拜黄大仙儿。”周阳急中生智,赶紧答道。这个老实孩子能想到这个借口,也算是不容易了。

  “我们都小,也不知道咋劝,这不是都看着二姐呢嘛!二姐咋办我们就跟着咋办。”周晨可不是好惹的,几句话就把周娟说得脸一红,撇过头不吱声了。

  三人走出东屋,快步回到西屋,周阳把门插好,长出了一口气。要不是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好出门,他是真不想在这个家待着。

  周晨抱着周晚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不断地顺着她的头发和后背,“囡囡不怕啊,大哥在呢,二哥也在呢,囡囡不怕,不怕啊。”

  周阳走过来接过周晚晚,跟她额头抵着额头,试了一下温度,总算放下点心,也抱着她在屋子里走着,记得妹妹很小的时候,母亲刚去世,她又饿又病,一晚一晚地哭闹,兄弟俩就这样轮流抱着她在地上走,只有这时候,她才能安静一会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哥哥们,又可爱又可怜……

  “要不,咱真去拜拜黄大仙儿?”周阳平时可是不信这些的,可今天看妹妹被吓着的样子,又觉得如果真有黄大仙儿也挺好的,至少能有个可以求的,总比没着没落地着急好。

  “先看看吧,”周晨摸摸周晚晚的额头和小手小脚,觉得温度都正常,“现在看着都没啥事儿,看晚上能不能睡着觉再说。”

  “嗯,晚上咱俩都精神着点儿,别睡死了。”周阳也同意。

  “大哥,我不怕。”周晚晚见不得两个哥哥着急,赶紧安慰他们。

  “囡囡真厉害,咱不怕,有大哥、二哥呢,咱啥都不怕啊!”周阳乱七八糟地安慰着妹妹,其实他心里最怕。

  现在他甚至比母亲刚去世时更怕妹妹有一点点不妥,那时候他对妹妹当然有很深的感情,但支撑他一直坚持下去的更多的是作为大哥的责任。但现在,经过这半年多来兄妹三人的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弟弟妹妹成为他生活中的阳光,是他对家这个词全部的向往所在,他们从彼此身上获得依靠、温暖、希望和力量。三个人就是一个整体,真正的血脉相融,缺一不可。

  谁说亲情天生存在血脉之中,不需要经营,其实,亲情和其它任何感情一样,都是需要去努力经营的。你付出的越多,从对方身上得到越多,彼此的牵绊就越牢靠,感情也就越深。再加上天生的血脉相连,所以我们在亲情中无私地付出得到毫无保留的回报的机会更多。

  周阳三兄妹是幸运的,在他们幼小的时候,生活的变故和残酷的现实给了他们一个经营亲情的绝佳环境,他们幼小纯净的心灵全心全意地接纳着彼此,也毫无保留地给予着彼此,这让他们对彼此的感情深入骨髓,没有一丝瑕疵又坚不可摧。

  所以,周阳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害怕妹妹有事,这也让他更加清楚地认识到,他的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更应该去全心全意在意的、去守候的是什么。

  周晚晚抱着大哥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颈窝里,静静地待着。她当然不怕,她只是在想,周老太太今天这出闹得有点说不通,她这绝对是借题发挥,很明显这是冲李贵芝母女去的。

  周晨也看出来了,在确认周晚晚暂时没事以后,他跟周阳谈论起今天周老太太的反常,“奶这是咋地了?就为了六丫发烧大丫姐叫了她一声,不至于闹成这样啊,我看她就是冲着二伯娘去的。”

  “二伯娘这些天没惹着奶呀?奶不是在生大伯娘的气吗?咋又找上二伯娘的茬了?”周阳也不解。

  “奶这是拿二伯娘砸筏子,敲打咱一家人呢。”周晨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原因最有可能。

  砸筏子,是三家屯这一带的土话,类似于找毛病、杀鸡儆猴的意思。

  “咱家啥不是奶说了算?有啥好敲打的。”周阳看妹妹乖乖地趴在自己肩上,赶紧放低声音,低低地说道。

  “今天二伯从大姑那回来,不是说大姑过几天就要回来在生产队干活了吗,奶这是敲打咱全家呢,让咱看看,这个家她想整治谁就整治谁,谁也别想起一点刺儿。这是让咱全家都得敬着大姑,不能像今天早上给大姑拿兔子肉时一样,都撂脸子。”周晨小小年纪,看问题已经很明白了。

  “那也不用冲二伯娘去呀,二伯娘平时话都不咋说,奶把她踩到泥里去她都不吭气儿,用她砸筏子有啥用?。”周阳平时虽然不说家长里短,但对家里的事还是理得清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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