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风过西湖千竹悲
三十天后,何安下学到了切双眼皮的技术,就明白了店主夫人的双眼皮是天生的。切出的双眼皮,闭眼时会显现刀痕,而天生的在闭眼后则是平一滑的一整片。
店主夫人眼神清亮,总是双眼瞪得大大,,何安下看到她闭眼是难得的机缘。那天中午,店主坐在门口等着病人上门,不由得打起盹来,忽然摔倒在地。何安下扶店主去了里屋卧室。
夫人正躺在床 上午睡,闭合的眼皮仿佛荷叶,是完整的一片。何安下本想叫醒夫人,而店主冲他摆摆手,自己上床 ,依偎在了夫人身边,一会儿就睡着了。
何安下退出卧室,心中颇为感慨,他们夫妻的睡相,正是“相依为命”一词最生动的写照。后来的日子里,店主经常会打盹摔倒在地,何安下认为是男人进中年后一精一力衰弱了。
在一个没有病人的下午,何安下对店主说:“你在山上的情一欲魔障,主要是你没有修炼呼吸,调整呼吸就可以克服素食引发的虚火了。”店主喃喃道:“紫云阁很保守,说要考验我三年,才教这个。”
何安下:“我倒是懂,此法能清爽神志,想不想学?”店主瞟了何安下一眼,并没有一丝向往。但店主还是跟何安下学了,两人每天早晨去西湖边,坐在石凳上面对湖水吐故纳新,何安下仿佛又回到了山中岁月,而店主并不是很上心,常会坐一会就睡着了。
店主蜷曲在石凳上,睡得像个小孩,纯洁得令何安下不忍惊动他。但何安下每次都很快地把他拍醒,因为石凳的冰凉就像深山的寒气,足以渗透到人的内脏。
他们旁边有一片竹林,有风吹过时,竹叶声和缓得犹如沉睡人的喘息。一天,何安下拍醒店主,对他说:“孩子之所以能够成长,因为他和大自然是一体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人身上的自然越来越少,于是就病弱衰老。但呼吸是大自然在人一体 上安装的密码,倾听呼吸就是接近大自然。希望你认真修炼,一定能治好晕厥的毛病。”
店主怔怔地看着何安下,说:“你是好人。但我的晕厥不是病而是毒。”
店主比夫人一大十五岁,一年前,他俩夫妻生活已不和谐。为此,店主开始喝一种叫“黑腐芋”的草药,据说可以刺激男一性一能力。
三个月前,他开始头痛,有时两眼会瞬间失明。他走访了西湖名医崔道融,得到的诊断是,他只剩半年寿命。
何安下大惊,急忙说:“你不能再喝黑腐芋了!”店主淡然一笑,转头望着西湖,一片水波来而又去。店主:“其实你的听呼吸法门,我也知道,但我不会去修,因为我本是为了情一欲,方才下山的。”
这时竹林被风吹动,沙沙作响,仿佛男一性一低沉的哭泣。店主:“山上山下的奔波,令我悟出一个道理——其实成仙是没有意义的,与其无聊地活上千年,不如快乐地度过一宿。”
何安下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不辞辛劳地料理医馆业务,不再让夫人做菜,他来负责一日三餐。他像一奴一隶般拼命干活,直到半年后店主逝世。
按照遗嘱,店主的葬礼办得十分简朴,只是要求给他守灵七天。七天中,夫人哭晕过几次,都是何安下将她抱回卧室。看着她美丽的双眼皮生出了黑色,何安下总是隐隐心痛。
半年来,何安下几次想告诉她真相,相信她会制止店主服药。但店主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他没有权利去干扰。他只能安慰自己,当他出现的时候,悲剧已经发生,他所能做的,就是看着悲剧完成。
守灵结束后,夫人带着孩子回浙一江一 老家,何安下继续料理医馆生意,每月给夫人寄十块银元。他觉得自己将永远留在这里,修道已成了一个荒诞的旧梦,因为他要负担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生活。
十年后,那孩子将长大,会有赡养母亲的能力。而他仍会每月寄去十元钱,这是他一生的任务,好了,永远留在这里了。
把杭州人都切成双眼皮——这是何安下的远大计划,但他永远来不及实施了。三个月后,夫人回到杭州,嫁给了名医崔道融,然后夫人卖掉“男科馆”的房产,何安下被赶出了门。
他带走的唯一物品,就是那件旧道袍。道袍捆成一卷,包一皮在一张报纸中,拿着它,何安下无目的地走着,忽然听到一片竹声。
这正是他和店主锻炼呼吸的地方,何安下抚一摸一着石凳,坐了下来,眼前湖水的波纹犹如夫人的双眼皮,自然天成。
黑腐芋中也许混入了毒一药,崔道融和夫人也许早已通一奸一,何安下这样想着,忽然感到极度困倦,他倒在石凳上,蜷曲着睡着,正是店主的姿势。
但他知道,没有人会将他拍醒,石凳的冰凉已渗进了内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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