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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直到被卓临城带出人群,孙菀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戛然止住脚步,望着他的侧脸,期期艾艾地问:“卓临城,你这是干什么。”
  “你还想站在这里被人拍?”卓临城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
  “可是……”孙菀茫然回头望过去,“我正在工作啊!这样走了,章姐会灭了我的!”
  卓临城按压着火气,又问了一遍:“你确定要回去。”
  孙菀眼中闪过些彷徨、畏缩,“我……可是我的工资,还有我的衣服……我不能走。”
  她转身就要往那边走,卓临城飞快探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怫然挑眉,“需要我提醒下你吗?如果你今天可以为了钱抛弃底线,穿成这样站在那里,明天你也可能会为了钱,穿得更少,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没有衣服可穿。”
  孙菀脸色骤然变白,全身的血液都因他这番毫无情面的话冻住。她黯然垂下头,是啊,他说的何尝没有道理?
  见她不再抵抗,卓临城放软语气,“把你老板电话给我。我找人去处理后续的问题。”
  孙菀此时惝恍得像浮在茫茫海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进退,而面前这个人,就像是她的浮木,这一刻,她无条件地依赖他。她低低地嗯了一声,将章姐的电话报给了他。
  他拨了一个电话,让电话那端的人务必尽快联系章姐,处理孙菀单方面违约的事情。
  打完电话,他拍了拍孙菀的肩,“没事了。跟我走。”
  孙菀瞥了眼E5,“你不去看车了吗。”
  “那个不急。”
  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带着孙菀穿过几个场馆,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
  他将车调出车库,开到一家奢华宾馆前,泊了车,领着孙菀快步走进大堂。
  上电梯时,电梯里的客人都用看不正经女人的目光看着孙菀。孙菀窘得直冒冷汗,一个劲儿扯卓临城西服下摆,恨不得缩进他的衣服里,变成一个小套娃。
  一个香港阔太鄙夷地盯着一脸浓妆的孙菀,顺带连这家宾馆都看贱,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对身边人说:“内地宾馆咁差,有钱什么人都可以进?下次唔住这家。”
  孙菀听完,只差砰一声化成烟雾消失掉。
  电梯到达顶层后,她低着头,轻飘飘地踩着厚实的地毯随卓临城往前走。
  卓临城打开尽头处的房门,温和地说:“一会儿洗个澡,休息下。我的助理Holly很快会处理好。”
  孙菀点点头,红着脸脱下身上的西装递给他。
  卓临城没有接,目光不自觉从她纤细光洁的腰滑到她修长笔直的莹白双腿上。宾馆幽暗的光线下,她光裸的身体泛出象牙般的诱人光泽。空气里,瞬间多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氛。
  良久,他避开眼神,接过她手里的衣服,“浴室就在你背后。壁橱里有浴袍,你可以放心用。”
  孙菀没有说话,返身折进浴室。她在热水下淋了很久,直到身体里的疲惫和寒意悉数被冲走,才赤脚走出浴缸。
  打开壁橱门,一股实木的香气和孙菀熟悉的、属于他的忍冬木香扑鼻而来,这缠绵的香气让她有些头晕目眩。她凝神扫一眼壁橱内,里面挂着几件不同材质的男士浴袍,整齐叠放着男士的内衣裤。这太过隐私的一幕让孙菀更加尴尬,她咬了下唇,抓过一件看上去比较中性的白绒浴袍穿上,又将头发吹至半干,这才犹犹豫豫地出了门。
  客厅的窗帘已经拉开,正在切换电视频道的卓临城敏感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喝点咖啡。”
  孙菀坐下,捧着浓香的咖啡,往四下里一看,忍不住问:“你常住在这里。”
  卓临城没有否认。
  她犹豫了一下又问:“为什么你们总喜欢常年住在宾馆里?住在家里多好,不但省钱,而且温馨。”
  孙菀委实觉得常年住在宾馆的人,给旁人一种浪荡不羁的感觉。
  卓临城捕捉到了她的言下之意,浅啜了口咖啡后解释道:“这里是我投建的,所以,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家。”
  孙菀哦了一声,“那……我好像坏你生意了?刚才那位太太以后都不会来这里住了。”
  卓临城唇上绽出温柔的微笑,“你放心,她那么说,只是嫉妒你漂亮。”
  孙菀目光闪烁了一下,没有接他的话茬。
  卓临城正欲开口说些什么,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听完电话后,温和地对她说:“事情已经处理好了,那位章姐不会责怪你了。另外,Holly还帮你拿回了衣物和今天的报酬。”
  孙菀听完,松了口气,却不禁心下惆怅:断了章姐这条路,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迅速赚到钱,再求厉娅只怕是不可能了。
  卓临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最近很需要钱。”
  孙菀蹙着眉,声音枯涩地说:“我一个朋友家里出了点事情,很需要钱。”
  卓临城心下了然,淡淡问道:“男朋友。”
  孙菀点了点头。
  良久,卓临城才说:“站在男人的立场上,我想提醒你,千万不要用这种方式帮助男人。因为,你这是在侵犯他的尊严,侮辱他的能力。”
  孙菀水润亮泽的双眸里闪过些许忧悒,她失神地说:“我知道,但我没有办法……我没办法见死不救。”
  卓临城眯了眯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孙菀斜眼看他,“你在看什么。”
  卓临城浅浅一笑,“我在看,你头上有没有天使的光环。”
  孙菀见他打趣她,低头噤了声。
  卓临城见此情状,收起笑,柔声问:“需要多少钱?我借给你。”
  孙菀连忙摆手,“不、不……我有手有脚的,可以自己赚。”
  孙菀从小深受父亲教诲,无论什么状况,都不可以向人举债。
  “你就当帮我建了座七级浮屠。”
  孙菀望着他的脸,久久不说话,心底摇摆不定。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孙菀揶揄回去,“我也在看,你头上有没有天使的光环。”
  末了,她还是摆摆手,“多谢你的好意了,我不习惯借钱。”
  卓临城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后,他说:“不如,你来替我工作吧。前些时间,有本商业杂志约我做一个几万字的人物专题,我个人不太喜欢被陌生人贴身访问,又担心对方编辑不能理解我想表达的东西,所以,这件事情还一直悬着。我听厉娅说,你的文笔和洞察力都不错,不如你来给我写这个专题吧。”
  “人物传记吗?”孙菀考量了一下。大学以来,她没少帮各大新闻、杂志写人物专题,她采写过的主角事后都很满意她写的传记。如果是做这个,孙菀倒还有自信。
  “明面上是写我的生活、创业史,实际上是要帮我做软宣。”顿了顿,他在商言商地说,“如果你能写到我满意,报酬会很优厚,不会低于千字千元。”
  孙菀思虑片刻,望着他粲然一笑,“放心吧,我会让你满意的,卓——老——板!”
  卓临城像是被她的笑所感染,轻声笑了出来。
  孙菀拿到自己的东西后,再三向卓临城的那位女助理Holly表达了感激之情后,就向卓临城提出了告辞。卓临城跟她约好第一次采访的时间,让Holly预付了孙菀一半的报酬。
  孙菀没有推拒,在心里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卓临城这篇稿子写到完美。
  第二天一早,孙菀把在宿舍煲了一晚上的鸽子汤带去了鼓楼医院。
  不知是否钱能通神,萧妈妈的浑身的浮肿已经消了下去,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孙菀看着这样的她,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很值得。
  萧妈妈与萧寻继父见了孙菀,且是欢欣且是感激。孙菀生怕他们跟她说什么感激的话,忙在萧妈妈床前坐下,拿出鸽子汤,一勺勺吹凉了往她嘴里喂。萧妈妈气息微弱地伸出手,在孙菀脸上抚了抚,却不说话,深陷的眼睛里渐渐沁出点湿润。
  喂了小半碗汤,孙菀又小心翼翼地拿勺子割下鸽子肉,一点点往她嘴里喂。正喂着,萧妈妈的目光缓缓转向了孙菀身后。
  孙菀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多日不见的萧寻正站在她的身后,目光幽深地看着她。
  孙菀惊了一下,正想开口说点什么。他一言不发地接过她手里的碗,动作熟稔地喂起妈妈来。
  孙菀静立在一旁,忐忑不安地看着他。
  给妈妈喂完吃的,萧寻又服侍她睡下,这才转头对孙菀说了句:“跟我出来一下。”
  医院的走廊上,孙菀和萧寻隔了一米宽的距离,并肩站着。
  良久,萧寻声音沙哑地说:“谢谢你。”
  孙菀敏感地捕捉到他声音的异样,和他身上越发浓烈的烟味,心揪得厉害,“有必要跟我这样客气吗。”
  “真的对不起,我还是拖累你了。”
  孙菀有点生气,“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同样的,以后我的事情也就是你的事情。你总这样跟我生分,是想提醒我,我们的感情,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吗。”
  她趁着那点怒气,理直气壮地从包里翻出Holly昨天给她包好的两万块,递到他手边,“这里还有一点钱,是我给阿姨的心意。”
  萧寻目光一炙,下意识地将那个信封挡开。
  “不用,后续的钱,我自己想办法。”萧寻定定地站着,语气疏离地说。
  孙菀愣了一下,抿着唇,黯然看着他漠然的侧脸。
  他淡淡地补了一句道:“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弄到这些钱的,但肯定都不容易。我不需要你为我奔波,劳心劳力。”
  “可是阿姨需要!”孙菀忽然变得尖刻起来,“萧寻,你太自高自大了!你为什么不能为了阿姨暂时把你的那些顾忌放一放,接受我的好意呢。”
  萧寻亦锁眉看向她,“孙菀,我不想让我们的感情里掺杂进太复杂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救赎也是一种毁灭。”
  孙菀的情绪因他那声冰冷的“孙菀”激动了起来,“你觉得我自以为是?你也觉得我像个多管闲事的救世主。”
  “不,我没有这样以为。你是个好女孩,可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压力很大。”
  闻言,孙菀不自觉呼出一口冷气,她眼圈泛红地看着他,“我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你觉得有压力?”孙菀觉得一种刺骨的冷漫上了她的肩头。
  曾几何时,她以为面前的男人很阳光,原来他不过是一面会反射阳光给别人看的镜子,自己永远都无法被暖透。
  良久,她哽咽着牵起他的手,“你要是总和我分这么清,那我会以为,你这一辈子都会和我分这么清的。这些钱我留着没用,就当你借我的,先给阿姨治病吧。”
  说完,她看也不看他,和他擦身而过。
  他在背后叫了她一声,她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回头。
  周六那天,孙菀如约去了万乘,对卓临城做了第一次访问。
  访问最初,孙菀公事公办地对卓临城的身家背景做了下了解,这才得知他名下除了万乘以及上次去过的酒店外,最主要的产业当属他大学时和几个A大精英一起创建的万华证券。作为一个小散户,孙菀对这几年声名鹊起的万华还是有所了解的。
  卓临城简单和她聊了聊万华的发展后,又吐露他打算进军房地产业和电影业。
  孙菀听说他打算玩电影,忍不住跳出记者的角色感慨,“看来你真的很有钱,有钱到可以拿来烧着玩……”
  卓临城笑了笑,“虽然现在看起来,做电影是只赔不赚的事情,但是长远来看,还是有其好处的。”
  孙菀没有往深处想,“那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卓临城避开房地产的话题不谈,提了句,“我的影视公司已经开始在运营了,马上就要拍第一部电影。不知道厉娅跟你提过没有,她是这部电影的女B角,也是我们公司唯一一个签约艺人。”
  孙菀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原来,你是为娅娅才开的影视公司。”
  卓临城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孙菀慨然想,不枉厉娅那么全心全意地爱她,原来他也同样是实心实意地爱着她、宠着她呢。
  一念转过,失落感像一条冰冷的蛇,哧溜一声钻入她的心中。对比厉娅和卓临城这盛大如花的爱情,她和萧寻的爱情未免太凄冷了些。
  静了静,孙菀很快调整好心情,看了眼采访提示,准备切入下个问题。这时,卓临城对她做了个稍等的手势,拿出正在振动的手机,步向会客厅外的阳台。
  几分钟后,心情大好的卓临城拿起外套对孙菀说:“走,跟我去个地方。”
  孙菀一头雾水地说:“可是今天的访问还有大半没做呢。”
  卓临城垂头笑看她,“你们搞创作的,难道不用深入人物生活吗?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最真实的生活。”
  孙菀恍然大悟,再不多话,收拾好录音笔和本子,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当卓临城的车驶入豪华住宅区时,孙菀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全神戒备地望着卓临城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去我家吃午餐。”卓临城愉悦地说,“你的口福不错。我哥今天带女朋友回家见家长,我妈亲自下厨,让我回家吃饭。”
  孙菀脱口而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场合去他家吃饭?
  孙菀纵然迟钝,但是这么久来,她对卓临城的家境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的爸爸早年创业福派公司,白手起家。他的哥哥子承父业,继续把公司发展壮大。现在福派已经是一个产业巨大的跨国企业。卓临城的父亲和哥哥也都是在富豪榜中榜上有名的,是国内炙手可热的著名企业家。
  孙菀有种被坑的感觉,恨不得马上解开安全带从车里跳下去。
  一向机敏的卓临城好像完全不知道她阴晴不定的表情为何而来,“不用太紧张,就当去吃个工作餐。”
  孙菀回头望望两边植满松柏的甬道,知道再没办法反悔,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她憋了好大一股气在心里,沉着脸,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嘀咕:“你这人……其实还挺阴险的。”
  “嗯?”正在想心事的卓临城没有留意她说的什么,挑眉看向她。
  孙菀顿时软了下去,吞吞吐吐地说:“我是说,早知道我应该去买点水果……什么的。”
  卓临城停好车,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搭在她身后的靠背上,慢慢逼近她,“买水果认门啊?是不是有点急了?我担心爸妈还没做好双喜临门的准备。”
  孙菀往后仰了仰身子,气鼓鼓地说:“你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你可劲儿奚落我吧,等你娶娅娅那天,包再多开门费都别想让我放人。”
  “我怕你是等不到那天了。”卓临城轻笑一声,“顺便再给你条忠告——善待给你发薪水的人。”
  孙菀只好选择沉默。
  卓临城下车后,从后备箱里选出两瓶红酒,绕到孙菀那边把门打开,“拿上这个,当是你买的。”
  孙菀点点头,接过东西下车,忐忑的心总算略定了定。
  和孙菀想象中的不同,卓临城的父母都是极随和可亲的人。卓父虽然身材高大,面目威严,但一身的磊落正气,让人观之可敬,而非望而生畏。卓母长得慈眉善目,气质优雅文秀,一口吴侬软语,谈吐从容,没有半点俗气。至于卓临城的大哥卓远征,更是风趣善谑、痛快豪爽。
  不过一顿饭的工夫,孙菀就对卓临城的家人生出了强烈的好感,连起先端着的那点内敛沉默都渐渐放开,自然而然地和他们谈笑风生起来。
  卓母似和孙菀极有眼缘,饭后就一直拉着孙菀和卓远征的女朋友拉家常。卓远征的女朋友长得纤弱,性格也很内向,除了回答卓母的问题,大多时候都是三缄其口。卓母知道她紧张,便善解人意地把话题引到孙菀身上。
  得知孙菀在A大读书,是卓临城的学妹后,卓母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她家的事情。谁知等孙菀聊到她爸爸孙大成时,卓母居然惊讶地问:“你说你爸爸年轻时写小说,他是不是写《白色羽毛》的那个孙大成。”
  在等到孙菀肯定答复后,她居然有些激动,“哎呀,我年轻时很爱文学,看过你爸爸好多篇小说,现在都还记忆犹新哪!真可惜,你爸爸居然那么年轻就过世了。”
  说完,她感慨地上下端详了下孙菀,“不愧是书香门第家的孩子,端庄持重,长得也秀气。”
  孙菀尴尬地笑了笑——这场面,怎么越来越像见家长了?
  她趁卓母不注意,向不远处的卓临城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卓临城笑意盈盈地看着她,丝毫没有英雄救美的意思,反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表情。
  于是,孙菀又把目光里的内容换成了三个字:算你狠。
  那年寒假来得很早,孙菀因为要帮忙照顾萧妈妈,过得很不安生。好在那年黎美静刚进化成麻友,全然无暇顾及孙菀,倒让孙菀松了很大一口气。
  这天傍晚,孙菀将炖好的白果老鸭汤送去医院。她刚走到住院部楼下,不想却看见萧寻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一株白玉兰树下说话,远远看上去,他们像是在争执些什么,萧寻的表情有些愤怒、激动。
  孙菀原地踌躇了一阵,正准备上前,却见那个男人一把握住萧寻的肩膀,快速地说着什么。萧寻重重地挥开他,越过他往前走,没走出几步,他就发现了对面的孙菀。
  他像是被人猛地点住了穴道,猝然呆立原地,神色里透着点怪异的尴尬。
  孙菀好像被他的尴尬传染,也愣在原地,一时进退无据。
  自从上次因钱吵过一架后,两人都冷静了下来。彼此私下自省一番后,孙菀学会万事不自作主张,如今,她哪怕准备一粥一蔬都要先征求萧寻的意见;而萧寻也不再那么强烈反对她来医院看自己妈妈,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会主动打电话请孙菀帮忙照看。
  两人维系着表面的和平,携手在这段看似坚不可摧,其实四分五裂的关系里前行,小心得如履薄冰。
  孙菀正自胡思乱想之际,萧寻已经将余怒和那些尴尬的情绪收拾好。他快步上前,接过孙菀手上的保温盒,轻轻抱了抱她,“冷吗。”
  孙菀伏在他怀里,看着他身后那个男人缓步朝他们走来。
  直到那人走近,孙菀才看清楚那个年轻男人长着双阴鸷得让人生畏的眼睛,一张干净的脸谈不上英俊,却绝对神采奕奕。
  孙菀莫名地不喜欢这个男人,不喜欢他太有穿透力的眼神,也不喜欢他睥睨一切的高傲神情。
  “萧寻啊,这是你的小女友?挺可爱的嘛。”
  那个男人走到他们面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孙菀。孙菀被他笑得发寒,忙问:“这是。”
  萧寻淡淡说:“这是我师兄赵一霆。”
  出于礼貌,孙菀朝赵一霆点了点头,“师兄好,我叫孙菀。”
  赵一霆没有看她,拍了下萧寻的肩膀,“我刚才说的事情,你考虑好了再给我答复。你是我最欣赏的师弟,我不想看到你把才华浪费在银行柜台里。”
  说着,他弯下腰,眸光深深地盯着孙菀,像逗小孩子那样说:“小妹妹,我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朝住院部出口走去。
  孙菀望着他的背影,“你师兄让你考虑什么。”
  萧寻牵她的手紧了紧,“没什么。我们先上去吧。”
  孙菀和萧寻照顾萧妈妈吃完晚餐,又陪她在走廊里走了半个小时,等她安然睡下后,他们才双双离开了医院。
  等车时,孙菀要坐的那班公车久久不至。只穿一件大衣配毛衣裙的孙菀饶是缩在萧寻怀里,还是冻得直发抖。萧寻摸了摸她的肩膀说:“穿这么少?前面有家商场,我去给你买件衣服吧。”
  孙菀哪里肯要,红着鼻子说:“不用买,我的衣服多得穿不过来。再说,车马上就要来了。”
  萧寻轻轻抚着她的肩,“我送你的和你自己的,又怎么会一样。”
  “可是……”孙菀欲言又止。
  “不用担心,我前段时间帮赵一霆做了一单事情,他今天给我结算了工资,还算优厚。”萧寻用拇指摩挲了下孙菀的脸,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孙菀便没有再推拒,乖顺地跟着他,往附近那家商场走去。
  时近年关,商场在搞促销,然而促销的策略却是那种最不划算的满额送券制,孙菀算来算去,哪怕只是买一件普通的线衫都要数百块,遑论大衣、羽绒服。
  在商场逛了一圈,孙菀不是嫌这件款式老土,就是嫌那件颜色不好看,偶尔碰到特别衬她的衣服,就嫌尺码不够好。短短一个小时内,她扮足了挑剔顾客的角色,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嫌衣服贵。
  逛完所有女装门店,孙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萧寻,“刚才我看见附近有一排外贸店,要不我们去那边淘淘吧。”
  萧寻自然欣然陪同。
  孙菀从头至尾将十几家外贸店逛完,终于将目光锁定在一件性价比很高的日单黑色羊毛呢大衣上,那件大衣穿在孙菀身上,不但完全贴合她的曲线,而且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高挑纤细,气质出众。孙菀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恋恋不舍地脱下,开始使出她杀价功底,和老板杀起价来。
  那女老板见她有意要这件衣服,又见她带着男朋友,所以咬死了价格,一分都不肯松动。
  萧寻几度准备结账了事,却被孙菀牵住。
  以她常年混迹批发市场的功底来看,这件衣服起码多叫了一百块,一百块能给阿姨买多少有营养的菜啊?这样一换算,她决意要把价钱磨下来。
  她将那件衣服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终于在里衬处找到一个补过的破洞。店主见被她发现了那个破洞,讪讪地主动降了二十块钱。
  这时,萧寻上前拍了拍孙菀,“菀菀,算了。我们不要这件了。”
  孙菀的目光仍在那衣服上,“没关系,里衬的瑕疵而已。”
  说话间,她忽然发现那件大衣领口处掉了一粒扣子,放下衣服,有些小郁闷地说:“老板,这里掉了扣子。”
  老板见连着被发现两个问题,脸色有点挂不住,似乎怕到手的生意飞走,连忙爽快地说:“衣对有缘人,既然你这么适合这衣服,我就当留个回头客,给你打个六点五折吧。这是最低价,再不能少了。”
  孙菀欣喜地点头,笑靥如花地对那老板说:“谢谢你啊,老板,帮我包起来吧。”
  说完,她回头去看萧寻,却见萧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退到了店门口。他深锁着眉头,红着双眼,泫然看着她。
  孙菀有些恍惚,不知道萧寻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她从那里面读到了——诀别。
  很快,孙菀就知道赵一霆让萧寻考虑的是什么了。
  短短几天,萧寻就单方面结束了银行的实习工作,进了一家证券公司,做了证券分析师。
  孙菀虽然不喜欢阴阳怪气的赵一霆,但着实为萧寻能找到合适的平台而开心。她坚信她的萧寻一定会从分析师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操盘手,最终拥有自己的远大前程。
  孙菀激动地在电话里问东问西,但是萧寻的态度始终淡淡的,好像对这份工作的前景并不是特别看好。
  孙菀并没有察觉到他情绪低落,只当他是太累了,一头热地准备找一家西餐厅庆祝。挂电话前,孙菀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公司名称,当听到萧寻回复“万华”时,孙菀一下蒙了——卓临城的万华……未免也太巧!
  她百感交集地挂完电话,坐在书桌前发呆。
  前几天,厉娅刚欢天喜地告诉她,卓临城为她投拍的第一部电影开机了,虽然只是女二号,但是她的戏份抢眼,足够秒杀那个用来撑票房的女主角。
  卓临城……她在心里轻轻念了遍这个名字,自从他出现以后,她和她身边的人,都直接或间接地得到他的帮助。头一次,她开始相信“命中贵人”这个说法。
  月底,孙菀如约去万华给卓临城做最后一次补充访问。
  下午三点,孙菀刚到万华所在的大厦,就见Holly早早等在了大堂。见了孙菀,Holly忙将带到她电梯里,并解释说卓临城刚刚接到一个会议通知,不得不将他们约好的访谈推后。
  Holly代表卓临城向孙菀致歉后,将她带到五十三层的会客室。
  似怕她无聊,Holly殷勤地为她端来咖啡和零食、杂志后,又作势准备坐下陪她聊天。孙菀心知Holly是卓临城最得力的助理,此刻,她被卓临城留在这里招呼自己着实大材小用了些。
  孙菀忙很识时务地让Holly去处理自己的工作,并坦言她绝对有自得其乐的能力。
  Holly走后,孙菀将电视声音调小,安静地窝在沙发上看起杂志来。
  等她气定神闲将几大本杂志翻完,窗外的天光已经渐渐暗淡了下来。孙菀看了眼时间,见已经快下午五点,不免有些浮躁起来。
  她给自己续了杯咖啡,起身走到窗前向外张望。站在如此高的地方往下张望,条条马路细窄得像弄堂,见缝插针的楼群将城市挤得很紧、很深。
  她的目光在这长久的凝望中恍惚,一颗心飘向越来越黑的天空深处。渐渐的,她眼前不再有高楼,也不再有马路,眼皮下的世界变成了一道道深深的裂谷,那里流淌着灰白色的河流。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灰白色的河上渐渐亮起星罗棋布的灯光。这些奇趣的想象让孙菀觉得轻松,嘴角缓缓勾起了些许笑意。
  “又在发呆。”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孙菀听到卓临城的声音。
  等得太久,孙菀已经没了惊喜,略略侧了下头,懒懒地保持着临窗而立的姿势。
  卓临城松了松领带,站在她身后,低柔地问:“心情不好。”
  孙菀回头看他,正准备笑一下,却被打断,“免了,不用强颜欢笑。”
  “经常见你这么靠着窗子发呆,你都在想些什么。”
  “你什么时候又看见过我发呆。”
  “太多次了。比如后海那次,你一个人在外面看荷花,连我从你背后走过,都没有察觉。我很好奇,你每次都在想什么。”
  “大多数时候都在胡乱地想。然后就会很失落,比方说,看久了外面的万家灯火,我就会失落地想,这么大一个城市,却没有一盏灯是属于我的。这么多行走其间的人,也没有一个是属于我的。”
  卓临城悠悠出了口气,“看来你的心情确实不好。”
  见孙菀还一副恹恹的表情,他半真半假地补了一句,“如果你真那么耿耿于怀,从今往后,我让人每天晚上都把这间屋子的灯为你亮着。”
  孙菀心里微微颤动了一下,但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们抓紧把剩下的几个问题问了吧。”
  卓临城抬腕看了下腕表,“不如一起先吃个饭。”
  孙菀警惕地看着他。
  他垂眸注视着她,嘴角一勾,“放心,这次真的只是个工作餐。”
  孙菀见他态度坚定,又实在不想跟这位大忙人改约时间,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
  卓临城的车刚从车库驶到路面上,就被晚高峰堵在了万华公司的正对面。
  卓临城打开车载音响,车内响起一支抒情蓝调,顿时掩去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哗。刚开过一次大会,他似乎有些疲惫,慵懒仰靠在沙发后背上,右手食指随着音乐的节拍轻轻叩着方向盘。
  精神萎靡的孙菀差点没被这枯燥的敲击声催眠了去,但又生怕在他面前失仪,忙展眼看向马路对面的大厦。
  此刻正是下班时分,大厦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孙菀出神地望着那旋转门,暗想,不知道萧寻下班了没有?他知不知道她现在就在他楼下?
  孙菀正想着萧寻,下一刻,那个人就从旋转门后转了出来。孙菀顿时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着一身正装的萧寻,若非此刻有工作在身,她恨不得拉开车门飞奔去他那边。
  卓临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往大厦那边看去,见了萧寻,他不确定地问:“你认识他。”
  孙菀咬了下唇,“他……就是我男朋友,现在在你公司工作。”
  卓临城诧异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看住低头站在台阶上的萧寻,“我知道他,他是我们公司执行董事赵一霆推荐过来的。因为是破格录用,我亲自面试了他。”
  孙菀眼巴巴地看着他,恨不得他多说些有关萧寻的事情。
  卓临城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偏抿了唇,惜语如金起来。
  孙菀忍不住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错。”
  “啊……只是不错啊。”孙菀语气更加失落起来。
  卓临城斜了她一眼,“赵一霆似乎很器重他,他刚进来,赵一霆就自己拿钱出来,让他做仓给我看。看样子,赵一霆是想尽快把他培养成操盘手。”
  见孙菀仍旧一脸期待地看着他,卓临城沉吟片刻后说:“你这位男友眼光和头脑都不错,不过心太大,急功近利,你……”
  像是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叮嘱,他终究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孙菀的耳朵只听得进有关萧寻的好话,至于他最后那句欲言又止的话,当没听见。她望着萧寻喃喃地说:“没想到赵师兄人居然这么好……”
  卓临城的这番话让孙菀着实对面目阴鸷的赵一霆大为改观。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辆黑色奥迪停在了萧寻面前,正出神的萧寻抬眼见了那车,面无表情地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卓临城蹙眉望着那辆和他们背道而驰的奥迪,又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孙菀,几不可察地轻轻摇了摇头。
  孙菀正在纳闷萧寻上的是谁的车,恰巧从车窗玻璃上窥见了卓临城这一小动作,回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他看向前面的路况,淡淡地说道:“实在是堵太久了。”
  春节前五天,孙菀终于在一个傍晚将卓临城那篇大稿子写完。孙菀对着成稿反复通读了几遍,满意得不得了。
  这一个多月来,她的全副精力和感情都倾注在了解、揣摩卓临城上,她像一个雕刻家,一丝不苟地雕琢、刻画着她心目中的卓临城,不知不觉将他美化成一件完美的艺术作品。
  读完文章后,她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刻画还是因为卓临城本身的优秀而陶醉,一种难以抑制的热情在她四肢百骸里奔腾,特别想找个人分享她这一刻的成就感。她拿出手机,将卓临城的名字从通讯录里调出来,仰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地犹豫,终于忍不住发了条短信给他:你的传记大功告成了,我这会儿特想让你马上看到它。
  孙菀并没有指望卓临城会很快看到这条短信,她在沙发上自得地伸了个小小的懒腰,起身趿着拖鞋去厨房给自己煮面条。她刚将锅里注满水,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孙菀返身回客厅抓起手机一看,一颗心因“卓临城”三个字狂跳起来。她稳了稳呼吸,接通电话。
  卓临城的声音很低,却很温柔,“孙菀,现在在做什么。”
  孙菀心慌意乱地瞟了眼厨房,“我正打算煮面条吃。”
  “不要老吃那个。来万乘,带上你的稿子,我们庆祝一下。”
  孙菀犹豫了一下,“会不会耽误你的事情。”
  他的声音柔和低沉,却有一种强大的召唤力,“不会,过来吧,我等你。”
  孙菀的思想先躯壳一步被他攫去了电话里,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好,我很快就到。”
  挂完电话,她匆匆将稿子打印装订好,飞快地换好外套,抓起包就往外跑。谁知刚一出门,她就在楼梯口撞见了黎美静。
  黎美静嚯了一声,“着魔了还是撞鬼了?这么风风火火的要去哪里?不做晚饭了。”
  孙菀头也没回,脚步铿锵有力地往楼下跑去。
  见到卓临城时,已经晚上七点半。卓临城见她满身风雪,不禁抬手抚了抚她脸颊边的长发,问道:“饿了吗。”
  孙菀将打印好的稿子从包里翻出,递到他面前,“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抓紧回去改改。”
  卓临城含笑看着急性子的孙菀,“不急,我们可以边吃东西边慢慢看。”
  孙菀还想“可是”一下,却见一位侍应生温驯地上前询问:“卓总,请问现在可以上菜了吗。”
  得到卓临城首肯后,他出门交代了几句,紧接着,一队侍者将头盘端了上来,并为孙菀和卓临城斟好酒水。
  孙菀估摸着卓临城也还没吃晚饭,不好打搅他吃饭,只得将稿子的事情往后延了下,心不在焉地吃着那块熏鲑鱼。
  她这时才发现,偌大的一座灯火辉煌的餐厅里,只坐着她和卓临城两个人,场面微妙得像是在拍电影。好在络绎而来的侍者上完头盘又上汤,接下来还有副菜、主菜、甜品,打消了孙菀独自面对卓临城的不适应。
  两人浅尝辄止地将饭菜吃完,卓临城终于发话问孙菀要了稿子,凝神细看起来。
  等待的过程中,孙菀紧张地盯着他表情的变化,生怕他忽然拧了眉,指出什么不满来。然而卓临城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平静得好像顶着张完美无俦的假面。
  孙菀只得收回眼神,不停喝着手里的苏打水。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卓临城慢条斯理地合上稿纸,“是我想要的东西。很好、很真实,我差点以为你已经认识我二十年了。”
  孙菀如释重负地展颜一笑,连眼窝里都染上了轻松和喜悦。
  卓临城目光灼灼地望着她莹白的如花笑靥,“书里说的‘倾盖如故’,无外乎也就是这样了。”
  孙菀笑着反驳,“你这样说也太一厢情愿了,我是花了很大心思才这么了解你的,可是你花过同样的心思来了解我吗?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俩怎么算得上是‘倾盖如故’?”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花过心思来了解你。”
  孙菀忍不住挑衅,“那你说说,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
  他望着她的双眼,几乎没有片刻犹疑,轻声说:“在我眼里,你又小又傻又可怜。”
  闻言,孙菀气得眼圈都红了。她那么坚强、粗糙、精明地活着,居然换来他这样一句评价。可是她竟连反驳他一句也不能,唯一言不发地怔怔坐着,好像被人冷不丁地用水泼去了脸上的脂粉,露出了不愿为人所见的本来面目。
  孙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为他这句话生气,更加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又会因这句话紧缩而疼痛。他的话,像是一柄骤然刺进她冷硬心里的匕首,多年未有的委屈感从那个缺口处破土而出,胀在她的胸口、鼻根、眼角,良久,一点眼泪不自禁地从她的眼角滚落了下来。
  见状,卓临城飞快伸手,大力用拇指将她脸上的眼泪抹掉,还没等孙菀做出反应,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真经不起逗。我刚才是胡说的,我觉得你独立自尊、坚强善良,是个濒危动物。”
  孙菀哽咽了一下,没有说话,朝他投去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
  卓临城再度失笑,放下稿纸,走到她身边,“为了报答你,我打算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
  “放心,绝对不会是我家。”
  孙菀预感那不会是个好地方,但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她觉得自己被卓临城看穿了,他比她更加清楚自己有一颗热爱冒险、憧憬未知的心。
  孙菀没有预感错,卓临城带她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
  孙菀望而却步地站在一家酒吧门外,“干吗带我来泡吧。”
  “我大学时最喜欢的一支瑞典乐队来这里演出,仅此一场,我不想错过。我猜你应该也感兴趣,顺道带你来看看。”卓临城脱去大衣,露出里面的黑衬衫。熨帖的黑色衬衫,衬得他的身材秀颀饱满,透出浓浓的成熟男人的味道。孙菀看着这样的他,忽然又有些陌生,一时有点怔忪。
  “走吧,演出快开始了。”
  孙菀犹自愣怔,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和他走得这么近了:跟他一起吃饭、去他父母家、主动给他打电话、跟他一起泡吧,熟稔得真像是多年的老友。她无措地想,他们的关系不该是这样亲密的,她是不是越界了?
  “卓临城,我有点认生了。”孙菀低下头,茫然地说,“我怎么忽然之间就和你这么熟了。”
  卓临城笑了,微微上翘的下巴露出好看的弧度,“孙菀,人和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忽然之间的事。”
  孙菀抿唇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轻轻点了点头。
  卓临城见她仍心有顾忌,正色补了一句说:“一会儿你叫厉娅带几个朋友过来。”
  听他这样说,孙菀遂放下心来,跟他往酒吧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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