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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破奸计,庞涓助白少爷浪子回头 2

“好咧!”孙宾“啪”地响声鞭子,驱车拐向北街,在天顺客栈停下车马。两名仆从听得车马声,急急迎出,一人扶下庞涓,搬下行李,另一人接过孙宾的马缰和鞭子,将车马赶到后院。

早有小二哈腰迎出。

庞涓劈头问道:“你家掌柜呢?”

“元亨楼去了。客官要住店吗?”

“废话,不来住店,到此何干?要处僻静院子,就后院西北角的那进吧!”

小二嘻嘻笑道:“嗬,官爷对小店倒是蛮熟哩,敢问官爷可在此处住过?”

庞涓亦是一笑:“当然住过。三年前本少爷来过此处,住的就是那进院子!”

“老熟客,敢情好咧!”小二拿出账簿,递过笔砚,“请客官写上名号,付些定金!”

庞涓接过笔,在账簿上写下“龙某”二字,从袖中摸出二金:“二金够否?”

小二笑逐颜开:“够了,够了!龙少爷,请!”

小二提了行李,头前走去。孙宾、庞涓随他来到后院西北角的院落,小二打开院门,跟在后面的仆从将行李放好。

庞涓从袖中摸出一枚铜板,递与小二:“赏你了!”

小二接过,笑道:“谢您了!龙爷何时用到小人,尽可吩咐!”

庞涓顺口说道:“经你一说,本少爷倒是有件小事麻烦小二。本少爷此番出门,走得慌急,衣服竟带少了,甚想再做两件,小二可知附近哪家师傅手艺最好?”

小二叹道:“唉,要是龙爷去年来,小人倒能推荐一个师傅,只是眼下——”

庞涓故作惊讶状:“哦,眼下怎么了?”

小二凑过来:“不瞒龙爷,那位师傅姓庞,都说是个好人,不知怎的竟是家破人亡了。小人听说,庞师傅眼下已成废人,怕是做不成衣服了。”

“废人?”庞涓惊道,“这——这庞师傅为何成了废人?”

“唉,”小二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这事儿小人也是刚刚听说,尚未证实,龙爷听过便罢。听人说,庞师傅有一手做衣绝活,几个月前却突然失踪。他的儿子四处寻他,结果人未寻到,儿子倒成杀人凶犯,被人四处通缉。庞记店门一关数月,几天前突然开门,听说是庞师傅回来了。有人见过他,说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整个像是活死人!”

庞涓的脸色一下子煞白,愣有一时,方才强出一笑:“这么说来,本少爷的服饰是做不成了。小二,你去弄点吃的,本少爷饿了!”

小二应了一声“好咧”,扭身走出。

听到小二走远,庞涓“嗵”地关上院门,将身子靠在门上,两眼闭合,两行泪水吧嗒吧嗒直流下来。

孙宾也是伤感,走前一步,安慰道:“庞兄,小二所言未必属实。令尊也许——”

庞涓抹一把泪水,哽咽道:“孙兄不必说了。家父落到奸贼手中,还能活到今日,已是万幸了!”

孙宾略想一下:“庞兄,你看这样如何?待会儿在下亲去探访一下,,落个实信。万一令尊真如小二所说,我们就得马上救他离开此地,寻求良医救治!”

庞涓点头道:“就依孙兄所言!孙兄务要小心一些,他们一直关着家父,近日却突然放出,必然有诈!”

“庞兄放心!”

二人正在说话,小二走来,敲门道:“饭菜备好了,请两位官爷前面用膳!”

二人互望一眼,随小二走至餐厅,果见几案上摆着几盘热菜,几道凉菜和一壶热酒。庞涓招呼孙宾坐下,倒满酒爵,与孙宾各自饮下,拿箸子夹了一口菜肴,刚吃进去,立马吐出,复将其他盘中小菜尽皆尝过,变过脸色,大声喝道:“小二!”

小二就如做下错事一般,诚惶诚恐地哈腰候立于侧:“龙爷——”

“这这这,你们炒的什么菜?”

“龙少爷息怒。小店的饭菜原本好吃来着——”

庞涓拿箸子敲着几案:“本少爷正是冲着你家酒好菜好,方才入住,谁想这——几日不曾来,味道竟成这样,要么太咸,要么太淡,简直无法下咽!”

小二轻叹一声,赔了笑脸:“唉,不瞒爷,小店的酒菜原本可口来着,只因上个月换了掌柜,一切就都变了。新掌柜不知经营,一天到晚掷骰子,不到一月,就将几个厨师全气走了。小人无奈,只好临时请人支应。他们初来乍到,味道自是做得差些,请龙少爷担待!”

庞涓若有所悟:“怪道这儿冷清,原是换过掌柜了!小二,本少爷问你,新掌柜是何人?”

“吴少爷!”

“哪个吴少爷?”

“就是司农大人的二少爷。老掌柜前往元亨楼赌钱,赌光之后,就将小店押上了!”

庞涓大吃一惊:“那——老掌柜呢?”

小二摇摇头,再叹一声:“唉,鬼知道哪儿去了。自那日之后,老掌柜再未回来!”

庞涓故意问道:“元亨楼是何等地方,本少爷为何不曾听人说过?”

小二凑前一步,小声说道:“龙爷有所不知,元亨楼是几个月前始建起来的,里面那个排场,列国里独此一处,不是富人贵人,甭想进去!知道不,小人听说,楼里还有一个吸钱鬼,莫说三金五金,纵是十金百金,一进门去,就连影儿也没了!”

庞涓笑道:“嗬,你净唬人,本少爷只听说天底下有吸血鬼,不曾听说有吸钱鬼?”

“当然有吸钱鬼了!老掌柜从不赌钱的,可那日打元亨楼的门前经过,竟然两眼发直,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小人亲眼看着老掌柜进去,拉都拉不住,观他眼神,血红血红的,只有活见鬼的人才有!”

“要是这说,”庞涓点头道,“元亨楼里这个鬼,真还害人不浅哪!”

小二的声音越发低了,几乎是哑着嗓子:“龙爷说得极是。比起有些人来,我家掌柜还不是最惨的!”

“哦,你且说说,谁家是最惨的?”

“知道白家少爷不?满城里都说,白少爷就是被楼里的吸钱鬼迷住了,几乎天天都要提着钱袋朝元亨楼里钻。前后不过几个月,白相国府中的大金库竟是让他输个干净,眼下说是连白家大院也变卖了!”

庞涓心头一震,看了孙宾一眼:“如此说来,白少爷是让小鬼迷了!小二,你这菜儿没法吃,端去倒掉吧,饭钱照算就是!”

小二应过,动作麻利地收起几盘菜肴。见他走开,庞涓小声对孙宾道:“孙兄,你速去西街,在下在此候你!”

孙宾应过,快步走出门去。

大街上并无行人。一身小厮打扮的孙宾晃晃悠悠,不多一时就已来到西街,依庞涓嘱托,先到庞记邻居家的豆芽店中小坐一时,问过豆芽的价钱,又将他家的所有豆芽缸察看一遍,这才寻了借口,走出店门,转至庞记裁缝铺的铺门前面。

门半开着。孙宾敲了两下,大声叫道:“店中有人吗?”

没有应声。

孙宾又敲几下,见仍旧无人应声,用力将店门推开,直走进去。店内满目凄凉,一片狼藉。由于数月无人居住,又是夏季,房中霉味弥漫,墙角、梁栋挂满了蛛网。

摆在铺中偏左的裁剪台上,年仅五十的庞衡蓬头散发,目光痴呆,旁边放着一把剪刀,面前是一大堆布条。

孙宾直走过去,在他跟前顿住步子,凝视着他。庞衡视而不见,头也不抬,似乎孙宾根本就不存在。他的两手一刻儿不停,一会儿拿剪刀剪布,一会儿放下剪刀,穿针引线,将剪成的布条再一针一针地缝合起来。

孙宾轻喊一声:“庞师傅?”

庞衡却似没有听见,仍旧是一会儿剪,一会儿缝,口中似在呢喃什么。又过一会儿,孙宾终于听出,他反复呢喃的只有一个名字:“涓儿。”

孙宾的心里一阵发酸,又站一时,转身快步走出。

就在孙宾走出庞记铺门,沿街北去时,庞记对面的一家杂货店中,丁三和另外二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紧盯着他。

看到孙宾渐渐走远,丁三吩咐道:“你们盯在这儿,我去去就来。”

丁三闪身走出店门,远远跟在孙宾后面。他从西街一直跟踪到北街,望见孙宾折入天顺客栈,稍稍迟疑一下,也走过去。

走进店门,已不见孙宾。

小二急迎上来,见是丁三,吃一惊道:“丁爷?”

丁三站在门外,招手道:“你——出来一下。”

小二急急跟他出去。走至一个偏静处,丁三陰着脸问道:“方才进去的那人是谁?”

“回丁爷的话,是一位客官的下人。”

“客官?什么客官?何时进来的?打哪儿来?”

“回丁爷的话,是昨儿从卫国来的,叫龙爷,说是几年前曾经住过小店,算是小店的常客了。”

听到是常客,丁三似是松出一口气:“哦?此人何等模样?”

小二细想一下,描绘道:“个头甚高,人颇壮实,对了,长一脸络腮一胡一 子。”

“络腮一胡一 子?”丁三纳闷起来,自语道,“奇怪,既然不是,为何要去庞记?”

听到“庞记”二字,小二似是明白过来,赶忙说道,“回丁爷的话,龙爷曾经问过小人,说是出门走得急,衣服做少了,欲在此处再做几件,要小人荐他一家铺子。也是小人口贱,对他提及西街的庞师傅。许是龙爷听进去了,差下人前去探看。”

“好了,”丁三换过笑脸,“你回去吧。此事儿到此为止,不许胡说。”

“丁爷放心,小人知道长短。”

“再有,帮我盯着他点。要是有何异常,知道去哪儿寻我吗?”

“小人知道。”

丁三走后,小二挠头走进客栈,纳闷一时,轻手轻脚地走至西北角的小院,附在门上,侧耳正欲倾听,门陡然打开。小二猝不及防,身子朝前一倾,刚好栽倒在庞涓怀中。庞涓稳住步子,顺手一推,小二跌倒于地。

庞涓冷冷地望着小二:“小二,你鬼鬼祟祟,在此何事?”

小二理屈,张口结舌,竟是说不出话来。

庞涓眼睛一虎,厉声喝道:“你当真不说?”

小二结巴道:“龙——龙爷,小——小人——不——不敢隐瞒。”

“那就说吧。”

“是——是丁爷,丁爷方才进来,向小人打探龙——龙爷,还要小人盯——盯住龙爷,小人一时好——好奇,就——就想过来看看。”

庞涓的眉头拧到一起:“丁爷?哪个丁爷?”

“就是丁三,上大夫府中的护院,可了不得!”

庞涓眼中冷光一闪:“小二,你都对他说了什么?”

“回——回公子的话,”小二急道,“小人没——没说什么,只说少爷是小店常客。丁爷又问少爷模样,小人说,少爷长了一脸络腮一胡一 子。丁爷听了,闷头说道,‘既然不是,为何要去庞记?’小人一时口快,就将少爷欲寻庞师傅缝制衣服的事儿备细说了。丁爷听了,点头说,事儿到此为止,要小人不可胡说,还要小人盯着少爷。”

庞涓沉思有顷,松了口气,呵呵笑道:“什么丁爷卯爷,本少爷不曾听说过!他若再来,你就告诉他,让他掂量着些。若是再来騷扰,惹恼了本少爷,管他什么爷,有他好看的。”

小二点头,连连称是。庞涓又从袖中摸出一枚铜币:“你还算乖巧,赏你了!”

小二再三谢过,方才接了,临走时说道:“龙爷放心,丁三若是再来,不管他说什么,小人定会一字儿不落,全都禀报爷!”

“去吧,本少爷还要忙事儿呢!”

小二揖过礼,连退几步,转身急步离去。见小二走远,庞涓这才关上院门,返回屋里。孙宾咂吧一下嘴唇,小声叹道:“唉,在下也是小心再小心,不想还是让他们盯上了。若不是庞兄多个心眼,险些坏了大事!”

“孙兄,不说这个了,见到家父没?”

孙宾点头。

庞涓急道:“家父他——他怎么样?”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在下叫他,他也不理,只在那儿一刻不停地剪布条,再将剪过的布条缝起来,口中不停地喃喃‘涓儿……’”

庞涓两手捂面,哽咽起来。庞涓一哭,孙宾的泪水也就出来了。二人结结实实地伤心一会儿,孙宾擦把泪水,抬头劝道:“庞兄,观令尊的样子,身体似无大碍,病在心智上。在下想,若是见到庞兄,令尊之病也许就会好了!”

庞涓依旧哽咽:“果能如此,就是大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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