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得救
德妃向来是张扬肆意的,即便她半夜私开宫门,即便她急传太医不过是为了一只狗,旁人虽然心有微词却不敢忤逆。
太医很快就到了,背着药箱伏一在门口行礼问安。
“免礼,快过来看看本宫的阿宝!”孟桑榆一叠声儿的催促。
周武帝醒来时,一只大手正在他颈间摸索,触碰到他被勒紫的伤痕,带来一阵剧痛。他闷一哼一声,抬头向大手的主人瞪去。他出身尊贵,何曾受到过如此粗一鲁的对待?
“太医你轻点!”见阿宝痛醒了,孟桑榆立即开口,然后轻轻拍抚阿宝的头顶,心疼的嘱咐,“阿宝忍一忍,让太医检查清楚,很快就好了。”
满身的不适和满心的郁愤顷刻间消去,周武帝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一阵撒娇般的呜咽,身后的尾巴左右甩动。能够再次见到这个女人,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心里是多么快乐。
捋着阿宝背上的绒毛,孟桑榆如释重负的笑了。
不过被勒了半刻钟,除了颈上的一圈瘀痕,并没有伤到哪里。太医诊断完毕,留下一盒化瘀膏便退下了。
孟桑榆拿出一把小剪刀,轻点着阿宝湿一漉一漉的鼻头道,“小家伙,你脖子上的毛得剪掉才能上药。你乖乖的,不要乱动。如果你乖的话,等会儿我就叫碧水给你煮宵夜吃。”
周武帝对她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已经慢慢习惯,破天荒的答应了一声。
小一奶一狗的哼唧声萌煞了孟桑榆。她傻笑了片刻,然后拎起剪刀小心翼翼的将阿宝脖颈间的一圈绒毛剪掉,然后细细的涂上药膏。
女人的动作又轻又柔,专注的神情像呵护自己的孩子,滑腻的手指带着淡淡的一温一 度,从脖颈导入心间,说不出的偎贴。周武帝抬头凝视她明艳无比的脸庞,一时间有些怔忡。
“扑哧!”一旁正在清理狗毛的碧水和银翠轻笑起来,指着阿宝戏谑道,“一娘一娘一,剪了一圈毛,阿宝这样子真是古里古怪的,看了就想笑。”
“其实,贵宾犬的毛发每个月都要按时修剪才能长得更浓密更漂亮。如果现在是春天的话,再过一个月我就得给阿宝修剪胎毛了。不过如今已是立秋,再过不久天气骤冷,剪了胎毛阿宝会生病的。”孟桑榆一边摩挲着阿宝的脊背一边说道。
不过养只狗罢了,哪来那么多弯弯道道?这女人还真是费心!周武帝暗自冷哼,故意忽略了正在逐渐融化的心防。
上了药,隐隐作痛的脖颈传来一阵清凉,周武帝恢复了一点精神,正感觉腹中饥饿,冯嬷嬷就端了一碗浓香扑鼻的鸡蓉粥和一小碟松一软的一奶一糕进来了。
“阿宝受惊了,正好吃点东西补补。”孟桑榆将粥碗推到阿宝面前,拍着他脑袋安一抚,自己则拎了一块一奶一糕放进嘴里。
眯眼,看着兀自吃得欢快的阿宝,孟桑榆终究是忍不住,开始细数御花园的危险,一根树枝,一个台阶,一道门槛,一只大脚,甚至是不足半米深的小水洼都有可能是杀人的利器,所以,没有自己的陪伴哪儿也不能去……拉拉杂杂一大堆,也不管阿宝听不听得懂。
周武帝小口一舔一食着肉粥,仿佛对德妃的唠叨无动于衷,内心却大为触一动。这般细致又寻常的关怀,他有多久没感受过了?哪怕是慧茹和母后,也从未给过他这种全身心都放松的感觉。
一只小狗再如何感情丰富,你也别想从他毛一茸一茸的脸上看出丝毫端倪。因此,孟桑榆半点也没察觉到周武帝大起大落的心情,见他吃饱了便将他的小窝挪到自己塌下,将他放进去,扯了一块小棉布盖住他的肚皮,严正警告道,“今晚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睡,再偷跑,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女人色厉内荏的语气,高高抬起轻轻放下的手,还有故作凶恶的表情,看上去意外的可一爱一,周武帝裂开嘴角笑了,哼唧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孟桑榆趴在床 边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真的睡着了,这才放心的靠倒在枕头上。待她呼吸均匀,周武帝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漆黑的眼底流转着复杂的光芒。他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女人,想要叹气又连忙忍住了。
今晚的行动很失败,但他不会放弃,晚上不行就白天,等这具身一体稍微健壮一点,他总要去乾清宫和钟粹宫探个究竟,然后设法找回自己的身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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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受伤以后,阿宝就安分了很多,虽然还是喜欢四处游荡,可入了夜总会乖乖的回到孟桑榆身边。
如此,休养了六七天,他脖颈上的一圈瘀痕总算完全消退了,只少了一圈绒毛就像身一子突然断了一截又重新装上一样,看上去十分可笑,却也十分可一爱一。
秋日渐深,凉气一逼一人,孟桑榆担心阿宝少了绒毛的覆盖会冻病,闲时便做了几条小围脖和几件小棉衫,这日正准备给阿宝穿上,看合不合身。却不想阿宝并不领情,刚套一上一只爪子就开始猛烈挣扎起来,将小围脖和小棉衫甩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件刮脱了边线,四分五裂了。
冯嬷嬷抬手,作势要捶打不听话的阿宝。阿宝也不怕,稳稳的蹲坐在孟桑榆身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果然,孟桑榆见状连忙拉住了冯嬷嬷,摆手道,“算了,弄坏就弄坏了,我再补补就好。”
阿宝垂头,藏起眼底的得意。
“可是一娘一娘一,就连皇上也没穿过您亲手做的衣服呢!这小畜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冯嬷嬷犹自愤愤不平。
阿宝眼里的得意立即消失,眉峰隆一起一一团一 ,心里极不舒服。不说他还没注意,自己确实从未穿过德妃亲手做的衣服。
碧水将四处散落的小棉衫捡起来,猜测道,“一娘一娘一,阿宝穿上衣服恐怕很不习惯吧,一奴一婢看他连路都不会走了。这棉衫坏了也就算了,您费心补好他也是不肯穿的。”
“好可惜啊,一奴一婢倒是想看看阿宝穿上这些衣服的样子,一定很可一爱一。一娘一娘一手真巧,这一对兔子耳朵做得跟真的一样。阿宝穿上它就变成小兔子了。”银翠手里把一玩着一件绒毛小外套,脸上尽是遗憾。
孟桑榆瞪了一眼窝在自己身边的小捣蛋,戳着他软乎乎的脑袋说道,“放心,银翠你一定能看见咱阿宝大变身的。这些衣服他穿也得穿,不穿也得穿,不光是为了好看,更是为了他的健康。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了,他又剪了一圈颈毛,不穿衣服保暖会生病的。而且他最是一爱一玩,整天四处乱跑,如今他还小,洗不得澡,穿衣服还能保持毛皮清洁,防止寄生虫叮咬,对他很有好处。且让他逍遥几天,等天儿再冷一点,你们带他出去玩时切记要给他穿衣。”
宫人们齐齐应诺。
原来不是瞎折腾,而是关心朕吗?也许下次心情好,朕会穿上。周武帝愣了愣,不自然的忖道。
孟桑榆见自己说完,阿宝竟眷恋的朝她怀里蹭了蹭,小尾巴一甩一甩,显得非常快活,不由有些惊愕。难道阿宝能听懂我的话?她拎着阿宝的两只前爪,将他抱到面前,对上他一双清澈透亮,溢满灵气的双眼,心里微微一动。
“阿宝,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她将阿宝放下,从针线盒里拿出一个小绣球,摇晃道,“看见这个绣球没?我把它扔出去,你再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见阿宝仰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专注,孟桑榆轻笑一声,远远的将绣球扔出去,嘴里欢快的喊道,“阿宝乖,快去捡回来,捡回来了奖励你一块儿一奶一糕吃。”
朕会稀罕你一块一奶一糕?把朕堂堂帝王当什么了?周武帝浑身冒着黑气,僵硬的坐在地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他绝不会让自己被这个女人驯化成一只真真正正的宠物!
“阿宝去啊!”孟桑榆脸上的笑容凝固了,显然阿宝的反应不在她的预想之内。
阿宝依然不动。
孟桑榆戳戳他肉呼一呼的屁一股墩,再次催促。
阿宝这次动了,他斜睨孟桑榆一眼,走出去两步,再次换了个地方静坐。
孟桑榆满头黑线。她有种感觉,阿宝刚才那一瞥满是霸气,仿佛在用轻蔑的语气叹息——愚蠢的人类啊!
这脑补着实离谱,一定是她想太多了!孟桑榆摇摇头,自己跑过去把绣球捡回来。
冯嬷嬷对两人主一宠一 颠倒的互动看不下去了,不满的开口,“这阿宝真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整天跑得不见影儿,叫也叫不听,抱也不让抱,还不肯陪一娘一娘一玩。这样没用的畜生还养着干嘛?干脆送回猫狗坊去算了。”
阿宝高傲的背影僵硬了,想要回头去看德妃的反应又硬生生忍住。他绝不承认,他此时非常紧张。
“阿宝其实很乖,我叫他,他能给我回应,我抱他,他也没有挣扎,比刚来那会儿好太多了。他只是不一爱一搭理陌生人罢了,这样的忠诚极为难得。况且阿宝很一爱一干净,吃东西从不弄脏餐桌,,也从不随地大小一便,是我见过最有教养的小狗。”
孟桑榆不以为意的摆手,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她捻起一块一奶一糕朝阿宝招手,“阿宝快过来,吃糕糕了。”
周武帝僵了僵,最终缓缓走过去,从孟桑榆手里叼过一奶一糕小口小口啃食。为了不被送回猫狗坊那个破地方,他不得不放□段,但他微微摇晃的尾巴显示出,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不情愿。
冯嬷嬷无法,抱怨道,“长得丑,毛色又难看,一奴一婢还真看不出这小畜生哪点好。不过一娘一娘一您喜欢就行。”
冯嬷嬷没有发现,正吃着一奶一糕的阿宝忽然抬头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煞气。
孟桑榆正准备喝茶,听见冯嬷嬷的抱怨立即放下茶杯,严肃的说道,“嬷嬷你以后别总小畜生小畜生的叫,也许在你们眼中阿宝只是一条狗,但在我的眼中,他和我的朋友家人没什么两样。”
冯嬷嬷张了张嘴,对上主子严厉的视线,最终将反驳的话咽了下去。
阿宝收回满含煞气的视线,继续埋头吃一奶一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尾巴摇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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