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恋花 008章
澈儿睡了,毕竟是小孩子,又自小体弱,折腾了一个晚上,终于累趴了。
瑟瑟今夜是肯定睡不了了,她单手抱着宝剑,倚在床榻一侧的床柱旁边。
她垂首凝视着澈儿酣睡的小一脸,看他浓密如扇般的睫一毛一低垂着,润泽粉色的小嘴微微嘟起,均匀的呼吸自他小小的鼻端传出。澈儿静静地睡着,小小的身一子安详而恬静,只有此刻,他才比较像一个四岁的孩子。
瑟瑟望着澈儿,清眸中不自觉地荡漾着温柔的神色,心底深处,变得飘忽而柔一腻起来。
这个世间,只余澈儿是她的唯一,谁也不能伤害他!
今夜的事情,瑟瑟前思后想,终于理清了一些头绪。夜无尘摆明了就是要利用她和澈儿,他在宴会上,当着众宾客的面,语义含蓄地承认了澈儿是他的孩子。最后,临走时,又将澈儿留在了璿王府。可以想象,若是澈儿在璿王府出了意外,谋害太子皇嗣这一罪名,对夜无烟而言,实实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何况,眼下,皇室龙嗣单薄,就夜无烟有一位名义上的良公子,且是一位病公子。
夜无尘留下的侍卫张有,到底要做什么,她不清楚。但是,可以猜想,绝对是会对她和澈儿不利的。夜无尘离去时,也未曾向她索要解药,很显然,已经不再受她的毒一药控制。她的毒一药,终究不是极厉害的,比不上风蔷儿自己研制的独门毒一药。
瑟瑟未料到,只不过是盗药,竟将澈儿推到了风口一浪一尖之处。眼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澈儿。
屋内的小轩窗半敞着,晚风带着丝丝凉意将室内的火烛吹得摇摇曳曳。
墨染姑一娘一缓步走到瑟瑟面前,柔和的烛光映照在她脸上,朦胧似镀了一层轻薄的雾气,使她看上去美丽柔和。瑟瑟看着她那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眉眼,心头升腾起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这个女子,容貌莫非是天生如此的吗?
“你,到门外去守着吧!”墨染淡淡地对瑟瑟命令道,她弯身坐到床榻上,伸指去抚一摸澈儿滑腻的小一脸。
瑟瑟伸手,阻住了她的动作,冷冷说道:“王妃,很抱歉,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和邪公子寸步不离,也吩咐不允许任何人动邪公子。是以,属下只能在此守候。”
“可是,我也要歇息了,你怎么可以守在这里?”墨染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她水眸流转,对瑟瑟上下打量了一番。
瑟瑟这才想起,眼下自己是一个男侍卫,总不好和女子共处一室。
“即是如此,属下还是抱邪公子到别处居室去歇息吧。”瑟瑟弯腰,便去抱澈儿,无论如何,她是决不能和澈儿分开的。
墨染见了,眸中闪过一丝锐光,她一手抓住了瑟瑟的胳膊,另一只手将自己肩头上的衣衫一扯,顿时,衣衫滑一下,露出了大半个香一肩,她高呼道:“哎呀,你要做什么?快来人啊!”
夜无烟的倾夜居本来就布有很多侍卫,她这么一声疾呼,房门被推开,娉婷带着几个侍卫冲了进来。大伙看到眼前状况,都是一愣。
瑟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照这状况推断,墨染应当是夜无尘的人,所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是夜无尘的侍卫。是以,才这般陷害自己,好将自己和澈儿分开。果然,墨染伸手将衣衫拉上,揪紧了领口处,脸上带着薄怒的红晕,踌躇着说道:“哦,其实也没什么,你们……你们将这个侍卫带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娉婷脸上闪过一丝错愣,她快步走到墨染面前,凝眉问道:“王妃,你没事吧。”
墨染扯开唇,僵硬地笑了笑,道:“没事……只不过是扯了一下衣服,你们还是不要为难他了。”
她这样说比之直接指控瑟瑟效果还要好,娉婷果然已经信了几分,“王妃,你好生歇着,我这就把此人带出去。”
话方落,夜无烟从门外缓步而入。
他显然已经得了通报,知悉发生了何事,俊美的脸上好似笼着寒霜,凤眸中亦是冷光点点。他一进门,便疾步走向墨染,伸臂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问道:“你怎么样?”
墨染欲迎还拒地挣扎了两下,凝眉道:“王一爷,你说我之前是有武功的,可是我却一点也没有印象。虽然跳舞时感到身一子很轻,可是一点武功招数也不会。如若我还有武功该多好,那样,就不会给王一爷惹麻烦了!”
夜无烟伸掌拍了拍墨染的肩头,温言道:“别怕,有本王在,就算你没有武功,本王也会保护你的,不会令任何人欺负你。来人……”他忽而一扬轩眉,眸光从瑟瑟身上飘过,冷声命令道:“将非礼王妃的人押下去。”
随夜无烟一起进来的金总管一愣,沉声道:“王一爷,他可是太子的人。”
“不管是谁的人,只要伤害了本王的王妃,本王都不会饶他。”夜无烟狠狠地下着命令,同时眸光温柔地凝视着墨染。
“是!属下遵命!”金总管躬身说道。
几个侍卫一拥而上,拘禁着瑟瑟就要离去。
瑟瑟淡淡瞥了一眼夜无烟,为了那个假冒的她,他竟连太子也要得罪?还是,他已经看穿了一陰一谋,是以将计就计?记忆中,只有她是他的侧妃之时,他在她面前自称本王。后来,他都是在她面前称“我”。方才他对墨染说的那句话,语气虽温柔,瑟瑟听着却极是别扭。
一番折腾,澈儿早醒了,他坐在床榻上,托着腮,看着这些大人们说话。此时,见他们要将瑟瑟拘走,小家伙打了一个哈欠,问道:“你们要将她关到哪里去?”
夜无烟眸光一凝,视线从澈儿脸上掠过,转首对金总管道:“先押到柴房去。”
“好吧!”澈儿从床榻上起身,利索地穿好鞋子,走到夜无烟面前,道:“柴房在哪里?我也去那里住!”
瑟瑟望着澈儿,会心地笑了笑。
夜无烟眉头一凝,微笑道:“柴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还是在这里住着比较舒服。”
澈儿歪着头,回望了一眼瑟瑟,小一脸上浮起为难的情绪。他不想和一娘一亲分开,但是,又不想夜无烟和墨染住在一起。
“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干嘛把我的侍卫关到柴房,她可没做什么错事!”澈儿抬眼望着夜无烟,问道。
夜无烟想起方才澈儿说他和墨染打架,这小孩子自然是什么也不懂得的。当下,淡淡笑道:“不行,你若喜欢跟着你的侍卫,不如一起住到柴房去。来人,往柴房搬一张软榻过去。”
侍卫张有适时地从门外出现,躬身走到澈儿面前,温言道:“小公子,柴房又脏又潮,还是在这里住着吧。属下会保护小公子的。”
澈儿冷冷瞧了一眼张有,他还真当他是小孩子,就算他会保护他,难道还能比的上他的一娘一亲?
“不了,我愿意住柴房。”澈儿思索良久,还是选择了和瑟瑟一起到柴房去,他可不想一娘一亲一个人受苦。
墨染似乎未曾料到澈儿也会去柴房,轻声说道:“王一爷,这个小公子并没有得罪我,怎么能让他住柴房。我很喜欢他,可以留下来吗?”
“你都听见了,是他自己要去的,我也没办法。”夜无烟勾唇淡淡笑道。
夜无烟府内的柴房倒是没有干柴,堆积着一些废弃的桌椅。只是这地方终究是很少有人来,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屋内充斥着潮一湿的霉味。夜无烟果然派人送来了一张软榻,摆在了墙边。几个侍卫将瑟瑟和澈儿送到了柴房,便关上房门,一阵窸窣声,显然是落了锁。屋内黑压压的,只有头顶上一方小窗,透进来一抹朦胧的月色。
“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里?”澈儿小声问道。
瑟瑟抚一着澈儿的头顶,笑道:“澈儿,这王府里是很危险的,无论如何,你要乖乖地随着一娘一亲。别人给的东西也不要随意吃,知道了么?”
澈儿点了点头,爬到了软榻上,继续方才被打断的酣眠。
瑟瑟寻了一张比较完整的桌椅,坐在那里,靠着墙假寐。
春日的夜,还极是悠长,遥遥的有更漏声传来,在寂静的夜里,入耳带着一丝苍凉和悠远。更漏敲击了四下,已经是四更了。
门外似乎看守的侍卫不多,听声音超不过五名,或许根本没料到瑟瑟的武艺很高。其实以瑟瑟的武功,带着澈儿,从柴房出去,不是难事。只是,从璿王府出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瑟瑟未曾料到,不过是盗药,竟生出这么多事端来。外面似乎是起了风,将柴房的窗子吹得哗啦哗啦直响。于风声中,瑟瑟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她起身点了澈儿的睡一穴一,然后靠在墙上屏息假寐。
头顶的天窗被打开了,一个黑影直直跃了下来。身影未落地,黑暗中,寒光乍起,向着瑟瑟头顶劈落下来。瑟瑟一个鱼跃,从地上纵身而起,手中宝剑一瞬间出鞘,招式狠辣地向来人刺去。
黑暗之中,剑光闪闪。
瑟瑟将澈儿酣眠的软榻护在身后,不让来人有任何机会伤害澈儿。来人似乎知晓不击败瑟瑟,是无法伤害澈儿的。是以,招式迅疾毒辣,招招都旨在致命。面对如此狠辣的敌人,瑟瑟自然也不会手软。
两人在黑暗中斗了几招,瑟瑟忽然感觉到手脚有些酸一软,内力有些使不上,手中的剑嘡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瑟瑟心中大惊,她明明是屏息的,怎么还会中毒。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毒了呢,她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她抵着后面的软榻,护着身后的澈儿。此时倒是后悔方才点了澈儿的睡一穴一了,因为她不愿意澈儿看到血腥的厮杀。不想,这样反而害了澈儿。
黑暗中,那人冷笑着,一把推开瑟瑟,挥剑向澈儿刺去。瑟瑟拼着最后一点力气,将澈儿扯开。剑偏了偏,却仍然刺到了澈儿身上。瑟瑟感觉到了有血溅到了她脸上,热一乎一乎的,那是澈儿的血。这一刻,她的心彻底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恐攥紧了她的心。
房门忽然大开,金总管带着数十名侍卫出现在门外。前面几名侍卫手中提着宫灯,将柴房内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一道人影纵身跃了进来,剑闪着寒光,将那一柄一再次刺向澈儿的剑挡开。
瑟瑟急的眼睛都红了,可惜的是,她一点也不能动。澈儿,她的澈儿不会有事吧,她的澈儿。她这个一娘一亲到底是怎么做的,到了关键时刻,竟然是保护不了澈儿。
不一会儿,一个老御医被侍女引领着走了进来,是璿王府里的严御医。他赶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侍卫们提着灯,老御医看了看澈儿的伤口,皱眉道:“无大碍,没伤到要害,只是小孩子本来就体弱,又是自小身有寒毒,所以,还是很危险的。”
“寒毒,你是说,他身有寒毒?”夜无烟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竟然不自觉地拔高了。
严御医奇怪地看了夜无烟一眼,沉声道:“这个,不是良公子一直有寒毒吗?”御医奇怪的是,璿王似乎才知道一般。府里人不是人人都知道吗?
夜无烟这才发现,严御医是误会这个孩子是伊良了。伊良的寒毒一直是云轻狂医治的,这个严御医没见过伊良。
夜无烟压住心惊,其实小孩有寒毒也不奇怪。伊冷雪怀孕前,中过毒,后来在悬崖上冰上又冻了一天,得了寒症,是以遗留到了孩子身上,并发了寒毒。
夜无烟回首指了指瑟瑟,对严御医道:“为他也治治吧。”
原以为,瑟瑟也是夜无尘的属下,方才看到他拼死护着这个孩子,显然不是的。
严御医走到瑟瑟近前,为瑟瑟诊了诊脉,掳了掳胡须,道:“无大碍,虽然毒霸道,但是因为不是从伤口涌渗入的,只是抹到了肌肤上,所以,无大碍。”
严御医言罢,从药囊中拿出一粒药。一侧的侍女慌忙接到手中,喂到了瑟瑟口中。药效发挥的很快,不一会儿,瑟瑟便感觉到手脚能够动弹了。
她扶着墙,缓缓站起身来,艰难地挪到了澈儿面前。
宫灯照亮了昏暗的柴房,软榻上,澈儿静静躺在那里,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因为方才点了睡一穴一,是以还没有醒。但是,似乎是在梦里,他也感觉到了伤口的疼痛,眉头紧拧着,小身一子不时地轻轻一颤一抖着。
瑟瑟欲哭无泪,心绞痛的似乎要碎掉。
她弯腰,将澈儿抱了起来,一言不发,缓步向外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么?”金总管上前拦住了瑟瑟。
瑟瑟抬眸,冷然说道:“既然你们已经利用完毕,总该放我们走了吧。”
瑟瑟挹眸扫了一下眼前的乱局,看到刺杀澈儿的人果然是张有,此刻已经被生擒。想必,明日一早,绯城就会传开,太子为了陷害璿王,派人刺杀自己的假公子。
夜无烟之所以将她和澈儿关到柴房,且守卫如此松懈,大约也是为了引张有冒险,来个瓮中捉鳖。可叹,这个张有竟然如此没有心机,如此急于成事。
而她的澈儿,便成了这次局的鱼饵。
金总管神色一僵,微笑道:“对不住,我们知道,这个邪公子并非太子的公子,你们现在若是出去,面对的将是更危险的劫杀。眼下,恐怕只有璿王府是安全的。而且小公子又受了伤。”
瑟瑟挑了挑眉,一丝冷笑在唇边漫开,她淡淡说道:“有没有危险,我自会处理的,不劳总管费心。”
今夜,她誓要离开璿王府,如若谁敢拦她,她的剑是不认人的。
金总管被瑟瑟眸中的寒意惊到,但,还是没有闪开。
瑟瑟一手抱着澈儿,一手已经伸到了剑一柄一,一点一点开始向外拔剑。
“金总管,让他们离开吧。”身后,夜无烟沉沉的声音传了过来,冷澈中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颤意。
瑟瑟闻言,刷地一声,将剑推入剑鞘。她抱着澈儿,缓步离开。
天色已快到五更了,街上行人甚少,可以雇用的马车也极少。瑟瑟抱着澈儿,警觉地从走过一道街。
“主子,你怎么才出来!”一辆马车停在她们身畔,素芷从车中焦急地探出了头。她在这里等了一晚上了,却不见瑟瑟出来,早已急的一团一团一转了。
瑟瑟抱着澈儿,上了马车,淡淡说道:“小心点,甩掉跟踪的人。”
素芷点了点头,吩咐车夫驾车。
一路行来,换了四五辆马车,最后又弃了马车,瑟瑟又妆扮了一番,抱着澈儿,施展轻功,在小巷内绕来绕去。她的轻功甚好,甩掉了不少跟踪者。
最后到了“兰坊”,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蒙蒙亮了,热闹了一晚上的“兰坊”,已经归于寂静。瑟瑟站在大门口,向街头眺望了一番,看到四处无人,才闪身进了“兰坊”。
五更的更漏声悠长的传来,在空旷的街上悠悠回荡。
夜无烟从街角拐了出来,狭长的凤眸微微眯着,凝视着兰坊朱红的大门。
“蹑云步!”他低低说道,全身竟是遏制不住地颤一抖,只有扶住身侧的墙壁,才能稳住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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