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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离国篇 第62章 深夜识贵人

第四卷 离国篇 第62章 深夜识贵人

兵差小跑到那个男子跟前,恭恭敬敬道:“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男子抬起了手,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

几名兵差将手里的火把丢到已经淋满油的毒品上,火轰地一声燃一烧了起来。

谢怀珉却是大惊失色,条件反射地伸手拉住男子的手臂往后拖。

“大人,小心——”话音未落,那只手一阵剧痛。她哀叫一声连退数步,抱住受伤的胳膊。

还没回过神来,就感觉身边几道风过,有人重重抓过自己的手,扣住了肩膀。肩关节又是一阵剧痛,几乎要脱臼似的。

“慢!”男子声音抬高了点,扣住谢怀珉的力量松了几分。

“你刚才要做什么?”男子沉声问。

谢怀珉心里早将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表面上还得打着官腔耐心说:“大人,这膏药燃一烧起来有毒。还请您和各位兵差大人回避远点的好。”

男子挥了挥手,施加在谢怀珉身上的力量突然撤离而去。小谢大夫忍着疼一揉一着胳膊直起身来,大厅里原来多少人,现在还是多少。仿佛刚才抓住她的那几双手,都是鬼变出来似的。

差役正忙着关上门窗阻挡毒烟。男子转过身去,漫不经心地扫了在坐的几个官员一眼。所有人都像被电了打哆嗦。

文士大叔笑呵呵地说:“大人,毒药也烧了,接下来的事,就该是挨个审问了。这是下官们的活,您一路劳累,还是早日歇息了吧。”

“高大人这几日也辛苦了。”男子弯了弯嘴角,对一个兵差头领道,“那这几位大人都请下去。明日我亲自提审。”

愁眉苦脸的州官们被赶小鸡一样的赶了出去,那位高大人也行礼告退。谢怀珉没接到指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在原地干站着。

男子仿佛完全遗忘了她,走回座上,又埋头看起卷宗来。

谢怀珉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悄悄地一点一点地往后退,打算退到一陰一影里去找个地方歇歇脚。

“你过来。”

谢怀珉抬头望。

其实根本用不着寻找,这屋子里就她和那位目前还不知名的帅哥上司大人。人家自然是叫她过去。

于是小谢大夫听话地又走了过去,卑躬屈膝听候差遣。

男子看也没看她,指了指一旁成堆的卷宗,“你从中把和如意膏相关的卷宗挑出来给我。”

就知道没好事。

谢怀珉拣了一张软垫子,在角落里寻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开始干活。

这等文秘工作,倒早已经是熟手的话。以前跟在萧暄身边,每天都要帮他筛选整理文件,轻重缓急分门别类,代笔批文也不是一次两次。

想到这里,手停了停。

如今深夜阅奏折时,不知道是谁在他身旁红袖添香了。

想这些做什么?谢怀珉摇了摇头。

一道凌厉的视线落在身上,谢怀珉小心翼翼地抬头看。

男子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探索。

谢怀珉缩了缩身一子,把手里的卷宗递过去,“大人,这里有记载,那花名叫火龙花,不过当地人管它的果子叫麻子果。”

男子接过卷宗仔细看,“七年前?那药这么早就流入我国境内?”

谢怀珉提出自己的看法,“大人,那果实如果使用得当,可以做麻醉剂用。各国医书里对此用途都有记载。不过我们通常使用的都是别种材料,很多人便不知道火龙花的果实还有这种用途罢了。大人您手上卷宗里的记载,火龙花的果实应该是当作麻醉用一药而收购来的。离如意膏这种成品还很远。您看,收购分量才十斤,十分少。”

男子点了点头。

谢怀珉又说,“大人,您来之前,我去城里走访过,看到许多吸食过如意膏的人。从他们的症状上来看,吸食历史该不长过两年。也就是说,秦国太子监国后,那些药膏才流传到境内……”

赶紧一咬住嘴巴,可是似乎还是慢了一步。

谢怀珉心虚冒冷汗。给萧暄写信时畅所欲言成了习惯,见了谁都关不住嘴巴,又不长心眼,真是迟早要坏事的。

男子脸上没有表情,好像没有听到刚才最后那句话一样。

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才问:“有什么办法戒了那瘾?”

谢怀珉解释说:“这主要靠本身意志力,再辅以一些药来缓和痛苦。只是,身一体上的瘾好戒,心理上的瘾却难戒。许多人明明身一体已经恢复,可是挨不住心理的渴望,才复去吸食的。

男子终于转过头来,看向她。那双漆黑如深潭的眸子看着似乎有点眼熟。

谢怀珉下意识地又摇了摇头。

男子忽然不着边际地问:“谢大夫是哪里人?”

谢怀珉觉得莫名其妙,嘴巴已经主动答道:“是齐国人。”

“哦?”男子轻扬了一下眉,“怎么想到不远万里来离国谋生?”

谢怀珉早就为此准备了一套说词,“受师父影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多多见一下世面。”

男子扫了一眼谢怀珉的手。那双手虽然能做家务切草药,可是保留着白皙和修长,是一双灵活的劳动人民的手,也是一双千金小一姐的手。

“谢大夫不想家吗?”

上司下属的深夜谈心节目?

谢怀珉虚伪地笑着说:“想啊,不过父母有大哥照料,不用我担心。”

男子露出一个几乎算不上是笑的笑来。

“很少有女子能做到像你这样。”

谢怀珉厚着脸皮说:“谢大人夸奖。”

男子喉咙深处终于传出两声笑来。

谢怀珉窘迫地埋下头。

男子语气温和了一些,“你下去吧,今晚好好休息。”

谢怀珉不太明白他的语意,但还是立刻站起来行礼道别。这种怪异的地方,还是少呆的好。

从侧门出去,外面依旧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士兵,鸦片燃一烧后的怪味道还没怎么消散。谢怀珉不舒服地皱着鼻子。

身后大门关上,她仓促回望,只看到那个男子低头看卷宗的身影。

那个身影同记忆里另外一个遥远时空里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同样的在坚韧上带着孤独和疲倦,同样的专注地沐浴在烛火之中,同样的总是锁着的眉头,同样的总是埋得很深的忧愁。

她仰头看着星光疏落的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陽一光灿烂,东风二级。谢怀珉上午没有排班,于是有时间使唤着连城把家里的褥子被子枕头大棉衣全部抱了出来,摊在院子里晒晒。

她坐在躺椅里,嗑着瓜子,悠闲地哼着小曲。这次事情闹这么大,听说整个东南地区三省都轰动了,,皇帝在朝堂上震怒,边防军官立刻换了一轮,和海关有关的所有部门都要来个大清检。

门上传来敲门声,连城放下手里的活去开门。

谢怀珉咔嚓咬了一颗瓜子,看到走进门的那个人,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高大人!”

高大人一脸友善慈一爱一地看着她,“恭喜啊,谢大夫!”

谢怀珉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何喜之有啊?”

“大人已经下了调令。小谢你这次揭发毒药有功,升到京城内医监从事,着青衣。这能不恭喜你吗?快快准备吧,我们下午就动身回京城。”

连城张大嘴巴,谢怀珉更是懵了。她当然想到自己会升,可是想不到自己会升得这么快,坐着直升飞机往上窜。一步登天不为过吧?

谢怀珉感激的泣不成声之时,心里自己在对自己说,这就是官运来了也挡不住的表现吗?

**

陆颖之停在湫泓殿的台阶下,扶了扶发上的绢花,这才拾步往上走。

湫泓殿里灯火通明,一阵阵女子衣角发鬓上的清香随着夜风吹散到外面来。夜宴还没开始,只有一点平和的丝竹声在殿里回响。

宫中女子的私语轻笑声在一声“陆贵妃到!”中骤然停了下来,像是被一刀切断似的。

陆颖之脸上挂着笑,从容地走了进去,后妃们齐齐向她行礼。她如往常一样,温和客套地回应着,一番寒暄,然后走到御座左下的位子坐好。她今天穿着紫一红一色苏纱宫裙,衬托着她肌肤雪白如脂,头发上每个发钗簪花也是一精一心挑选过的,既一精一致又不过分照耀。同阶下其他妃子比起来,的确非常醒目出众,独冠群芳。

宫里的老规矩,每逢初一十五,是皇帝和后宫众妃及子嗣团聚用餐的日子。齐帝新登基,国事繁忙,本来就不怎么亲近后宫。每月这两天,倒被后妃们当成了得见圣颜的节日一般。

萧暄登基三年多,除了皇后外,总共纳了五个妃子。皇后进宫前就在生病,这些年天天养病,都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脸,其他妃子也一直没有生育。大长公主和嵩亲王等长辈早都耐不住了,一直想法子地主张着选新良媛,又催太医给皇上调养。皇上倒干脆,一律用先帝驾崩,国之大丧,三年不嫁不娶做借口,送到手边的人都给退了回去。

大长公主会使心眼,又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个模样清秀动人少女送进来。皇上看到她,脸色大变,愣了良久,就在大长公主暗喜之际,皇上突然愤怒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出去。

想到这里,陆颖之拿起一个李子送到嘴边,来掩饰她又讥讽又苦涩的冷笑。

三年了,她进宫已经有三年了,怎么感觉像三个月一样短呢?

萧暄今天迟到,这是常有的事。皇上好静,不喜欢这种闹哄哄的场面,有时间还不如去中宫陪皇后坐一坐。

想到这里,陆颖之又忍不住冷笑。

什么皇后?什么身一体不适终年不见人?真是一个假透了的幌子。

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连大长公主都想到去找个模样相似的替身来,期望皇帝转了念头。

不过是个庶出,模样也不千娇百媚,一性一格也不柔顺。不过是跟了他沙场两年,可是她自己也为他出生入死啊。到底好在哪里呢?

“姐姐什么事那么开心?”许嫔凑过来讨好地问。

许嫔是去年入的宫,四妃里进宫最晚的一个。之前的几个妃子,张嫔是南方附庸国张家小朝廷的公主,却是个闷葫芦,胆小怕事,平淡无聊,一直融合不到人群里。杨妃天真活泼、机灵调皮,萧暄喜欢她倔强的一性一子,十分宠她,她也高傲得意,有些骄横。罗嫔整天只知道吟诗作画,对月叹息对花落泪,萧暄对她几乎是避之不及。这许嫔为人老实中透着一点一精一明,很知道投机取巧,一直跟在陆颖之身边奉承有道。

陆颖之是去年末进的贵妃。无子却能进到这个品级,已是极大的恩宠了,可是她却并不怎么高兴。再多的恩宠,也不过是做给陆家和天下人看的样子。宫里其他女人本来都比她差得很远,她升得再高,那人对她依旧是老样子,有什么意思?

许嫔见她一直不答话,也没打搅她,倒是杨妃,正和罗嫔猜字赢了一回,高兴地过来凑话。

“一娘一娘一一定是想到陛下快来了吧?”杨妃声音清脆,话又多,像一只小鸟,“我都好几天没有见着陛下了。听说陛下正在为漕运的事忙着呢!”

许嫔自进宫后就没有被招幸过,这么一听,嫉妒得眼睛发一热,急忙低下头去。

陆颖之抬起眼帘,冷冷扫了杨妃一眼,“国家大事,怎么容得你我后妃多嘴的?”

她话语轻轻,语气却十分森严,杨妃再是娇纵傲慢,也胆怯地缩回了身一子。

气氛有点僵,笨拙如张嫔都有点发觉陆贵妃今天心情似乎不怎么好。

这时荣坤那一声:“皇上到!”打破了僵局。女人们纷纷整衣起身,朝着那个尊贵的男人行礼。

年轻的帝王迈着大步意气风发地走进殿中,俊美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已出落成少年模样的康亲王萧肃紧跟在他的身后。

皇帝没有子嗣,却一直把前元敬太子的儿子带在身边抚养,这也是让皇族长辈们十分头疼的事。康亲王今年十二岁了,聪颖好学,谦和有礼,一性一格淳厚,唯一可惜他不是萧暄亲生的。

流言很多,从皇帝其实不能人道,到皇帝生不出儿子,到康亲王其实是皇帝的私生子,五花八门,应有尽有。皇帝当然听说过,也只是付之一笑,压根没往心上去。

今天这顿饭,和以往家宴没有什么差别。皇帝心情不错,时不时同贵妃和康亲王交谈几句,问了萧肃的功课和陆公的身一体情况。

陆颖之终于愁上眉头,“家父几天前又闹了胸闷病,一直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朕不是差了太医过去了?”萧暄一脸关切。

陆颖之道:“太医是看过了,可是说辞还是老样子,要家父忌口,多休息。可是家父就是不听劝,还是喜欢吃那些又甜又腻又肥的东西,酒也不戒。妾身真是……真是不知道怎么办的好了!”

萧暄便安慰道:“贵妃也不用太担心了。国公他早年沙场艰苦,如今难得悠闲享福也是应该的。不过是好吃,又不是什么大病。”

陆颖之脸上的担忧十分真切,“可是家父这变化也太大了。他就是因为一向艰苦,过去作风简朴,从不好美食名酒的。如今怎么会……”

没心眼的杨妃脆生生道:“也许就是以前憋久了,现在才会大吃大喝的嘛!”

陆颖之的脸色一时变得十分难看。许嫔吓了一跳,使劲扯杨妃的袖子。杨妃这才反应过来,白了脸。

萧暄叹了口气,语气轻缓地责备道:“可儿,这里怎么容你胡言乱语,还不道歉?”

杨妃拣了台阶,急忙给陆贵妃赔罪,只是陆颖之的脸色始终没再缓和回来。

许嫔左右看了看。皇帝维护杨妃之意再明显不过。她心里衡量的,没去宽慰陆贵妃,倒赶紧冲杨妃露出一个体贴的笑来。

陆颖之没看到这个笑,即使看到了,怕是也上不了心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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