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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恋花 34章 雪和莫的结局

蝶恋花 34章 雪和莫的结局

璇玑府。

厢房内,炉火燃一烧的正旺,屋内暖意熏人,不时有“噼啪”的轻响,是细碎的木屑爆裂,在这静谧的室内显得格外的清晰。

太监总管韩朔凝立在屋内,望着床上酣眠的嘉祥夫上皇,他眉头紧凝着。片刻后,他移步到床榻前,低语道:“太上皇,您醒醒!醒一醒!”

片刻后,嘉祥太上皇睁开眼睛,眯眼瞧着韩朔,沉声说道:“韩朔,尔不要命了,孤在歇息时,你竟然敢来打扰!”

韩朔慌忙后退几步,跪倒在地。

“老奴该死。但是,老奴实在是心中焦急,老奴想唤醒太上皇,看太上皇是否记起前事了。眼下,战事紧急,只有您能出来主持大局了。”韩朔沉声说道,“只有您揭穿了莫寻一欢和新帝相勾结谋害您的事实,才能使这场战事平息呐。”

“韩朔,你是在担忧那个叛贼吧,你已经投靠他了?”嘉祥太上皇从床榻上起身,咳嗽了两声,冷声问道。

“太上皇,您已经记起前事了?真是太好了!”韩朔惊喜地抬头。

嘉祥太上皇淡淡哼了一声,道:“不错,孤已经记起前事了,韩朔,你让孤现在出去,揭穿无尘的事情,岂不是让孤把江山拱手送到了那个叛贼手中。”

“太上皇,老奴斗胆说几句,璿王也是您的孩子啊,他虽然起事,也是被一逼一无奈啊。他事前料到新帝会对太上皇不利,是以,来函给老奴,老奴才寻了机会,将太上皇从宫中悄悄转移了出来。您身上的蛊毒,也是璿王派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狂医才医治好的。以老奴看,璿王忠孝两全,仁义天下,实当为帝。反观如今的新帝,宠幸男宠,引狼入室,非帝之人选啊!”韩朔大着胆子,冒着处死的危险,声声规劝着。

“韩朔,他不是孤的孩儿,他是庆宗帝的孩儿。什么被一逼一无奈,他起事,就是为了把江山再从孤的手中夺回去,孤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嘉祥太上皇暴怒道。当年,他弑兄夺位,而如今,兄长的孩儿又起事来夺他的江山,这就是报应吧。

“太上皇,谁告诉您璿王不是您的皇子的?”韩朔大惊道。

嘉祥太上皇心机比较重,有些心事,就算是近身的奴才也并不知晓。何况这种事关他脸面的事情,他怎么会让别人知晓。

韩朔知道嘉祥太上皇心中其实是很赞赏夜无烟的,虽然他不是很理解他何以要对夜无烟那般严酷,却未料到,他认为夜无烟不是他的皇子。

“这个你就不用问了。”嘉祥太上皇冷哼了一声道,目光微凛。

“太上皇,这事是不是明太后说的?”韩朔跪在地上,问道。

“不是她说的,是滴血验亲。”嘉祥太与皇叹息一声道,他犹自记得,当年,当那两滴鲜红的血在雪白的碗内无论如何也不能一逼一和时,他那失落绝望的心情。

“太上皇,璿王的血是您亲自从璿王身上取出来的吗?”韩朔凝声问道。

嘉祥太上皇闻言心中一震,当年,夜无烟受了伤,他便派了为夜无烟治伤的御医去取了夜无烟的血。是否是从夜无烟身上取出来的,他并未亲见。可是,那御医殷廷是他信任的臣子,他是决计不会欺骗他的。

嘉祥太上皇冷哼了一声,道:“虽未亲见,但是,殷御医决计不会骗孤。”

“太上皇,就算璿王不是您的皇子,可是,您忘记了新帝给你下的蛊毒了吗?新帝若胜,必还会对太上皇下手的。请太上皇三思啊!”韩朔不断叩头,脸上一片焦虑之色。

“禀太上皇,璇玑公子求见。”门外的侍女已经知晓了嘉祥太上皇的身份,在门口高声禀告道。

“传他进来!”嘉祥太上皇淡淡说道。

话音方落,凤眠快步走了进来。

他并未走到屋中,而是在门口静静站定,见了嘉祥太上皇也不施礼跪拜,墨玉般清冷的眸不带一丝感情从太上皇脸上淡淡扫过,冷声道:“璿王已经被夜无尘所害,这下子太上皇可以放心,江山绝不会落到璿王手中了。”

“什么?!你说什么?”韩朔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转首骇然望向凤眠。

凤眠站在烛火的暗影里,清俊的面容一般笼在烛火的一陰一影里,一半笼在暗影里。

“凤公子,你说的可是事实?!璿王,他真的……遇难了?”韩朔起身,几步跨到凤眠面前,伸手抓住凤眠的肩头。借着烛火的微光,他看清了凤眠那双墨玉般的黑眸中饱含的沉痛,看到他紧抿的薄唇苍白的毫无血色,看到他一向白皙的面色呈现出一种死灰的惨白。

凤眠,这个温雅的男子,唇边一向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的,如若不是巨大的打击,他怎么会这么沉痛。韩朔心头剧震,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如若不是身后的桌案阻住了他的身一子,他几乎瘫倒在地上。

眼前,浮现出一张绝色的容颜,如烟如雾,唇角绽放着清纯的笑意,好似九天仙子一般。

她对他说:“韩朔,你是一个好人。我恐怕时日无多,烟儿在深宫,无依无靠,以后就托你照顾了。”

可是,他终究没保住他,没保住那个如花如梦般女子的孩儿。

嘉祥太上皇坐在床榻上,闻听这个消息,一瞬间,好似被一抽一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他缓缓扶着身侧的床柱,才勉强站起身来。

夜无烟,这个令他又一爱一又恨的心头之患终于不在人世了吗?毫无疑问,他其实是希望他死的,但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下不了狠手除去他。而如今,他终于不在了,可是,他心底却没有一丝欣喜,反倒是好似被重锤击过,疼痛的难受,空落落的难受。

“璿王早在去劫刑场之前,就已经告知我们,万一他有意外,要我们击败夜无尘,扶持夜无涯上一位。太上皇,夜无涯应该是您的亲儿吧!您若是不希望江山落到外寇手中,就请速速决断。”凤眠一字一句,冷声说道,言罢,转身从室内走了出去。

夜很深了,雪花无声从空中洒落,好似在祭奠着什么。

一片雪花,飘落到凤眠的眼角,瞬间融化,好似一滴热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

黑天,白雪,红冰。

刀光,剑影,矢芒。

砍斫,呐喊,杀与被杀。

毫无疑问,这场战事是激烈的。然而,无论怎样激烈,它的输赢与瑟瑟而言,早已不重要了,她现在只想知道,夜无烟到底怎么样了?铁飞扬说救出来了,可是眼下状况,救着人肯定是闯不出去的。

到底是救到哪里去了?

瑟瑟抬眸四处观望,眸光忽然凝注在刑部天牢最高的那处屋檐上,那里也有兵士在激战,不过因为是在最高处,是以人并不算多。不时有兵士攻了上去,被守护在那里的人踢了下来。

瑟瑟心中忽然一滞,她顿住身形,清冷的弯刀停滞在半空里,一动也不动。清妍的脸上,绽出一抹明媚的笑意来。

原来如此,救到那么高的屋檐上,高处难攻,夜无尘的人上不去。铁飞扬这个冷面,害的她方才担心死了。

一道凌厉的剑光斜刺里劈来,瑟瑟反手一刀,将来人一逼一退,借力纵身,施展轻功,从无数人的肩头飞一般踏过,向那处最高处的屋檐掠去。疏忽几个起落,她已经置身于檐瓦之上。

屋脊上一团一团一守护的几十个兵士,武艺都不弱,看来应当是春水楼调来的一精一锐。他们神色凄哀,看到瑟瑟,脸上那一层沉痛更加明显。

瑟瑟拨一开挡在面前的人,踩着屋檐上的积雪,一步一步,缓步走向他们环绕着的中心点。屋檐上的雪好厚,踩上去传出“嚓嚓”的声音来,声声犹如划在她的心弦上。

那里铺着一条不知是什么人的披风,披风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狐裘。

瑟瑟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她蹲下一身一子,双眼直直地瞧着躺在那里的人,周围的声音好似都消失了一般,一瞬间,脑子好似空白了一般,呼吸凝止,她甚至没有察觉到身上从伤口出沁出来的鲜血,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她不敢欢喜,怕那欢喜被现实惊碎;亦不敢哀伤,怕那哀伤带来可怕的结局。她只能让自己的心空空如也,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接近。

漫天飞絮,似花飞花,无声地飘落。

披风那样单薄,躺在上面的人,如何经得起这样的寒冷。

瑟瑟蹲下一身,伸出颤一抖的手,缓缓掀一开盖在那人身上的狐裘。待瑟瑟看清了狐裘下的人,她蓦然瞪大了眼睛,再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幕。

泥血斑斓的衣衫已化成一条条的碎布,好像是被鞭子一抽一烂的,再也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血凝固成坚一硬的暗一红,浸染着破碎的衣缕,黏在那人身上——或许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只是一一团一没有生气的血肉,还勉强保持着人的形状。无法蔽体的破衣露出的肌肤层叠着千百处伤痕,烫伤、鞭伤、刀伤……满目所及,全身已没有一处完好。墨发,大约之前是湿的,已和着血水,一起冻成薄薄的冰壳,连同飞扬的雪花,遮住了他的眉目。瑟瑟颤一抖着手指,小心翼翼将那层积雪和红冰抚落,展一露在她眼前的,是一张烫伤遍布的脸,根本就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这个硬一邦一邦的,血肉模糊的,没有气息的人是谁啊?

夜无烟又在哪里?

“璿王呢?璿王在哪里?”瑟瑟回身,唇角扯了扯,木然的脸上,绽出一抹僵硬的笑意,轻声问身后的护卫。

“王妃,请节哀!”那个护卫居然声泪俱下恭恭敬敬地对瑟瑟说道。

“节哀,我节什么哀,璿王呢?”瑟瑟一转眼,看到了立在最外围的云轻狂。

茫茫飞雪,云轻狂就站立在屋檐的最边缘,高处风本就很烈,将他的衣衫扬起,带着一股萧索凄凉的味道。

她快步走到他身侧,冷声问道:“云轻狂,璿王呢?你们把他救到哪里去了?”

云轻狂回身,瑟瑟惊了一跳,她从未看过云轻狂脸上,有这么可怕的表情。是的,可怕!悲伤的可怕!他瞧了一眼瑟瑟,良久没说话。

要他说什么呢?

节哀顺变?!抑或是什么——死者已矣,生者珍重!?

不!他什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瑟瑟,嘴唇颤一抖,良久,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轻狂!夜无烟呢?你再不说话,我就杀了你!”瑟瑟冷冷说道,伸手握紧了手中的新月弯刀。

云轻狂凝视着瑟瑟眸中的怒色,他一言不发,缓步走到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身前,跪了下去。

“云轻狂,你告诉我,这是谁?”瑟瑟小心翼翼地问道,她唇边兀自挂着那抹强行挤出来的浅笑,试图用笑容压住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恐慌。

云轻狂回首,眸光凄凉地望着瑟瑟,低声说道:“飞扬是从关押璿王的牢房将他救出来的。”

从关押他的牢房救出来的,就一定是他吗?

不!!!

这个人绝对不是夜无烟!

夜无烟怎么可能是这个样子!?

他是何等的风一流俊雅,不是白衣飘飘,便是锦绣华服,衣襟上绣着一精一致的花纹。那样高贵那样飘逸,又怎么会是这般毫无生气的样子。他又是何等的清绝俊美,怎会,怎会是这样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夜无烟怎么可能会死!?

他那么强,怎么会,怎么会死?!

她不相信,这绝对不是他!

瑟瑟忽然记起,夜无烟的左肩,曾经被她咬过,留下了一道牙咬的疤痕。

瑟瑟紧紧抿着唇,牙齿几乎将唇咬破。她伸指,掀一开他左肩处的布片,借着雪光,她看到,一裸一露血左肩处,有一处狰狞而可怕的烫伤,纵然是有疤痕,也根本就看不出来了。

他不是的!

“云轻狂,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主子!”瑟瑟定定站起身来,缥缈地笑着,“他左肩没有疤痕!没有那道疤痕!”

云轻狂悲悯地抬头,凝视着瑟瑟脸上那轻轻浅浅的笑,那笑让她看起来格外的凄美。

人,已经伤成这样了,哪里还能找得到疤痕,就是有,也已经被新的伤覆盖了,哪里还找的到。

“他的右腕的骨骼有骨折的痕迹!”

“骨折,骨折怎么了?”瑟瑟冷笑着问道。

云轻狂梦呓般地说道:“当年,王一爷一掌错将你拍下悬崖,回去后悔恨交加,便将自己的右手断了。”

夜风似乎突然冷冽起来,刺骨地冷,带着十足的寒意,呼啸着剜过脸颊,无孔不入地钻入到她的骨缝中,生生地疼。

她从来不知,他的右腕曾经断过。

因为错将她拍下了悬崖,所以便折断了自己的腕骨。怪不得他会左手剑,想必是右手受伤时,习练的。

瑟瑟呆住了,心里面有一个琥珀般坚一硬的部分碎了,碎成细末,碎作尘埃,纵然悬崖撒手之时,她也不曾感到这般绝望。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不信,在这一刻被激的七零八落。

窒息的感觉袭来,眼前一黑,她摔倒在积雪遍布的屋檐上。

好冷啊,她从来不知积雪的冷是这样的彻骨,缓缓沁入她的肌肤,侵入到心中。

她狠狠地咬住唇,从雪地上爬起来,伸手抱住那已然僵硬的再也没有气息的身一子,她用狐裘紧紧地裹一住他,祈求着这最后的温暖,能让他醒转来。

刑场上,他策马而来,将她救了出来,把她如死水一般的心激起了涟漪,激起了一浪一潮,而他,却不声不响离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她。

何其残忍!

她傻傻地在璇玑府里等待,她带着这支军队苦战,其实她根本早就知道他以身相代必定有来无回,她只是在渴望获得一次侥幸的意外,让他们的一爱一还有一线生机。

可命运终不会始终眷顾,在她一次次挥霍了机会之后,迎来的是他血肉模糊的一尸一身,她甚至再没有机会看一眼他的面孔,唯一能够辨认他身份的标记,居然是他为她折断的右手。

从进香途中的狭路相逢,到璿王府内的冷然相对,从临江楼上的一曲和鸣,到烟波湖边的柔情万种,从黑山崖下的挥刀断情,到水龙岛上的离愁待诉……

如果上天不愿给他们相处的时间,又何必要给他们相一爱一的机缘……

他静静地躺在她怀中,就像在春水楼中,相拥着一一夜安睡。那时他们只道这不过是生命中最寻常的一夕,浑不知此后便是生离与死别相续。而那淡淡的幸福,纵然是倾尽人力,也再无法追回。

泪从眸中涌了出来,她倔强地止住了。可是,痛楚可以狠狠的切断吗?

不能!

她起身,玉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好似这寒夜的冰雪,冷的没有温度。

“是谁,究竟是谁这般折磨的他?”她冷冷地,咬牙切齿地问道。

“属下听牢里的犯人说,是夜无尘那个狗皇帝。”身侧的一个护卫说道。

瑟瑟梦呓般地笑了笑,轻轻地将夜无烟放在屋檐上,又温柔地盖住他。

她起身,凝立在屋檐上,眯眼,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战一团一。夜无尘面前有几员身着盔甲的大将,还有几十名身着禁卫军服饰的皇宫高手。铁飞扬被莫寻一欢缠住了,根本就冲不进去。

瑟瑟攥了攥拳头,望着那无数个向这里冲来的兵士。足尖在屋檐上一点,身一子一弹,在屋檐上连纵,最后足尖点在树干上,摇落一树的积雪。

“护驾!”有兵将看到从天而降的瑟瑟,吓得高呼起来。

瑟瑟左手一挥,无数根银针从袖中激射而出,一声声惨叫,冲上来的兵士皆被刺中了一穴一道。

几员身穿盔甲的大将前来阻挡,瑟瑟拔刀,新月弯刀的寒芒在空中掠过,真气将漫天雪花激的向前斜斜飘去。用了数十招,便将几名大将击败,冲到了夜无尘的面前。

她挥刀向夜无尘砍去,斜楞里一道刀光向她肩头刺来,她不躲也不闪,依旧向夜无尘的脖颈砍去。一击而中,而她左肩也受了一剑。

幽冷的刀光闪过,夜无尘吓得闭上了眼睛,刀锋擦着他的脖颈掠过,疼痛袭来,那一瞬,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保护着他的侍卫看到他脖颈鲜血横流的样子,也吓得呆住了。

可是,他并没有死,他还能呼吸。

她的刀,只差一线,便割断了他的喉咙。她那一刀本能杀了他的,可是,却偏偏没杀他。

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刀光,左臂又是一痛。然后是右臂,再是前胸,大一腿……每一次刀光闪过,他身上就会多一道伤痕,不算深,不足以致命,然而却疼的厉害。不一会儿,他的身上,便伤痕遍布,明黄色的宫装,已经被鲜血浸染。

他乍然明白,这个女人,不是不杀他,而是,要先折磨他。她是,在为夜无烟报仇!

夜无尘一向瞧不起女人,而眼下,他被眼前这个女子彻底的震撼了吓住了。

这个女子,似乎是不要命了,不!确实地说,她就是不要命了!

她想死!

他的侍卫向她发招,能躲过的她躲过了,躲不过的,她索一性一不再躲,依旧向他发招。

他的身上有伤,她的身上亦是同样!

夜无尘望着瑟瑟冷绝的表情,他不知到底哪一刀会结果了他的一性一命。

他彻底的怕了!

他是皇上,是一国之君。可是,他终究颤一抖着说道:“你不要杀朕,朕真的没杀夜无烟!朕听到你们攻了过来,朕是要拿他做人质的,怎么还会傻的去杀他。朕也不知他怎么会死,真的不是朕杀的他!”

可是,瑟瑟哪里信他的话。清冷的眸中寒意忽盛,刀光,直直向着夜无尘脖颈上斩落。

一道剑光,从一侧忽然探出,生生接过了瑟瑟这一招。而来人,却被刀气所及,向后蹬蹬退了几步,口中喷一出一口鲜血。

瑟瑟心中大怒,这个人竟然阻住了她的致命一招。她定睛看去,来人一袭紫袍,分明是嘉祥太上皇的贴身护卫的服饰。

就在此时,耳听得有人高喝道:“太上皇驾到!太上皇驾到!”

那喊声贯了内力,声音虽不大,却传到了每一个人耳畔。

一瞬间,酣战的双方兵将看到前方浩浩荡荡来了许多兵将,正是围困璇玑府的兵将。队伍前方,有一匹白色战马,马上之人,身着明黄色龙袍,正是按理说应该重病卧床的嘉祥太上皇。

嘉祥太上皇的余威显然比夜无尘这个新帝要威慑力要高很多,那些兵士看到他现身,都不知不觉停止了酣战,几员大将慌忙走到他身前,施礼跪拜。

嘉祥太上皇命令身侧的侍卫将瑟瑟一团一团一围困住,他冷冷说道:“来人,把这个弑君的女子先擒住!”

瑟瑟执着新月弯刀,忍着伤口的剧痛,冷冷而笑,眸光却依旧紧紧盯着被护卫们护着远离她的夜无尘。

夜无尘,算你命大!不过,她不会放过他的。

“太上皇,不可啊!”韩朔听到嘉祥太上皇的命令,哀声求道,“太上皇,您现在应该擒住的人,是伊脉国的贼子,莫寻一欢!”

嘉祥太上皇看到夜无尘已经平安地被侍卫们护着退去,松了一口气,可是,再让侍卫们去寻莫寻一欢,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铁飞扬原本和莫寻一欢一直对决的,在听到嘉祥皇帝要对瑟瑟不利,他一逼一退莫寻一欢,跃到了瑟瑟这边,护在了瑟瑟身前。

莫寻一欢便趁着这一瞬的工夫,放出一道淡蓝色的烟雾,烟遁而去。

嘉祥太上皇的目光凝视着瑟瑟,方才,他驱马前来时,便看到这个女子在杀夜无尘,弑君的行为,他如何能够容忍。

侍卫们得了令,正要向瑟瑟和铁飞扬出手,就在此时,皇宫方向,有烟火突然炸开。有快马传了命令过来,夜无涯的军队和金堂的兵马里应外合,已经占据了皇宫。

而包围圈外,传来了一阵阵铁蹄般的马蹄声,又有一对军队冲了过来,为首之人,正是一向行一事低调的逸王夜无涯。

夜无涯早已从探子口中得了眼前的形势,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快步疾走到嘉祥太上皇面前,一袭蓝衫在夜风中猎猎飘扬,俊美温雅的五官,不知是因为这战事,还是别的原因,平添了几分清酷。

“父皇,儿臣救驽来迟。方才儿臣已经和六弟的兵马联手,将皇宫内的外寇肃清。不知父皇这里情况如何?可是擒住了莫寻一欢那个贼首?”夜无涯沉声说道,声音温雅中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霸气。

嘉祥太上皇似乎直到此刻,才蓦然发现,他还有这么一个皇子。

“无涯,你的武艺,何时也这般高了?”嘉祥太上皇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问题。他实在是太过惊异了,这个默默无闻的孩子,竟也是这般深藏不露的吗?

“父皇,儿臣也是近几年才武艺渐长。六弟是为了肃清外寇,并没有夺位之心,儿臣恳请父皇赦了众位将士!”夜无涯撩越球袍,跪在地上,大声说道。

嘉祥太上皇望着跪在积雪中的夜无涯,深邃的眸中,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他仰首望了一眼天牢的屋檐,再看了看包围圈中的瑟瑟,脸色如同死灰般苍白。

他沉声命令道:“起驾回宫!”

兵将们簇拥着嘉祥太上皇回宫而去。

夜无涯疾步朝瑟瑟走来,看到瑟瑟满身浴血的模样,他墨黑的眸闪过一丝深深的心痛。

他快步走到铁飞扬面前,轻声道:“一定好好好照顾她!”

瑟瑟就在他那句话的尾音里,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

翌日,南越朝堂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嘉祥太上皇虽然病愈,但却无心掌管朝政,而夜无尘大战上受了伤也受了惊,一直处于重病之中,而他勾结伊脉国外寇以及宠幸男宠的事情,终于在南越传开。

嘉祥太上皇废了新帝夜无尘,改立逸王夜无涯为帝,国号:庆逸。

腊月初十这场战事,在南越正史中,只有寥寥几笔。但是,史官还是把它详细地记入到了南越副史中。因为这场战事,有一个重要的人,离开了。

这个人,曾经是南越朝堂上的一个传奇,抑或是一个传说。

那便是璿王夜无烟。

史书中记载,他派人用十五万兵马拖住了朝廷派出的五十万兵马,自己却金蝉脱壳,从江东水道,率五万兵马奇袭绯城,在攻打皇城时,和逸王夜无涯里应外合,控制了南越朝堂。而他,却为了一个女子,身死,将江山拱手送到了逸王夜无涯手中。

*

凤凰台上忆吹一萧伤逝

虎竹新还,龙泉待解,将军奏凯神京。更指间流艳,一曲长萦。小院凭肩私语,空相许、月佳盟。三生誓,无边弱水,惟此濯缨。

狰狞,衣香缱绻,化泪血斑连,染指犹腥。悔千端乖误,酸楚填膺。梦里隔窗相唤,终不顾、啼枕频惊。长遗恨,中宵转侧,蕉雨铃声。

————蕊格儿

瑟瑟已经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昏迷了,仿佛迷迷糊糊的就是做梦,她在黑暗中不断沉浮,昏昏沉沉地半梦半醒,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的折磨中惶惶不安,她似乎能听到周围有人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她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激烈,如同火焰一般火烧火燎。头颅疼痛的似乎要炸开。

她觉得夜无烟似乎就在她身边,可是,她伸出手,却无论如何也抓不住他。眼前,只有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一体。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一子极轻,似乎随时都会飘起来。

瑟瑟再次醒来时,是第二日的午后,雪早已停了。

她缓缓睁开眼,眼角还有尚未干涸的泪水。脸侧的枕头上,亦是润一湿了一片。她眨了眨眼睛,看到头顶上那素白的帐顶,鼻尖处,还有一股腥甜的血的味道。

她慢慢地支起身一子,感觉到一种空前绝后的疲惫,身上的伤口疼的她晃了晃,就连手臂也几乎支撑不起孱弱的身一子,差点扑倒在床榻上。

“我做了一个噩梦!”她自言自语地说道。

“小一姐!我来扶你。”一袭紫衣的紫迷看到瑟瑟醒了,慌忙过来扶住了瑟瑟。

“紫迷,你何时回来的?”瑟瑟木然问道,神色有些恍惚。

“昨日才回来!”紫迷忍着眸中的泪意说道。

“哦,”瑟瑟轻轻哦了一声,道,“紫迷,我做了一个噩梦!”

瑟瑟坐在床畔,原本冷漠的脸上,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凄凉,她嗓音嘶哑地说道:“我梦见……”她抬眸,凄清的眸光在紫迷脸上凝注了一瞬,“梦见……梦见了夜无烟,他……他……”

她眸光凄楚地望向紫迷,神色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迷惘,说了半天,却连一句连贯的句子都没有说成。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个梦,那个可怕的令她心神俱碎的梦。所以,“他”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紫迷忍住眸中的泪意,搀扶着瑟瑟坐到妆台前,微笑道:“小一姐,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别想太多了。紫迷给你梳妆,外面雪停了,我们出去赏雪。”

紫迷轻轻说道,她也多希望那是一场噩梦啊!

紫迷拿出蓖子,开始为瑟瑟梳理长发,然后麻利地为她挽了一个流云髻,捡了一支白色的玉簪簪到了发髻上。

瑟瑟望着镜手中自己憔悴的面容,还有那有些红肿的眼睛。

她终于在梦里哭出来了吗?

她扶着桌子,踉跄着站起身来,也不招呼紫迷,缓步向外走去。紫迷奔过来,为她披了一件雪狐裘。

“我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在梦里还哭了。”她一边走,一边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话,脸上,浮着轻轻浅浅的缥缈的笑意。

院子里,白雪皑皑,触目所及,全是白色。真真是一个粉妆玉琢的水晶琉璃世界。

路旁的每一株梅树上,积雪压在枝头,累累的花一苞和初绽的梅花在积雪下沁出悠悠的暗香。

瑟瑟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身后的雪地上,留下她蜿蜒的脚印。

紫迷派人搬来一个软椅,放在了院中的亭子里。

瑟瑟躺在软椅上,紫迷小心翼翼地将狐裘盖在她身上,午后慵懒的日光斜斜照在她脸上,绝美的脸洁白如雪,好似随时会融化。雪后的天空高远且瓦蓝,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缥缈的流云看起来分外的洁白。

雪停了,梅花开了,日头再次出来了,这个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

瑟瑟垂下头,忽然一阵眼热,那一直淌不下来的眼泪忽然就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伸手去擦,却无论如何也擦不干净,好像是怎么流也没个消停。一颗心更是疼的好似一片枯萎的落叶,奇[﹕]书[﹕]网在冬日的寒风里瑟缩,随风飘零。

夜无涯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瑟瑟都没察觉到。直到身侧忽而伸出一只手,修长的白皙的手指,捏着一块纯白的素帕,去擦她脸颊上奔流不息的泪。

瑟瑟抬起睫一毛一,看到夜无涯俊雅的脸上,那抹宠溺的笑。

“大冷天的,哭什么哭,小心把眼泪冻住了。”夜无涯一边擦着她脸上的泪水,一边轻轻说道。

夜无涯不再穿那袭锦绣蓝衫,而是身着赤红色的宫服,胸前绣着九条五爪困龙,在五色云雾间翻腾,看上去神态倨傲。龙啊,无涯终于执掌了河山社稷,浑身上下褪去了温文和雅静,余下的除了令人只能仰望的尊贵,还有那王气。

而无涯那张俊雅的脸,如今看起来,眉梢眼角也隐隐透露出凛冽和无形的霸气。如今的无涯已经不再是当初温文淡雅的他了,已经深具帝王之气。

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可是瑟瑟依旧坐在软椅上,没有起身,也没有施礼,她没有心情在乎这些虚礼。

“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梦见他……那个梦好可怕,好可怕。所以,我……我才哭了。”瑟瑟抬首,清丽的眸中布满了浓浓的迷惑和痛楚。她将头埋在他的怀中,梦呓一般低语着,心底空荡荡的一片,从未有过的脆弱,从未有过的无助。

夜无涯心中狠狠一震,看到瑟瑟如此憔悴的样子,他几乎有些不敢置信。这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纤纤公子吗?此时的她看上去是如此的脆弱,如同失了伴侣的孤雁,彷徨无依悲恸凄婉。

她下意识的在抗拒那个事实!她不相信那是真的!原来她也有逃避事实的时候。

夜无涯轻轻叹息,他缓步上前,九五之尊的身一子在她面前低低俯身,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那乍然的凉意通过手传入到他心中,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凉了起来。

他定定地说道:“瑟瑟,听我说,你没做梦,那是真的。六弟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为了他,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带着一丝凄楚,但是,吐出的话语却无疑是残忍的。

这话语,一字一字,那么清晰,如同冰冷的雹子,敲碎了她的自欺欺人。

“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怎么可能离开人世,不会的!你骗我!我恨你!”瑟瑟冷冷说道,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隔着厚厚的冬衣,掐的他手臂生疼。清冷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浓浓的凄婉。

“你不信,那好,现在我就带你去他的灵堂,看看他的一尸一身!”他无奈之下,终于下了狠心,冷冷说道。他一用力,将她从软椅上拉了起来,就要带她走。

她一把打落夜无涯的手,定定地站在那里。

“他没有死!”凄婉和悲恸的表情不在,此时,她一脸的宁静,就好似暴风雨后的天空。

她忽然伸手,将那支白色的玉簪从头上拔了下来,一瞬间,满头黑发如同瀑布一般倾泻而下,一直披垂到腰间,和夜无烟那头墨发一样,惊人的长和黑。午后的日光淡淡的笼着她消瘦而单薄的身一子,黑发在曝光下闪着潋滟的波光。瑟瑟无视无涯的惊诧,伸出苍白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只一精一致的银梳,将墨发细细梳理,然后伸手,将头顶上的发绾了一个男子的发髻,用这支玉簪紧紧簪住。

转瞬之间,清美绝丽女子变作了俊美清绝的男子,她容光照人,似乎连日光都为之黯淡。

“我就是夜无烟!”她说,妖娆地笑了。

这一笑,丝毫不见悲戚和哀婉,而是,清纯而明媚的,就如同那朵绽放在积雪下的寒梅,美的令人心碎。

然后,她就在那笑容里缓缓倒地。

这一次,瑟瑟再没有醒过来,她一直在昏睡,和前一次的昏迷不同,她看上去没有做噩梦的迹象,也没有呓语,她睡的很安静很恬静。起初的时候,大家还觉得很欣慰,觉得让她睡一睡,总比一直伤心要好。

可是,一直睡了三日,她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紫迷终于急了,小一姐虽然嘴里不相信璿王已经去了,但是,其实,她心里,还是相信的,否则,她不会这么一睡不醒,一心求死。瑟瑟如今这样子,倘若不是还有呼吸和脉搏,几乎令人以为,她已经不是一个沉睡的人,而是一具冰冷的一尸一体。

这三日,夜无涯每日一下朝,便从宫里赶了过来,守在瑟瑟的床边。不眠不休,他整个人迅速地憔悴下去了。

他握着瑟瑟的冰凉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就像是冰雪铸就的,随时都可能会化去。恐慌,在心头蔓延,他低低地坚定地说道:“瑟瑟,你要醒过来,你还有澈儿,你绝不能就这样一睡不醒。瑟瑟,如果,你还想看到他,就一定要醒过来。否则,你就永远看不到他了。”

他在瑟瑟身边一直说,低低地柔柔地,一直说。白日说,晚上说,直到说到他嗓音暗哑,他终于看到她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那双清澈的眼睛。

“他在哪里,他还活着是不是?”三日三夜的昏睡,没有吃一点东西,她竟然从床榻上猛然坐起身来,急急问道。

无涯彻底呆住了,望着瑟瑟焦急的期待的模样,有些话几乎要冲口而出,然,他终于忍了忍,良久才沙哑着嗓子低低说道:“去看看他吧,今日,是他出殡的日子。”

夜无烟的灵堂设在璿王府。

马车在璿王府门前缓缓停住,瑟瑟起身从马车上下来,入眼,便是门前高挂着的长长的招魂幡,被冷风吹着,时而飘上,时而又轻轻地落下。门口蹲着的两只石狮子也套一上了白色的布条。

府里面处处皆是缟素,屋檐下悬挂着的灯笼全部蒙上了一层白布,在风里摇摇晃晃,透着无声的悲戚。

灵堂之上,悬挂着重重白纱,庄严肃稽,夜无烟的灵框就停置在白色的布幔后。守灵的都是夜无烟的部下,他们含一着热泪,在灵前上香,烧纸,极是轻手轻脚,似乎是怕打扰了他休息一般。

虽然,夜无烟生前曾经造反,然而,夜无涯将夜无烟的起事宣布为驱除外贼,反而对他一番褒扬。朝中的臣子也不是傻子,一来是因为新帝的态度,二来,他们也着实是钦佩夜无烟的。

是以,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瑟瑟缓步走入到灵堂中,满目触目惊心的白色令她心头剧痛,她定定凝立在灵前,光拉长了她纤瘦的身影,映在墙上,虚浮而缥缈,她久久地伫立着,却好似失了言语,只是眼神怔怔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灵框。

她那种茫然若失的神情,那种缥缈而苍白的神色,令观者心中一颤,原本还是有很多部下埋怨她的,要不是因为她,夜无烟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然,看到她,心里突然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哀戚的难受。

就这样,要永远地诀别了。

他活着时,她尚能给自己一个安慰,哪怕是相思,哪怕是痛恨,哪怕是哀怨,可也强过虚无。而如今,人已逝,她的这颗心,却要放到何处?

灵堂内,瑟瑟看到夜无烟僵硬地躺在灵框之中,身上,不再是血肉模糊,穿上了干净的白色寿衣,只是,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模样,脸上,简直烫伤的太严重了。

不知为何,这一次,瑟瑟面对着他的一尸一骸,心中竟是平静的很,竟然再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难道说,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他的逝去,这么快便从哀伤中走了出来?

她细细地看着他的容颜,伸指缓缓从他脸上抚过,目光凝注在他那头墨发上。那夜,这墨发是和血液冰水黏在一起的,她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发似乎是短了许多,而且,不似以前黑亮了。

这,难道也是因为受刑所导致的?

“江姑一娘一,时辰到了,我们要出殡了。”金堂走上前来,极是客气地说道。

金堂换了称呼,不再叫她王妃,王一爷已逝,再没有王妃。而她本没有和他名正言顺成亲。

瑟瑟知晓,其实他们都是有些怨她的。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既没有哭泣,也没有哀伤。她平静地看着他的灵框被抬了出去,抬到了马车上,沿着十里长街,送到了皇陵之中。

“无涯,我要去陪她!你能不能帮我安排?”瑟瑟抬眸,低低问道。

一直沉默的夜无涯望着瑟瑟清冷的面容,轻叹一声,凝声说道:“我能拒绝吗?”摇了摇头,他道:“我去安排!”

皇家的陵园位于皇城北部的岷云山,此山被青江环绕,风景秀丽,山水环境绝佳,乃绝好的风水宝地。眼下是冬日,山中只有松柏青青,寒梅艳艳,以及漫山遍野的积雪。

山中的气温自是不比皇宫,极是幽冷,呼出的气息都是白气。

山中有守灵的房屋,夜无涯命人从山下运来一车火炭,在屋内同时生了两个火炉,屋内才有了一丝暖意。

无涯原本要从宫里拨几个宫女过来陪瑟瑟的,都被瑟瑟回绝了。瑟瑟就连紫迷都没有带着,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后山的山野中居住。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陪着夜无烟。随身携带的,只有一架瑶琴。

每日晚间,月出西山,清冷皎洁的月光笼罩着脉脉远山,清澈的琴音便在山野间缭绕,清曼婉转,丝丝缕缕,如同潇湘夜雨,绵绵不绝。

她演奏的是一首《凤求凰》,一遍一遍不断地弹奏着。

这是娶亲才会演奏的曲子,这原本是一首欢快的曲子,然,瑟瑟却在欢快之中,奏出了哀婉。

她犹记得,当日在水龙岛,他在窗外,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凤求凰》,等着她来和。可是,她却故意弹奏了一首《凤归云》。

那时,她不肯和他的曲子,是因为她心中还是存着芥蒂的,她不想接受他。

可是,如今,她和了他的曲子,可是他又在哪里?

本是鸾凤和鸣的曲子,此刻听来,却是如同孤凤独鸣般哀怨悲戚。

可惜的是,不管她如何弹奏,终究是没有箫音来和了。此时,她是深深体会到当日,夜无烟在窗外吹奏《凤求凰》时的心情,彼时,他是多么希望自己能来相和啊。

夜风拂过,亲一昵地吻着她的月色衣衫,飞扬的发一丝扫过她清绝的面容,清澈的眸中俱是凄婉。

琴音正是高昂之时,琴弦忽然断了一根,指尖一疼,渗出了嫣红的血珠。

瑟瑟呼吸一凝,心狂跳不止,难道说?难道说,他来了?!

夜无烟没有死,他一定没有死!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决计不是他!一定不是他!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可是,瑟瑟依旧不敢回头,她生怕希望落空。听到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她重新挑了弦,继续弹奏着。只是,心中紧张,再也弹不成调。

“好一曲凤求凰,怎地听上去犹如孤雁一只,寂寂而鸣?”一道清冷的女声不无讽刺地说道。

瑟瑟的脸乍然一白,心顿时绝望地下沉,她缓缓回首,只见的不远处的雪地上,凝立着两道人影。

月亮就挂在天边,朦胧而高远,月华柔柔倾泻而下和微茫的雪光互相辉映,照亮了来人的模样,竟然是伊冷雪和侍女玲珑。她们两个俱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

玲珑是夜无烟的侍女,应当是认识这里看守皇陵的李将军的,是以,看到那些兵士遥遥站在远处,并不曾前来阻止。

伊冷雪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裙,墨发绾成云髻,发髻上簪着一朵小小的白花。如此打扮,几欲和漫山的白雪融为一体。只一双黑亮的眼睛,布满了凄迷和哀伤,她一步一步,踩着积雪,缓步走到了江瑟瑟的面前。

瑟瑟起身,两个女子在白雪铠皑中彼此对望。

瑟瑟可以清楚地看到伊冷雪的脸色是那样苍白,神色是那样凄怆,而她眸中的痛楚,是那样深那样浓。

她们的哀伤,为的都是同一个男子。

伊冷雪忽然俯身,伸指在瑟瑟的琴弦上一划,一片铮铮的清音响起,好似一阵乱玉飞一溅,杂乱无章。

她起身,冷冷说道:“凤求凰能让你弹的如此哀怨,倒也是不易!”

瑟瑟没作声,俯身,抱起来搁在地上的瑶琴。

“江瑟瑟,他真的不在了吗?”伊冷雪一字一句说道,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冷,之前,做祭司时,她的声音只是清冷,而如今,是冰冷,冷到了骨子里。然而,语气却不无悲戚,令人听上去几欲心碎。

她的眸光从瑟瑟身上,缓缓转移到眼前那冰冷的墓碑上。望着墓碑上那镌刻着夜无烟名讳的字,她怔怔地走了过去,在墓碑前,缓缓地凝立。

瑟瑟起身,抱起瑶琴,淡淡地望着伊冷雪,她看到她抚一着墓碑,肩头不断地耸一动,似乎在无声啜泣。原来,伊冷雪对于夜无烟,也是一爱一到了极致。

玲珑走到夜无烟的墓前,默默跪了下去,此刻,她亦是泪流满面。

山野寂寂,静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冷月在天边散发着幽远的微茫。

不知过了多久,瑟瑟才发现伊冷雪抱着夜无烟的墓碑,头轻轻地垂了下来,就好似一朵花在一茎一上沉眠,一动也不动。

瑟瑟心中一惊,伊冷雪不会以身殉情了吧?

她疾步走到伊冷雪身边,玲珑也发现了伊冷雪的异状,起身,将她紧抱着墓碑的手掰一开,这才发现她似是已经哭昏了过去,睫一毛一上,俱是点点泪珠。

“外面冷,扶她到屋中去吧!”瑟瑟淡淡说道。

玲珑点了点头,负起伊冷雪,将她背到了瑟瑟所居住的屋内。屋内比之外面暖了许多,玲珑将她放到一张八仙椅上。

瑟瑟神色淡漠地往炉火里添了些炭火,腾起的火苗映的她一张玉脸透出了一丝绯红。

玲珑凝视着瑟瑟淡漠的神色,心情极是复杂,她幽幽说道:“你不伤心吗?王一爷他可是为了你,才会身死的。”

王一爷为了这个女子,四年来,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煎熬之中,而今,又为了她身死,而她,竟看上去一点也不悲伤。

瑟瑟抬眸,她也觉得很奇怪,自从在灵堂上再次看到他的一尸一首,她心中就不再那么悲伤了。或许,在心底深处,她隐隐觉得,他没死。可同时,她似乎又觉得那是个奢望,因为,如若他没死,怎会至今还不曾出现?

瑟瑟心底,其实是极矛盾的。听了玲珑的话,她不知如何回答,起身坐在木案前,将方才断裂的那只琴弦接好,调了调琴弦,又开始抚琴。今日,那首凤求凰她还没有奏完,她不能让他只听半首曲子。

琴声若流水,诉不尽的满腔愁情。

玲珑低首,琴面上竟有着缕缕殷红,这才注意到,瑟瑟的手指方才被断弦割破,再次抚琴,指尖血滴飞一溅,染红了琴面。就连琴音,似乎也带了历历血色。

“江瑟瑟,我不曾想到,你这么快便再次抚琴!”伊冷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幽怨暗含一着一丝得意。

一曲而终,瑟瑟淡淡说道:“我只是要他听一首完整的曲子。”

“江瑟瑟,你为什么不死?他为了你,连一性一命都不要了,可你,为什么不死?你一爱一他吗?”伊冷雪起身,缓步走到瑟瑟面前,脸上泪痕已干,凄楚的神色已经转为愤恨。

“为什么,他要为你做这么多?如果没有你,他就不会死,而我,也总会等到他。可是,他死了,我的梦也就结束了。我为了他做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伊冷雪喃喃说道,神色极是凄婉。

玲珑在一侧,闻言,冷声道:“你为王一爷做什么了?你陷害王一爷的孩子,你嫁祸王一爷所一爱一的女子,你将王一爷的消息送给莫寻一欢,也送给赫连傲天,这就是你为王一爷所做的一切吗?当年在黑山崖上,你被吊在崖边,这个主意恐怕也是你出的吧。你在被莫寻一欢劫走的当天,就已经和莫寻一欢合作了。不是吗?你要让王一爷一无所有身败名裂。这就是你的一爱一吗?”

“玲珑……你……你……”伊冷雪指着玲珑的脸,惊诧中带着一丝了然,“你竟然一直都在监视我?”

玲珑凄然一笑道:“不错,伊祭司,当年,你采了那朵雪莲,救了王一爷的命,也用那朵雪莲救了我的命。我是感激你的,所以,我一直很钦佩你,很维护你。可是,我从来不曾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子。所以,自从王妃跌入到悬崖以后,我在你身边,就只是受王一爷所托,是监视你的!我是王一爷的侍女,我怎么会背叛王一爷呢?”

伊冷雪忽然咯咯笑道:“你说的对,说的对啊,我怎么会忘了,你是他的侍女。我还以为,在那个王府里,你是唯一一个真正对我好的人。可是,为什么,这一次,我从墨城回了北鲁国,你还要跟着我?你不是应该回到他的身边吗?”

玲珑悲悯地望着伊冷雪道:“其实,就算你离开王府,回了北鲁,王一爷还是不放心你。他怕你再和莫寻一欢合作,怕你没有了利用价值被莫寻一欢所杀。要我留在你身边,一来,是保护你,二来,也是为了能及时给王一爷传递消息。”

“他是让你保护我的吗?”伊冷雪喃喃自语道,“他不是很恨我,希望我死吗?他不是说,我企图杀他的妻,杀他的孩儿,所以,早已和他恩仇相抵,再相见,就是仇敌了吗?”

“你是她的恩人,如果有一丝可能,他不会让你死,他希望你能早日回头,不要再做伤人伤己的事情。”玲珑低低说道。

瑟瑟坐在琴案前,听着伊冷雪和玲珑的话,心中极是酸涩。尤其是伊冷雪复述夜无烟的那句话。他说,伊冷雪企图杀他的妻,伤害他的孩儿,恩仇相抵。原来,他心中,始终是当自己是他的妻。

“伊冷雪,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瑟瑟低声说道,伊冷雪被赫连霸天一强一暴,被自己的子民唾弃,从祭司的位子上跌落到凡尘,或许,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承受的吧,“可是,这个世上,我们都是人,平凡的人,不是神。所以,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遭遇痛苦,伤心和一些不能对外人诉说的苦楚,这一切就好比是你骨血中的刀子,你活着一天,便要为它受苦一天。这一把刀子,你的身一体里有,我的身一体有,他的身一体里也有,甚至玲珑,她虽然不说,她也有。可是,如果你能化解它,总有一天你能超脱它带给你的痛苦。从而,忘记那些痛苦,勇敢地继续活下去。”

瑟瑟直视着伊冷雪的脸,凝声说道。

当年跌落到悬崖下,她何其痛苦,可是,她成功地化解了心中那把刀子,没有让它转化为仇恨,也没有让那把刀子控制了她的行为。

伊冷雪凝视着瑟瑟,望着昏黄灯光下,她那苍白的玉脸,清淡的神色,还有眸中那脉脉的光华,这一瞬,她才乍然明白,她是输在什么地方了。怪不得,夜无烟会喜欢她,因为,她的确值得。

她伊冷雪真的比不过她,比不过她的纯净和善良。

伊冷雪的眸中布满了酸涩,她低低说道:“我知道你是一爱一他的,其实,那次在悬崖上,你救我,也是因为一爱一他。你知道我是他的恩人,我若身死,他这一生只会活在良心的谴责里。所以你才奋不顾身的救我,是吗?而他,也是一爱一你的,自从你坠下悬崖,他过的就是生不如死的日子,虽然留我在王府,却是只有伊良寒毒发作时,他才会过去,而他去了,也从来不会好好看我一眼。”

“江瑟瑟,我比不上你,我的确比不上你,所以,我要走了,我要随他去了,但愿来世,我可以赢得了你。”伊冷雪轻轻说道,言罢,唇角流一出了一丝鲜血。

“你怎么了?”借着昏黄的烛火,瑟瑟隐隐发觉伊冷雪的脸色有些不对,脸色惨白中透着一丝暗青。

伊冷雪凄然笑道:“方才,就在你弹琴时,我已经服下了毒一药。“

“你怎么这么傻,王一爷他也许并没有死。”瑟瑟脸色苍白地问道。

“你说什么?”伊冷雪黑眸微微一亮,波光潋滟,然后她又摇了摇头,道:“纵然他没死,我也无颜见他了,死,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只是,只是,江瑟瑟,你也活不成了。”

“什么?”玲珑神色大惊,冷声问道,“你做了什么?”

“江瑟瑟,来之前,我是恨你的,恨你害死了王一爷。可是,你武功那么高,我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所以我只能杀了我自己,然后再让你死。江瑟瑟,对不住,我给你下了盅,连心盅。我下在了你和我的身上。这两只蛊虫是连心的,这样,我若是死了,你便也活不成了。”伊冷雪边说边吐了一口血。

玲珑心中大惊,“你什么时候下蛊了。”

“我下在琴上,我方才弯腰抚琴时,便下在琴上,因为你方才指尖受了伤。我想等你再次抚琴,便会中蛊。可是我没想到你今晚这么快,便再次抚琴了。”伊冷雪神色淡淡地说道。

连心盅!

玲珑的脸刹那间惨白了。

这是世上最毒最厉害的一种蛊毒,说它厉害,是因为身中连心蛊的人,一个人一旦死了,另一只盅便会感应到,便会将它的盅主噬心而死。可是这蛊却偏偏看上去无色无味,人眼是看不到它存在的,任何东西都不能检验出它的毒。因为那不过是一个无形的像雪粒大小的透明虫子。

这种盅毒因为其厉害,早已在世上绝迹了。怎么,伊冷雪手中会有这么厉害的盅毒?

“你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蛊毒?”玲珑咬牙切齿地问道。

“是莫寻一欢给我的,很久以前,他就要我下在王一爷身上,可是我始终没有做,我一直留着,狠不下心去用。我听到王一爷因她而死,所以,我……我恨她,所以,要她陪葬。”伊冷雪断断续续地说道,身上的毒一药似乎是发作了。

玲珑扑了上去,摇撼着伊冷雪道:“伊冷雪,你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啊!”她若是死了,瑟瑟也便活不成了。

“对不住,我真的不行了!江瑟瑟,原来到头来,我们谁也得不到他!他或许没死,可是我们两个都死了。”伊冷雪言罢,坐在椅子上,螓首一垂,真的睡了过去,永远地睡了过去。

室内一片静谧,只有冷风夹一着层层的碎雪呼啸着肆虐的声音。屋内,门窗的缝隙之处也密一合的严严实实,将寒气完全隔绝在外。可是,瑟瑟还是感觉到了冷。

她起身,静静地望着伊冷雪,拿起一块锦帕,将她唇角的血迹擦了擦。

伊冷雪玉白的脸泛着一丝青紫,睫一毛一盖住了那双清冷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了。曾经鲜活的生命,化作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瑟瑟回身坐在椅子上,或许一会儿,她便和她一样了。

她未曾料到,为了要杀她,她竟然先杀了她自己。她对她,确实是恨极了,恨得赔上了自己的命,也要杀了她。

“王妃,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感觉到不舒服?”玲珑疾步走到瑟瑟面前,焦急地问道。

她从瑟瑟脸上,看不出一丝征兆,实在不知道瑟瑟现在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身上的盅毒是不是发作了。

“我没事!”瑟瑟起身,神色如常,一搓一了一搓一冰凉的手,径自走到火炉边,掀一开火炉的盖子,利索地一捅一了一捅一红彤彤的炭火。

其实,她心中很平静,丝毫没有感觉到害怕。

她中了盅毒,如若,夜无烟真的不在了,那么,她便可以去陪他了。

如若,他还活着,听到她中了盅毒,应该会现身的吧。

加了炭火,屋内渐渐暖了起来。

“或许,或许王妃并没有中那个蛊毒,这把瑶琴,还是不要了,赶快扔出去吧。”玲珑起身,便去抱那把瑶琴。

瑟瑟的手忽然一松,火钳子掉落在地上,她伸手按住了胸口。

“王妃,怎么了?发……发作了吗?”玲珑神色大惊,她伸手,扶住了瑟瑟摇摇欲倒的身一子,将瑟瑟搀扶到床畔坐下。

“我去叫人!”玲珑脸色苍白地冲了出去,去寻守卫皇陵的李将军。

瑟瑟坐在床畔,只觉得心口处,好似有万蚁噬心,玉脸上渗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她不知,自己能不能撑住。

房门被什么人推开了,一阵幽凉的夜风灌了进来,一个人出现在门口。一袭宽大的黑袍被夜风吹得随风飘扬,因为是逆着风,一头长发被风吹得尽数拂在他的脸颊上,遮住了他的面目。但是,透过纷乱的发一丝,瑟瑟还是看到了他那双明亮而瑰丽的眼睛。

那人走到瑟瑟身前,伸指,在与瑟瑟胸口点了两下,万蚁噬心的感觉一瞬间消失了。

“莫寻一欢,你……你怎么在这里?”瑟瑟挹眸,定定望着他。

莫寻一欢怎么还留存绯城,他不是应该早离开这里了吗?怎地还留在这里,而且,还是隐身在皇陵之中。

莫寻一欢凝立在屋中,目光静静地行云流水般落在瑟瑟身上,安详而淡然,唇角,带着她看不懂的出尘的笑意。

“我若是离开了,今夜,你不是就要一命归西了吗?”莫寻一欢低首,绝美的脸漾起一抹倾国倾城的笑,“你真的很不让人省心啊!也罢,这么不省心的女人就留给夜无烟吧!”

他轻笑着说道,伸手,将自己身上披着的宽大的黑裘解了下来,再伸指,轻轻一弹,胸口处衣衫的盘扣一粒粒迸开,露出了他健壮而俊美的胸膛。白玉一般散发着温润的光芒,很美,很美。

“你做什么?”瑟瑟后退一步,右手,已经扣住了新月弯刀的刀一柄一。

可是,心口处那才停顿了片刻的噬心之痛又开始疼了。一瞬间,她连握住刀一柄一的力道都没有。

莫寻一欢笑了笑,烛光映照,他的脸,在光晕下映成一一团一模糊的雾,看不清他的容颜,只觉得他很美,美的震撼人心。

他弯腰,从靴子里拔一出一把匕首,伸手,将匕首从刀鞘里拔了出来。很窄很长很薄的小小匕首,在烛火映照下,闪着潋滟而幽冷的光芒。

莫寻一欢将匕首翻转,在自己心口处轻轻一插,鲜血漫出,染红了他玉白的手指。

“瑟瑟,你可曾有一点点一爱一我?”他伸出手指,停留在瑟瑟的脸颊上,黛染的眸,黑的如同永夜,沉沉的,却也闪着一丝比星光还要灼亮的期冀。

“我……我……”瑟瑟的话还不曾说出口,莫寻一欢的手指,已经从她的脸颊上移动到了她的唇上。

带血的手指压住了她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他的脸上绽出一抹笑意,很明媚很皎洁,没有一丝一陰一晦。绝美的脸,眼中情绪如湖水般涟漪,盛满了淡淡的温柔,浅浅的哀愁。

“不要说!”他淡淡说道,其实那个答案他知道。只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问了却又不敢听她的答案。“夜无尘的确没有杀夜无烟,我们听到你们攻到了牢房时,本要用他作人质的,便留了他一命。所以我们从牢房走出来时,他还是活着,虽然的确被折磨的不成一人形。”

他说,声音低低地柔柔地。

一如当年,她初见他时,那个在宴会上宠辱不惊的男子。

瑟瑟心中顿时一喜,她就知道,夜无烟不会死的,一定不会死的。

她眸中忽然绽放的狂喜的光华令莫寻一欢微微凝起了眉,黑眸间闪过一丝黯淡,他长睫一毛一一垂,遮住了眸中的失落。伸指,轻轻地点了瑟瑟的昏睡一穴一。

瑟瑟醒来时,屋内已经没有了莫寻一欢,坐在她身畔的,是夜无涯。环顾一周,屋内除了无涯,就是玲珑,再没有别人了。就连死去的伊冷雪,都已经不在了。

“你怎么来了?”瑟瑟淡淡问道,胸口处隐隐还有一丝疼痛,她轻轻一抚了抚胸口,微微凝了凝眉。

“我怎么能不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守护的人,简直是废物,就不该让伊冷雪来见你的。”夜无涯沉声说道,“别动,你的胸口有一道伤。”夜无涯看到瑟瑟微凝的眉,慌忙说道。

“胸口有一道伤,我现在怎么了?”瑟瑟凝声问道,莫寻一欢把她怎么了?

“你的盅毒解了!是谁给你解得盅毒?”夜无涯定定问道,“是不是,莫寻一欢!”

瑟瑟脸色一僵,问道:“连心盅不是无药可解吗?我的蛊是如何解掉的?”

“连心蛊是无药可解,但是,却有一种解法,那便是用另一个人的心口处的血,将蛊虫引过去。不过,这个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那个人身上,必须有你所中的盅虫的母盅,那样,盅虫才会沿着血从你的伤口钻到他的伤口中去。所以说,连心盅几乎是无解。因为谁知晓这只蛊虫的母蛊在谁的身上,而那个人又肯不肯用这种法子为别人解蛊。”夜无涯静静说道。

“那引了蛊虫过去后,那人的身上便是有两只盅虫了是吗?那……那个人,还可以活吗?还能活吗?”瑟瑟低低问道。

夜无涯眸光思索片刻,淡淡说道:“应该是活不下去了吧!”

“哦!”瑟瑟轻轻“哦”了一声,起身从床榻上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门,望向茫茫的夜色。

月儿依旧挂在天边,冷冷的,淡淡地睥睨着人间,清冷的月光,笼罩着这白茫茫的世界。屋外的每一株树上,都郁结着无数的积雪,风起,雪花一阵又一阵飘落,就好似又一场飞雪……

瑟瑟忽然转身,神色肃穆地问道:“皇上,您打算要去攻打伊脉岛吗?”

夜无涯一呆,自从他登基为帝,就不曾在她的面前自称过朕,而她,似乎也从未将他当过皇帝,不禁没有礼数,就连皇上都没有称呼过。而如今,她乍然这样称呼,他着实愣了愣。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夜无涯一双温雅的眸子定定凝视着瑟瑟,淡淡说道。

“我没有资格管国事,我只是问一问而已,皇上有攻打伊脉国的打算吗?没有别的意思!”瑟瑟再次问道,莫寻一欢虽然做了错事,可是他的国民还是无辜的。

夜无涯叹息一声道:“目前还没有,要看伊脉国的表现了。如果,他们肯臣服,我是不会挑一起战事的。”

瑟瑟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沉默了良久,她淡淡说道:“伊冷雪葬在哪里了?”

玲珑轻轻答道:“葬在后山了!”

“立墓碑了吗?”瑟瑟凝眉问道。伊冷雪自然是不能葬在皇陵的,只有葬在皇陵的后山。不过,伊冷雪毕竟不是南越之人,如今葬在荒野,实在是凄凉。留个墓碑,日后若是北鲁国来人,或许有人会将她接回去。毕竟,她还是伊良的一娘一亲。伊良在北鲁国,也算是皇家之人。

玲珑摇摇头,道:“我作了一个可辨认的标志。”方才瑟瑟出了意外,她们自然没有工夫做墓碑。

瑟瑟点了点头,有记号就好。

“无涯,我想下山。”瑟瑟转首对夜无涯轻轻说道。

既然莫寻一欢说夜无尘没有杀夜无烟,那么这里埋的就不是夜无烟,所以,她也没有必要守在这里了,她要下山。

夜无烟到了哪里?她不知,为何他会不见她,是伤的过重吗?还是,他有什么苦衷。不管如何,她都会把他找出来的!

“好,我也正想和你说,你的爹爹定安侯已经回府了,你该回府去见见他了!”夜无涯轻声说道。

“你说是谁?定安侯,我爹爹?”瑟瑟抬睫问道。她的爹爹,不是四年前,已经死在了牢狱之中了吗?

“是!”夜无涯笑了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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