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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剖语

第二十七章 剖语

眼见长剑刺来,避无可避,明姬眼一闭,心道:我死了。只听“啊”一声,她身侧的那个杀手倒了下去。

明姬还没回过神来,身边另一个杀手却回刀一挡,挡掉了一支长箭。明姬放眼看去,去路上星星点点的火光,约有百余骑叱咤而来。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魁梧,拉满强弓,又放一箭,射死一个围攻东方的人。其余的人便往来路上奔去。

东方将钢一精一链作鞭,抖腕一挥,那长链上抖出一个细一浪一,直追最后那个奔逃的黑衣人,堪堪击中他背心。那人吐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其余的人已跑入了夜色中。

那百余骑兵奔到面前,领头之人正是数月不见的杨酉林。杨酉林跳下马背来:“东方大人,明姬小一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东方查看那几个已死的黑衣人,“全赖杨将军及时赶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王爷猜着你会连夜赶来,令我们往南巡弋接应。”

东方便点点头,道:“我也正要找他,我们速速回营吧。”

明姬死里逃生,心情大好,一路骑马回顾杨酉林道:“杨大哥,你可把我们给救了。我在京城时,还想着我们都回去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无聊,便买了个礼物送给你。”

她手一扬,抛过一个物件。杨酉林伸手一抄,接住,是把匕首。他拔一出半刃一看,确是把匕首;拔一出全刃来,确是把完整的匕首。杨酉林怀疑地看着她。

明姬眼睛一瞪,“干嘛?瞧不上?”

杨酉林“嚓”地一声把匕首插一入刀鞘,道:“多谢你。”那个“你”字才说完,马一跃,已经昂首走到前面去了。

明姬摇头:“见过这么多人,我就和他沟通有困难。”

东方道:“是我我也怀疑你没安好心。”

明姬从包袱里又一抽一出一把匕首来,模样与方才送给杨酉林的想仿。东方诧异:“你买了几把?到底是不是匕首啊?”

明姬拔一出匕首,满意地一挥,道:“本来这把是送他的。可惜刚刚那把挡了那几人刀剑,怕是刃口砍卷了,还是送他那一把吧。”

*

就在此时,一队巡逻的骑兵正回到大营。领头的校尉直接将一匹马牵到辕门外。马上坐着个人,穿了件夹衣披风,带着风雪帽,将整个人遮住了。晨光中看不清面目。那人下了马随兵士走到承铎大营偏帐,哲义已经起来了。

兵士回说此人昨夜到了大营外,手持皇上御赐金牌,说有秘信要带给承铎。哲义只看了一眼来人,挥退兵士,连忙跑去承铎帐外禀报。承铎刚刚起来,立刻赶来偏帐。帐里那人抖下披风,露出一张绝俗的脸蛋,倾城一笑,道:“五哥,没想到来这里见你。”

承铎吃惊道:“小妹,你怎么跑到燕州来了?”

“我迟早是要来的,被人送来不如自己来。”承锦缓缓道。

她虽说得和缓,却已然听得出气恼之意。承铎深知她秉一性一,绝不是小气之人,必有什么事端让她这样生气。

“出了什么事?”

“皇兄又要把我嫁给胡狄,你那位好朋友还帮了他一把。”承锦半嘲半笑道。她绝不会嘲笑承铎,那么这语气竟是在嘲笑东方。承铎心里微微有些诧异,她莫非是在生东方的气?

“我不想束手待毙,就避出来了。暂且不要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你一个人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承铎问。

“我去了无相寺,到那里找的萧墨。他连夜把我送出城的。”承锦简捷地说。

“我就说,谁有那么大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送出来。”承铎正自沉吟,忽然哲义在外面说:“主子,杨将军回来了。东方大人也来了。”承锦皱眉:“我在路上听说皇兄让他做议和使,要来把我嫁给胡人呢。”

承铎回顾承锦道:“小妹,你先在偏帐坐坐,我先看他怎么说。”

承锦听他这样说,也不好说什么,便留在偏帐里默然坐了半晌,心中千回百转,打量那军帐甚是简素,这才瞥见茶茶坐在角落里。承锦想起她方才进来倒了一杯水给自己。这女孩子清淡得让人察觉不到她的存在,难怪最不耐烦女人缠的五哥会独独放她在身边。承锦便道:“再帮我倒点水来吧。”

茶茶站起来,从角案上端来水瓮,缓缓倒进承锦面前的杯子里。她动作轻巧灵范,不见一点慌张。承锦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茶茶将食指放在唇上微微摇了摇头,手指滑一到喉咙上指了指。承锦道:“你不会说话?”茶茶点头。承锦暗暗讶异,细看她眉目清秀,一双眼睛却深如湖泊,从头到脚没有一件饰物。像是天上的疏淡的云朵,没什么华彩,可就是让人移不开眼睛。

承锦愣愣地看着她,茶茶也不窘迫,落落大方地回视着她。承锦忽而一笑,转过头去。历来只有别人见了她,才这么目不转睛,不想今日自己也这样。她淡淡地说:“记得上次五哥回京,你也一起的。五哥这人从不在女人身上留心,他肯把你带在身边,足见看重你。好好跟着他吧。”

这次,茶茶低了头。承锦看她意态缱绻,心头一酸,遥望着大帐灯火,心道:“五哥,五哥,你会和他想出什么法子来么。”

*

晨蔼中的大帐,灯火通明。承铎冷笑道:“说得慷慨。他那四个郡如今插着我的军旗,他不用送作娉礼,有本事就来拿回去。”

东方望着案桌面,道:“皇上之所以派我来,就是要劝阻你。你若是不遵圣意,我有失责之过。”

承铎应声道:“有两个法子,一是你带着明姬回平遥镇去,这个和我来议;二是我强扣下你,这个和还是我来议。”

东方知道承铎是不想让自己担责任,然而他这番态度算得上是□一裸一的威胁了。东方心里平白无故地没好气,便冷淡道:“这个和我应当去议。”

承铎看他半晌:“看来你果然是朝廷专使了。”

东方听他这样说,越发不悦,也顺着承铎语气说:“各司其职罢了,谁也管不完谁的事。”

承铎被这话激得火起,沉了脸,道:“你且看我管不管得着你!”

东方心里也冒了小火:“你以为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什么人都该听你的不成?!还需看我让不让你管!”

承铎一拍桌子。东方这下大火了,你吓唬谁呀,也毫不示弱地一脚踹到桌脚。那实木的大案桌便歪了一歪,一支毛笔滚了下去。承铎“腾”地一下站起来:“你做什么!想打架?!”东方一掌将桌子推开:“我看你就是欠揍!”

哲义跑到偏帐外,叫道:“姑一娘一。”茶茶对承锦施礼而出,哲义走出几步,低声道:“主子和东方大人打起来了。”茶茶吃了一惊,也来不及想,转身就往大帐去。还没走到就听见两人打得风生水起,帐帘散落一半。茶茶刚一上前,一个杯子飞了出来。

茶茶虽然只跟着承铎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工夫,却知道高手是个什么层次。即使是在仅容一人的狭室里过招,也不会碰到里面的东西。然而眼前这两人却打得如泼妇摔东西。茶茶几步上前把帐帘一掀,帐内两人顿时住了手。

茶茶扫了二人一眼。东方站住既不看承铎也不看茶茶,也不说话。承铎也正襟站住,看见茶茶掀帘子,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茶茶眼里有责备的神色,承铎突然有一种小孩子犯错被大人捉到的尴尬,也转了脸,不看她。

茶茶把那帐帘理顺,走过去半跪在地,默默把地上的狼籍打扫了。拾了一盘子碎瓷片出去。茶茶才一出去,承铎又是一拳过去,东方也不避,由他一拳直抵心脉,承铎凝力不发,问:“还打么!?”东方抓住他手腕一扯,没好气地说:“不打了。”回身踢过散乱的椅垫子,就往地上抱膝坐下。

承铎看他默然无语,走过去与他背抵背地在垫子上坐了。心里想了片刻,说:“你怎么不对劲儿了?倒像和谁憋着一口气似的。”

东方默了半天,轻声道:“我生我自己的气罢了。”承铎扭头诧异地看了他半晌,一仰靠在东方背上,仰头大声叫茶茶。茶茶擦着手过来,帐帘下探了个头,承铎说:“把酒拿过来。”茶茶转身又去了。

东方皱眉道:“你什么时候在军中也喝起酒来了?”承铎笑:“不是什么正经的酒,是茶茶酿的果酒,味还正,就是淡薄些,不醉人。她自己都喝不醉。”

说着,茶茶已经取来一个梅花青瓷的小坛,放上两只酒碗,各斟大半碗。放好看了承铎一眼,又出去了。承铎端起一碗酒,背对着东方,斜手递给他。东方端碗饮了一口,看着帐门说:“她身一体不好,再淡薄的酒也少喝。”

承铎一仰而尽,摇头道:“你这人懂得多,条条框框的也多,连喝个酒都不得自由,那不是学来束缚了自己么?”东方被他一提,心里一动,想:我难道不是在画地为牢?

“然之兄,有句话一直想问你。你当初随我到军中究竟是为了什么?”承铎问。

东方端碗喝酒。

承铎道:“男儿欲建功业,便不可再怀隐逸之心。你要入世,便不可轻贱这俗世。进则成,退则隐,守则一事无成。你快些分定吧!”

东方只低着头,过了半天,缓缓道:“你可想过为什么一定是承锦来和亲?”

“为什么?”

“你手握兵权,上次为了承锦私自出兵,虽打了胜仗,皇上心里未必就那么高兴。他准了这求和,一是因为条件丰厚,一是要你表示听话,这只是其一。而胡狄敢于拿出这样的议和条件,私底下肯定是有利可图的,此其二。这个给他利益的人是谁,便是这诸多事情中的关键。”

“ 哲仁十二年前就被安插在你身边,他的主子必不是胡人。而这个与胡人暗相勾结的人,能给胡人什么利益让他们情愿割地?因此我想到前一段有假扮的怪兽在京畿之野伤人,令百姓觉得天降异事,是当政者不仁之故。闹这事端。焉知不是为了改朝换代?你细想这几月来的种种事情,其中千丝万缕便透着些微形迹。”

承铎道:“如此说来,许嫁承锦倒是个计策。我如今本就胜着,要拿妹妹去换占据的城池,自是不肯的。倘若不肯时,皇兄会觉得我太过跋扈。我们兄弟生隙,甚至于反目,旁人便可从中渔利。这人好歹毒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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