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 044章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扫净,堆在花木的根一部,一堆堆,好似小丘,在灯笼的映照下,泛着晕黄的微光。
不知为何,瑟瑟心头忽然感觉到凝重。院子里,竟然有侍卫在巡逻,方才她进来时,夜色不深,巡逻的侍卫不多。此刻才发现,竟是有两对侍卫队交互巡逻。那些侍卫也不像是普通府邸的侍卫,皆是身着甲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府邸,也不过是嫁女,何以防守竟是如此严密?莫不是怕有人抢亲不成?身着甲胄的侍卫,应当是一些将领的亲卫军才是。这张府的主人,莫不是镇守墨城的将领。
还是?有一个猜测在脑海中萦绕,令瑟瑟心头忽然一痛。
“请问贵府的主人是否在军中当差?”瑟瑟低声问走在前面的侍女。
侍女脚步一顿,轻笑道:“不错,我们老爷一直在军中当差,他可是北疆赫赫有名的英雄,张子恒。”
张子恒?瑟瑟凝眉,她对军中的人不熟悉,是以对此人的名字也极是陌生。正待细问,便听得侍女轻声说道:“到了!”
眼前是一间女子闺房,门上张贴着大大的喜字。那喜字在暗夜里红的艳丽而喜庆,令人心头无端一阵一抽一痛。
侍女推开门,瑟瑟随后走了进去。
屋内布置的极是华丽,大床上帐幔低垂,隐约看到一个婀娜的身影侧卧在床榻上。
“小一姐,借宿的姑一娘一来向您致谢了。”侍女走到床榻近前,轻声说道。
女子在床榻上轻轻“哦”了一声,并不曾起身。
侍女轻声道:“小一姐,天色已近五更了,您该起来梳妆了。”
那女子低低笑了声,从床榻上半支起身一子,帐幔掀一开一道缝,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隐约看到一双冷澈魅丽的眼眸透过帐幔的缝隙向瑟瑟望了望。
“独身夜行,又身无分文,姑一娘一想必是遇到了难事吧?”张小一姐娇一声问道,声音若黄莺出谷,清雅出尘。然而,瑟瑟却总感觉到这声音不自然,似乎不是这女子真正的嗓音。
瑟瑟凝眉淡笑道:“确实遇到了一点难事,多谢张小一姐留宿。”
“姑一娘一不必客气,不知姑一娘一可否将芳名见告。”张小一姐低声问道。
“张小一姐就称我纤纤即可。”瑟瑟眯眼轻笑道,她的真名还不方面随意告之,说不定被明春水的护卫探查到。
“纤纤姑一娘一,你身上这件雀羚披风真是漂亮,本小一姐极是喜一爱一,不知纤纤姑一娘一能否害一爱一,这里有纹银百两,算是本小一姐夺一爱一的补偿吧,不知姑一娘一可愿意。”张小一姐清声说道,语气极是真诚。
瑟瑟知晓,张小一姐未必就是艳羡自己身上这件披风,不过是找了个台阶,目的只是为了赠与自已银子。瑟瑟本来对这个不肯露面的小一姐无甚好感,此时见她如此侠义,心中微微感动。本来,瑟瑟也是打算白日里将这件披风当掉的。此时张小一姐愿意要,这价钱自然是比当铺里当掉要合算了。当下,瑟瑟将披风脱一下,欲递到侍女手中,却见侍女并不来接,而是正忙着向炉火里添柴。
瑟瑟缓步向前走了两步,将披风递到张小一姐露在帐幔外的手中。
张小一姐接过披风,淡笑道:“我披上试试。”言罢,就见她随手一扬,披风如红雾般向瑟瑟扑来,同时左肩一疼,似乎被利器抓伤。
瑟瑟自从踏入这件闺房,就极是警觉,一直小心翼翼。因为她善于游泳,闭息功也是极强的,一进入屋内,便敛了气息。自从有了上次在春水楼花林里中毒后,在这方面,瑟瑟便多了些警觉。
只是,未曾料到,张小一姐会忽然发难,而且,速度奇快,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可见这个张小一姐武功之高。
“你……你是谁?”瑟瑟冷冷问道,伸掌握住腰间的弯刀,可是,却是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酥一麻从肩头的伤口传开,然后遍布到全身。如若单打独斗,瑟瑟不一定不是张小一姐的对手,只是这个女子用了毒,瑟瑟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站立不住,身一子前倾,扑倒在张小一姐的怀里。很显然,这张小一姐刺伤她的利器,抹了迷一幻一药物。
“主子,现下如何做?”那个引着瑟瑟过来的侍女沉声问道,一双黑眸忽然变得犀利异常,只是脸色僵硬,很显然是易了容。
床榻上的张小一姐动作利落地翻身下了床榻,动作轻一盈,落地无声。卓然立在地上,身量颇高,瑟瑟只及她下颌。
他冷声吩咐道:“将柜子里的人先行埋到院内的雪堆内,待娶亲过后,再回来掳走。另外,给赫连傲天送个信过去。”她的声音不再是黄莺出谷般的娇昵,而是冷澈魅惑的男声。
那侍女闻言,身手凌厉地打开屋内的一个大拒子,从里面拖出来两个女子,一个正是最初引着瑟瑟进府的侍女,可见,眼前这个带瑟瑟来的侍女是按照这个昏迷的侍女易容的。另一个女子容貌绝色,脸色苍白,腰身略粗,显然已是有了身孕。
两个女子都已经昏迷,毫无一丝知觉。
她拖着那两个女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屋内。屋外护卫巡查的极严,要想带出去两个大活人根本不可能,侍女依照主子的命令,将两个昏迷的女子埋到了窗外树坑下的雪堆之中。
那妆扮成小一姐的男子散着头发,着一袭宽大的素袍,低头望着昏迷在自己怀里的瑟瑟,纤长的睫一毛一颤了颤,一双比琉璃还要黑浓的瞳仁忽然一凝。
他缓缓抬起修长的手指,捏住了瑟瑟尖尖的下巴,另一只手指沿着瑟瑟光洁的额头缓缓滑一下,柔柔地抚过瑟瑟的黛黑的眉睫,挺翘的琼鼻,最后停留在瑟瑟的樱一唇上。他表情淡漠,一双比深海还要深邃的眼眸内,有细碎波一浪一微微起伏。
“主子,时辰不早了。”易了容的侍女返回来低低提醒道。
男子摩挲着瑟瑟细腻光滑的脸庞,忽低低叹息一声,道:“速速给她妆扮。”
*
瑟瑟醒来时,睁开眼睛,感觉到眼前一片红彤彤的,眨了眨眼,才看清自己是蒙着一块红巾。
“张将军,昨晚没出什么意外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定定问道。
只听一个浑厚的男声答道:“放心好了,昨夜虽有好几拨人前来劫持,但是都被我的兵挡住了。另外,有一个女子前来借宿,是姑一娘一亲自获准的,说是认识她。不过,天未亮,她便被府里的侍女送走了。”
“无事就好,此时可不能出岔子。”女子低低说道,然后只听得房门被推开,听脚步声,是好几个人涌了进来。
瑟瑟头脑还有些发昏,额角一一抽一一一抽一的疼痛,浑身软一软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女子话音定定说道:“原来姑一娘一已经妆扮好了,姑一娘一倒真是急切啊。这就扶姑一娘一上轿吧。”
上轿?
瑟瑟晕乎乎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让她上轿吗?
她低眸,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新一娘一的喜服,红艳艳的,绣着一精一致的凤尾纹。而头上顶着的,也是新一娘一的喜帕。昏迷了一瞬,醒来就成了新一娘一了。
瑟瑟张了张嘴,发现嗓子似乎哑了,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而且手脚绵一软,一点力也使不上,想要揭下头上的红盖头都不可能。
那些侍女们并未发现瑟瑟的异样,一拥而上,扶了瑟瑟,簇拥着便向外走去。
这一刻,瑟瑟几乎要囧死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昨晚那个张小一姐陷害了,是她不想嫁人,然后找了她这个替嫁的人吗?事情好像不仅仅是这样的,瑟瑟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可是眼下,手脚绵一软,一点力气也不能用,迷一幻一药的药效还没有完全褪去。只能任侍女们扶着,登上了花轿。
鼓乐齐鸣中,花轿起,稳稳当当地向前移动。
瑟瑟倚在花轿内,觉得极是好笑,若是新郎发现新一娘一换了人,岂不是睛天霹雳之事。不知道会惊愣到什么程度。不知这迷一幻一药的药效到底要多久才能过去?两个时辰,还是三个时辰?
轿外吹吹打打,人流熙熙攘攘,显然观礼的人很多,似乎这亲事还是墨城一桩大事。瑟瑟心头隐隐笼罩着一抹不安,暗暗期盼着,张府和娶亲的府邸距离能远一点,在街上多绕一绕,待她内力恢复了,好从轿子里逃出去。
瑟瑟定下心来,试图用内力消除迷一幻一药的药力。
可是,最近似乎是霉到家了,不到半个时辰,那轿子便稳稳地落了地,而此时,瑟瑟正运功到关键时刻。被轿子一振,正在周身运转的真气瞬间被打乱,差点走火入魔。
瑟瑟坐在轿内一动也未动,稳了稳心神,顺了顺自己体内的真气。感觉到手指能轻微地活动了,但是手臂还是抬不起来,麻痹的嘴唇张了张,嗓子却还是不能发声说话。不过,比之方才是好多了,若能再给她一盏茶的时间,再顺顺真气,应当就能完全摆脱迷一幻一药的控制了。想到这里,瑟瑟坐在轿子里一动也不动,打算运完功。
但是,这是花轿,所有事情本不由她。轿子一落地,轿帘便被掀一开了。两个侍女上前扶住了她,搀着她下了轿。
恭候在轿外多时的一陰一陽一先生唱了喜诺,瑟瑟便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上了一阶阶铺就着红毯的台阶。
一只手优雅地伸到她的面前,瑟瑟垂首,依稀看到大红色绣金喜袍的衣角。
瑟瑟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的手本就不能动,自然不可能去握他的手了,就算能动,她也是绝不会伸出手的。
周围的人群里,隐隐有低低的议论声和恭贺声,很低,可是瑟瑟还是听得极清楚。
那期间有两个字眼便是:璿王。
这两个字好像是冰棱子刺入到她的心扉,让她的心,生出一种尖锐的疼痛来。
瑟瑟平静地站在那里,其实方才她就在猜测着是不是夜无烟在娶伊冷雪,只是心中觉得世间不应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犹自不相信。
这一刻,她才知无巧不成书。
如若夜无烟看到红盖头下的人是她,不知会作何感想。这一刻,瑟瑟心头竟然还有如此恶作剧的想法,因为她真的很想看一看夜无烟的表情。
他一心要娶伊冷雪,最后却一陰一差一陽一错娶了她。倒要看看他多么失望,看看他多么震惊,看看他会对她说什么,是否还要对她说,他喜欢的是她,不是伊冷雪。
这一刻,瑟瑟对那个导演了这场闹剧的人没有一点恨意,因为他将她推到了夜无烟和伊冷雪的喜堂之上,让她亲眼感受夜无烟是怎样娶伊冷雪,让她对他彻底死心。
那双手伸出良久,见瑟瑟始终没有动,遂走到近前,牵住了瑟瑟的手,掌心的暖意温暖着她掌心的冰凉,“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原来,他要牵的那个人,始终都是伊冷雪。
他站在她身侧,他挺拨的身姿透过红盖头,看在她眼里,只是一抹绯红的剪影。他牵着她的手,沿着石阶向上走去,然后穿过府门,走到了人流熙攘的大堂。
他和她的第一次成亲,是他从尼姑庵用一顶花轿将她接到璿王府的,因为下山耽误了拜堂的吉时。是以,他连拜堂的礼节都省了,直接将她送入了洞房。第二次,在春水楼,按照他们昆仑奴的风俗,她在黑山一直等到他日落,都没有等到那个所谓的等同于汉人拜堂的礼节。
他和她成亲两次,都没有完成那所谓的拜堂礼节,而这一次,他娶得不是她,却一陰一差一陽一错的要和她拜堂吗?
这,真是何其讽刺啊!
瑟瑟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一个空荡荡的洞,凉飕飕的冷风不断地灌进去,灌进去,以至于她麻木的没有任何感觉。
她不恨他,她只是心凉!
她想不通,他为何要欺骗她呢,难道就是因为她曾经对他说过,今生今世不再一爱一他吗?如若,他只是为了这句话来打击她,那么他赢了。
“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诺的声音在大堂内响起。
瑟瑟忍不住要笑出来,为这一场戏剧一性一的婚事。不过隔着红盖头,没人看到她的表情。
她依旧僵立着没有动,在一侧扶着她的侍女悄声对她说道:“该拜天地了。”
那声音很熟悉,赫然是夜无烟的侍女玲珑的声音。
瑟瑟依旧没动,一来不能动,二来,能动也不会动的。
玲珑忍不住蹙眉,终发现了她的异样。厅内已经传来窃窃的私语声,大约是说,璿王都肯屈尊娶她了,何以她竟然不肯拜堂了之类的话。
“姑一娘一,你怎么了?”玲珑低低问道,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
瑟瑟仿若未闻,她的心神都在右侧夜无烟的身上,她似乎能感觉到他的眸光忽然变得犀利,瑟瑟可以想象到他的样子,一定是那双凤眸一眯,冷冷注视着她。
他察觉到了异样,瑟瑟只觉得头上一亮,红盖头被他长袖一拂,如同零落的叶子翩然坠去。
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伫立在身侧的夜无烟。他身穿绣金喜袍,珠冠束发,身姿侗傥,仿若玉树临风。如水墨画一般流畅的眉,似幽潭般深邃的眸,挺鼻薄唇,眼前这张绝世的俊美容颜,眉宇间却并无喜气。
瑟瑟望着她,竟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还隐隐有一丝陌生的感觉。
她日日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草原之上的月夜,停留在他受伤流血不止的那一晚。此刻,虽明明知晓,眼前的人儿便是明春水,可是,一时之间,她竟无法将他们看成一个人。
明春水是慵懒随一性一,洒脱飞扬的,而夜无烟,只有静水深流般的儒雅与高贵,俊脸冷凝波澜不兴。修长入鬓的眉,斜斜飞扬着,显出干云的豪气,可是,却常常深深浅浅地凝成结。有着完美弧度的薄唇,总是习惯一性一地紧抿着,纵然唇角上扬,也是笑意浅浅,深邃的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原以为,她一爱一的是慵懒随一性一的明春水,是他的另一个身份,可是,此刻,看到身披喜服的夜无烟,瑟瑟的心再次被他那复杂莫测的神色看的纠结起来。
夜无烟看清了红盖头之下的那张容颜,他心头如被电殛,向来深沉的心思陡地呈现一片空白。这一刻,他才知晓,方才牵着她的手时,那种莫名的心悸因何而来。原来和他牵手的是她。
只是,她如何会在这里?
那双一向沉静如潭的风眸中,各种神色不断变换。有惊讶,有不信,有意外,甚至还有一丝惊喜……当真是复杂之极。当他看到她清澈明丽的黑眸中,布满了淡漠疏远的神色,他知晓,她的目盲已然好了。她看到了他,而且,他从她看他的神色中,猜测出她已经知晓了他便是明春水这个秘密。
多少次,他都想开口告诉她,夜无烟便是明春水,明春水便是夜无烟。可是,每次话到唇边,都被他生生咽了下去。他不会忘记,当日将她赶出王府后,她走的多么决绝。所以,他不敢告诉她。
他生怕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她会再一次决绝地离开他。可是,她还是知道了。而且,还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喜堂上。
这一瞬间,一向泰山压顶不变色的夜无烟,脸上血色缓缓褪去。
他和她,四目相对,不知该如何反应。
挽着瑟瑟手臂的玲珑忽然捂住嘴,掩住了一声惊呼。
观礼的宾客不知发生了何时,毕竟这里是南越的墨城,认识伊冷雪的人并没有几个。不知璿王何以将新一娘一子的盖头在拜堂之时,揭了下来。
夜无烟凤眸一眯,俯身将跌落在地上的红盖头拾起来,伸指弹了弹,再霍到瑟瑟头上。
鼓乐声起。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司仪再次高声唱诺。
在一声声的唱诺里,另一侧的侍女娉婷乖一巧地扶着瑟瑟,暗运内力,让瑟瑟拜了下去。
最后夫妻对拜,礼成。
瑟瑟被玲珑和婚峙搀扶着,到了后院的洞房,扶她坐在软榻上。
“江侧妃如何会出现在这里,伊王妃呢?是不是被你掳走了?”玲珑定定问道。
在璿王府,瑟瑟便知晓,玲珑对于伊冷雪亦极是钦佩,看到伊冷雪被自己换了去,大概心里是不舒服的。
“玲珑,莫要胡说!”娉婷低嗔道。
“怎么胡说了,新一娘一忽然换了人,你说难道不是她搞得怪?没想到啊,没想到,江侧妃竟然这么想嫁给王一爷。”玲珑语带讥诮地说道。看样子,她不知明春水的身份,或许知晓,但不知明春水和瑟瑟的关系,“你看看她,坐在床榻上不说话,分明是默认了。”
娉婷动了动嘴,却不知如何分瓣,在她看来,瑟瑟不是那样的人,可是,事情却明明就这样发生了。
瑟瑟也不理玲珑的嘲讽,只是坐在床榻上,默运内力,迷一幻一药的药效终于被驱散,她抬起手缓缓动了动,嗓子咳了咳。
“参见王一爷。”耳听得娉婷和玲珑的施礼声,瑟瑟伸手,将头上的盖头揭了下来。
只是夜无烟缓步走了进来,他淡淡挥了挥手,娉婷和玲珑缓缓退了下去。
屋内四目相对,不是普通的对视,而是一种探究心思的对视,彼此都想看清对方的心,可却又不经意地将自己的心藏得严严实实。
夜无烟身上有太多不能与人分享的秘密,因为这些秘密,他背负着难以想象的承诺和贵任,他不确定她是否能接受这些。所以有些事,他一直没和她解释。
可是,未曾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你还……好吧?”良久,夜无烟沉声问道,声音暗哑,尽是涩然。
这种状况,她怎么可能好?
可是,瑟瑟偏偏灿然笑道:“我当然好的很,不过想必璿王不太好,新一娘一子被人掉了包,心中定然难过的紧吧。”
她叫他璿王,没叫他楼主,她不想一捅一破那张窗户纸。
夜无烟上前一步,伸手扳过她的身一子,强迫她面对着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能这样做,否则,她便死无葬身之地,这个世上,没有地方再能容得下她,除了璿王府,所以……她要求我给她一个名分……待过了这段时日,她安全了,我们便解除这桩亲事。”
瑟瑟抬眸,久久地看着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汹涌一浪一涛,冷冷说道:“璿王,你等了她四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真是恭喜你了。”
他的解释,让她极力压抑在心头的痛再次决堤而出。伊冷雪要什么,他都会给。现在伊冷雪是要名分,假以时日,必会要的更多,他都会给吗?
夜无烟的胸口闷闷地痛,他还是做伤到她了。他一把拉住瑟瑟的手,强行将她带到怀里,以一种狠绝的力道。
瑟瑟被他紧紧禁锢在怀里,一时难以挣脱,冷冷说道:“夜无烟,你放开我。”
夜无烟却置若罔闻,忽低低问道:“你可知,伊冷雪现在在哪里?”其实他并不相信瑟瑟会劫持伊冷雪,因为依照她的一性一子,是急于要逃离自己身边,怎么可能去劫持伊冷雪。不过,或许她会知道伊冷雪的下落。
瑟瑟缓缓推开他,轻声说道:“璿王以为我会知道她的下落吗?”他也怀疑是她劫持了伊冷雪?
“王一爷,张将军求见。”娉婷在帘外低低禀告道。
“叫他进来!”夜无烟放开瑟瑟,负手立在室内,定定说道。
一个身着盔甲的男子走了进来,浓眉大眼,看上去极是年轻,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样子。张子恒将军,却原来这般年轻,可笑瑟瑟还以为,那张府小一姐是张府老爷的千金。
“王一爷,属下在后院的草堆中,发现了府内的侍女绿儿。想必是刺客先将伊王妃和绿儿埋在了雪堆之中,待我们迎亲走后,又将伊王妃从雪堆中劫走了。”张子恒沉声禀告道。
“你的侍女呢?”夜无烟淡淡问道。
张子恒道:“属下已经将她带来了。”
“传她进来。”夜无烟冷冷说道。
那绿儿侍女显然早已经侯在了门外,听到传令,缓步走了进来。
瑟瑟定睛看去,竟然是昨夜引自己进张府的那个小侍女。此时,她显然是吓坏了,浑身不断打颤。
瑟瑟记起后来也是她领着自己去张小一姐闺房的,这个小侍女很显然是和那个迷昏自己的女子是一伙的,但是,看她一副筛糠的样子,又不像。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一道来。”夜无烟沉声问道。
侍女绿儿进屋便向夜无烟行礼,此时抬起头来,乍然看到瑟瑟,双眸猛然瞪大,极是诧异地说道:“是你,你……你怎么成了新一娘一子?”
瑟瑟勾唇笑了笑,道:“我为何成了新一娘一子,你应当比我清楚吧。”
绿儿回身,对夜无烟跪拜道:“王一爷明鉴,昨夜有一个女子说是要给伊姑一娘一送贺礼,伊姑一娘一还以为是自己族里来人了,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却发现是这个女子。伊姑一娘一说她认识这个女子,便让奴婢请了她进屋,在客房安顿了下来。后来,伊姑一娘一便睡下了,奴婢也在床畔打盹,忽然听到有细微的响动,眼前似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飘过,然后,头一沉,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来后,奴婢便是被张将军救了出来。却不见了伊姑一娘一。王一爷,现在伊姑一娘一不见了,她却成了新一娘一。这事情一定和她有关的!”
这个绿儿看上去很胆小,却不想口齿倒是伶俐,一番话说下来,竟是没有停顿。
“你确定那个深夜在你面前飘过的女子是她吗?”夜无烟冷声问道,一双凤眸眸光犀利。
绿儿点头道:“奴婢没看清脸,只看到衣服,不敢十分确定。不过奴婢猜着是她。”
“好了,子恒,你带她下去。”夜无烟冷冷吩咐道。
张子恒带着侍女绿儿缓步退了出去。
夜无烟转身,眸光复杂地凝视着瑟瑟,低叹道:“瑟瑟,你到底将她带到了哪里?”
他原本,并不相信是瑟瑟做的,可是,昨夜她竟然是主动去张府借宿,不能不让他怀疑。
瑟瑟抬眸,唇角绽开一朵绝美而悲凉的笑意,她冷冷说道:“璿王,你若是放我出府,我便告诉你她的下落。”
夜无烟望着瑟瑟唇角那抹清艳绝丽的笑容,眸光一凝。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没有一丝犹豫。他有预感,如若放她离去,这一生他都不会再见到她。他已经吩咐下去,全城拨索,寻找伊冷雪的下落。以他的兵力,他不相信找不到一个大活人。
“王一爷,有伊姑一娘一的消息了!”张子恒在门外禀告道。
“在哪里?”夜无烟沉声问道。
“在黑山崖顶。”张子恒道。
夜无烟闻言,心中一滞,黑山崖顶?怎么会在黑山崖顶?
黑山崖虽被他们昆仑奴视为圣一地,但是,并不在春水楼内部,只是绵云山的一座山峰,当地的居民也是知道黑山崖的。但是,掳走伊冷雪的人将她带到了黑山崖,还是令他感到有些蹊跷。
黑山崖,瑟瑟闻言唇角轻勾,竟然是在黑山崖!看来,那个掳走伊冷雪的人,是真要陷害她呀!
“子恒,调兵!”夜无烟简单地吩咐道。
张子恒得令去了,瑟瑟凝眉道:“我也要去!”她倒是要去看看,到底是谁掳走了伊冷雪。
夜无烟回首看她,修眉微凝,良久道:“好吧!”
说实话,放她在府中,他还真不放心,生怕一回来她便再次消失不见。
黑山崖顶。
不似上一次那般芳草萋萋,此时崖顶到处是纯白的落雪,视线所及之处,白的如同透明的仙境一般。峰顶中央那汪天池,原是温泉,纵然寒风凛冽,依旧云气缭绕。
这里,纯净的不似人间,纯净的空无一物,纯净的令人有一瞬间不敢呼吸,生怕玷污了这份纯净。这份纯净,大约便是为何黑山被作为圣一地的原因吧。
崖顶,几株老梅在雪里绽放,疏影横斜,冷香沁人。那艳红的花一瓣,好似火一般绽放在白雪之中。
瑟瑟和夜无烟并肩登上了崖顶,眼波流转,并未看到人影。直到听到一声微弱的呼唤,俩人才看到,在崖边那株老梅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人,墨发飞扬,看身姿是一个女子。
她身着一袭绿色长裙,却披着一件艳红的披风。那披风红艳艳的,正是瑟瑟被那张府小一姐拿走的那一件雀羚披风。红色披风映着伊冷雪苍白的脸,看上去憔悴至极。
她正是被掳走的伊冷雪。
老梅树的梅枝已经伸到了崖外,伊冷雪便被被挂在老梅的枝桠上,足下,便是万丈悬崖。
“冷雪!”夜无烟沉声呼道,疾走几步,奔了过去。
瑟瑟看到伊冷雪的那一瞬,脑子“轰”地一声瞬间空白。原以为可以看到掳走伊冷雪的人,便可以还自己清白。可是竟然是在只是伊冷雪一个人在此。之前,她并不恨那个陷害她的人。可是这一刻,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凉意。
是谁,到底是谁,要这般陷害与她。那个冒充张府小一姐的女子到底是谁派来的?
瑟瑟紧随夜无烟后面,走到崖畔,只见伊冷雪手腕上捆着一根素帛,素帛的一端捆缚在梅技上。那根梅枝不算粗,山风吹得伊冷雪的身一子摇摇晃晃,每一次晃动,那梅枝便也随着晃动,似乎随时都会折断。
“王一爷,救救我!王一爷……”伊冷雪低声哭诉道,玉脸惨白,那双清眸原本黯淡失神,见到夜无烟那一刻,刹那间好似看到救星一般,黑眸闪亮,凄声喊道。
夜无烟凝视着伊冷雪惨白的脸上那纵横交加的泪痕,很显然,她已经哭了很久了。他从未见伊冷雪这般脆弱之时,可见,她心头,是多么的恐惧。
可是,夜无烟的眸光触及到那根纤细的梅枝,心头一凝,他的轻功不错,只是那根梅枝太细,若是踩断了,伊冷雪势必会坠入涯底。
是谁?将她挂在这里,他的瑟瑟,不是这般残忍之人啊。
他的眸光触到伊冷雪身上披着的雀羚披风,他蓦地狠狠一抽一了一口气,脸色顿时一沉。这件雀羚披风,他自然识的,是他嘱春水楼里的绣一娘一亲自为瑟瑟缝制的。可是此刻,竟然披到了伊冷雪的身上。
他回身,深幽的凤眸中,凝眸望向瑟瑟,眸底一片墨霭。
“江瑟瑟,你何以要这么做?”夜无烟凝声说道,嗓音嘶哑。
瑟瑟久久地看着他,他的话语就像利刃,将她努力弥合的痛再次生生撕一开。她闭上眼眸,再次睁开,眸底一片绝望:“不管你信不信,这件事不是我做的。”
夜无烟看到瑟瑟眸底的绝望,心头一颤,他也不信她会伤害伊冷雪。
“王一爷,属下有事禀告!”原本守在一旁的侍卫上前说道。
“说!”夜无烟冷声道。
“王一爷,属下探查到赫连傲天带着草原十二禽向黑山崖进来。”侍卫沉声说道。
瑟瑟心中一惊,未料到风暖也来了,这一次,她恐怕是说什么,夜无烟都不会信她了。他定是以为她和风暖联手掳了伊冷雪。果然,夜无烟凤眸一眯,眸光定定望锁住瑟瑟,黑眸中布满了复杂的幽光。
瑟瑟只觉得他的眸光,比利刃还要锋利,狠狠一捅一入她的心窝,痛入骨髓。
“江瑟瑟,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他的声音很沉静,听不出来任何波澜,只是,那语气却是极冷的,他的眼神更冷,里面仿佛弥漫着袅绕的雾气。
“夜无烟,是我掳了她,你要救她吗?很好!”瑟瑟翩然拧身,几步便站在了那棵老梅树下。伸指,一点一点将腰间的新月弯刀拔了出来,横在了老梅的枝干之上。似乎随时都会砍断那根枝干。
“你要做什么?”夜无烟失声呼道。
“掳了她,自然是要杀了她了。”她冷冷说道,“不过,你若执意要救她,也不是不可。百招之内,你若能胜我,便将你的新一娘一带走。”
她一字一句,轻轻说道,语气淡漠而无情。
她的手指缓缓从新月弯刀上划过,清澈的刀光,映出她清丽的容颜和绝丽的风情。
他望着她,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着,眸光却清澈犀利,隐含一着淡淡的苦涩。
“好!”他颔首,没有一丝的犹豫。
瑟瑟微笑,她就知道,他是不会犹豫的。就如当日,他让她为伊冷雪驱毒一般。她甚至怀疑,就算伊冷雪要他的命,他也会不带一丝犹豫的奉上。
“不过,不用刀剑,空手相斗。”夜无烟沉声说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他是怕她一个失手,将梅枝砍断吧。她收手,将弯刀一点点缠到腰间。
“出手吧!”她冷冷说道,崖顶上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一袭青裳在风里曼舞,使她看上去像即将乘风归去的仙子。
她出手,招招狠辣;他出手,也没有留情。
风过处,白梅残雪零落如雨。
瑟瑟纵身跃起,足尖在崖顶一踏,又横飞过来,旋转着,足底卷起一股寒彻骨髓的气流,踏向夜无烟的后颈。夜无烟双手在头顶一交,浑厚的劲气拖住瑟瑟双足,身躯陀螺一般随着双手旋转不休。
几棵老梅被两人劲力所激,散出漫天花雨,花雨间弥漫着浓郁的芳一香,令人熏然欲醉。
瑟瑟的武功,虽然不如夜无烟,但他要在百招内击败她,却也不易。
一招,两招,三招……
悬崖之上,袖影漫卷,掌风凌厉。
瑟瑟运起内力,长袖膨一胀,好似鼓风的帆袭向夜无烟,一时间,袖影漫卷,如行去出岫,冷香袭人,纤细的手掌,从袖底划出,好似出一水的白荷,拍向夜无烟前胸。夜无烟伸掌,掌风带着凌厉的气势,架住了瑟瑟的手掌。
双掌相击,瑟瑟的眸光越过相交的手掌,望见了夜无烟波澜不惊的容颜和眸底的墨霭,她心底,划过一片凉凉的冰晶。
他们不是第一次决斗,在春水楼,哪一一夜,她没有和他酣战一场。只是,彼时,他都是让着她,陪着好玩。今日,虽然,她感觉到他依旧没有用全力,但是,却是招招凌厉,很显然没有闹着玩的意思,他是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赢她,好救下伊冷雪。
瑟瑟凄然而笑。
两人斗得正酣,只听得“咔嚓”一声轻响,瑟瑟身形一顿,回首望去,但见那根梅枝终于抵不住伊冷雪晃动的身一子,竟然即将折断。瑟瑟距离梅树较近,她清眸一眯,足尖点地,向着那株寒梅跃去,同时袖中弯刀已然出手,向着伊冷雪卷了过去。
夜无烟心中一惊,伸掌拍向瑟瑟,掌风凌厉,带着冷冽的气势。原以为这一掌,她会避开,不再阻着他去救伊冷雪。然,未曾料到,她却不闪不避,身姿依旧向伊冷雪飘去。夜无烟心中大痛,可是想要收回掌力,却已经是不可能了,眼见得那一掌击在瑟瑟胸前。
手中弯刀在瑟瑟手中,此时柔软宛若一条素帛,裹一住了伊冷雪的腰身,用力一带,将她送上了崖顶。而她却被夜无烟那一掌击得喷一出了漫天的血雾,洒落在皑皑白雪上,红的刺目,红的艳丽。
她轻一盈的身一子同时被推向悬崖之下,向幽深的崖下坠一落。
“瑟瑟!”夜无烟惊骇地大叫,直直冲向悬崖,伸手一探,却仅仅抓住了瑟瑟的衣袖。。而他,也被瑟瑟坠一落的身势拉落下了半个身一子,足尖勾着崖上凸出的树藤。
两人一上一下,悬吊在悬崖上岌岌可危。
瑟瑟抬眸望向他,透过朦胧的山间薄雾,看到了他那张俊美的容颜,却也伤透了她心的容颜。
遥想当日,他身着战袍,在四月的柔光中,接入她的视线,整个人如同隐在鞘中的剑,静海深流,潜而不露。彼时,她便看透了这个男人斯文之下的凌厉,儒雅之下的霸气。只是,他的身畔,还有着伊盈香,她所有的一爱一慕只能掩入心底。当她遇到了明春水,被他的洒脱和惊世才华所吸引,彼时,她以为终于摆脱了自己对他的恋慕,殊不知,她喜欢明春水,或许就是因为,他身上,似有若无都有着他的影子。草原上那一一夜,他为她挡箭,让她的心一度很纠结,以为自己是个不专情的女子。
却原来,兜兜转转,她的一颗心,始终挂在他的身上,不管是夜无烟,还是明春水,不管他如何对她,她还是一爱一他的。
纵然此刻,他一掌拍在她胸前,她依旧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心,她一爱一他。
只可惜,她的情,她的恋,她的痴,终究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笑话。
往事,如魔幻一般,纷至沓来,记忆中的每一副画面、每一句言语,都像是针一样,刺得瑟瑟心坎一阵一阵的剧痛。这一掌,彻底将她的心拍碎,碎落在胸腔里,一地狼藉,再也收拾不起来了。所有的回忆在这一瞬间上,化为一片白茫茫的盲点,就像轻烟,无形地蒸发了。
她的心底,一片疼痛,岂止是痛?
这种割心噬骨的感觉让她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了。
她想起腹中的孩儿,心底一阵绞痛。他应该还不知这个消息吧,看样子,云轻狂还没有告诉他,可是纵然他知道了,又能怎样?
一切,都已不可逆转!
她喜欢孩子,一直都很喜欢。
她曾经想过,将来若是有了孩儿,一定要给他幸福,让他快快乐乐的活着。可是,此时,她就连出生的机会都给不了他了。
他的爹爹不喜欢一娘一亲,而一娘一亲恨他的爹爹,他就算出生了,也不会幸福。
苦命的孩子!
她抬头望向夜无烟,玉脸清丽而绝艳,唇角却勾着一丝笑意,那笑容里有一丝悲哀至极的意味,就像一朵即将开到酴醾的花,尽情绽放后,就是调零,陨落。
“瑟瑟,抓紧我!”他心惊地唤着她。这一刻,他看到她眸中那令人一闪而逝的决绝,莫名的,可怕的决绝。
瑟瑟抬眸,望着他一向深邃沉静的黑眸中,弥漫着无穷无尽的惊骇和恐惧。
她笑了,灿烂地笑了,可是,如此灿烂的笑容中,却隐含一着无边的凄凉。
“夜无烟,后会无期。”她说,语气温柔,好似这山间的云雾一般云淡风轻。
她伸手,却不是去握住他的手掌,而是,在灿笑中,撕一裂了和他之间最后的一丝牵连。
“不!……”夜无烟凄声大叫。
瑟瑟急坠的身影在长发翩飞中,苍白的脸上是一抹艳绝的笑靥。一袭青色衣裙在皑皑白雪的背景中流曳而去,像一朵绝美的优昙,刹那凋零,犹有暗香残留。
泪水,从腮边不断滑落,坠入到无底的深涧中,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生,她最恨掉眼泪,在她看来,那是懦弱的表现。可是自从遇到了他,她不止一次伤心的想要落泪。可,她忍着。
而此时,她去再也忍不住了。
空前绝后的,前所未有的,绝望与忧伤的眼泪不断地涌了出来,滚一烫的热泪轰然如倾,纷坠如雨,难以自抑。
此刻,她方才明白:一个人若伤心绝望到极点,也只有哭了。以前不哭,她以为是她坚强,此时方知,那实在是不够伤心的缘故。
她哭着,似乎要把这一世积攒的泪水全部流光一般。
哭吧,反正,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再流泪了。反正,不管如何哭,也不会有人看到她的眼泪了。
瑟瑟凄楚地想到,身一子越来越轻一盈,就像飞一样。
这样的结局,或许是老天对她最后的怜悯,让她死在他的掌下,永远断了对她的情根。自此以后,她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她的心,再不会有因为他,而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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