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圈套
他把车停在路边,看看右边这条狭窄的小巷,锁好车门下车。
小巷本来就不宽,又挤着十几家占道经营的摊贩。他一边费力地穿过那些廉价的手机链和毛绒公仔摊位,一边向两侧的店面张望着。终于,他在小巷中段一家名叫巴蜀烤鱼王的小店门口停下,仔细查看了招牌后,抬手推开了油渍斑斑的玻璃门。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店里生意冷清。老板一娘一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挂在门框上的电子感应器随着玻璃门的开启发出一声“欢迎光临”。老板一娘精神起来,一边推醒在旁边打盹的女服务员,一边一揉一着眼睛招呼来客。
客人站在门口,扫视了一下空空荡荡的餐厅,说道:“我订了桌子。”
“哦。”老板一娘一翻看着手里的小本子,“邢先生对吧?”
客人微微颔首,算是答应。
“七号桌。”
女服务员引领客人来到桌前坐下,摊开菜单说:“先生您是现在点菜还是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再说。”客人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菜单上,而是上下打量着桌子上的一个圆形物件。
“本店的特色有巴蜀烤鱼、酸果白梨……”
“等一会儿再说。”客人的声音不高,却不容置喙,“先给我来一杯酸梅汁。”
女服务员撇撇嘴,收起菜单走了。
客人拿起桌子上的物件,那是一个推测星座运势的小玩具,粗劣的塑料外壳上印着十二个星座,每个星座下有一个投币口,投入一元硬币,就会从下面的小孔里跳出一个纸卷,上面写着本月的运势、幸运数字、幸运颜色等等。
客人笑笑,自言自语:“这臭小子,还挺会玩。”说罢,他掏出一元硬币塞一进狮子座的投币口,拉动摇杆。“噗”的一声,一个小小的纸卷从小孔里跳了出来。
客人捏起纸卷,凑到眼前细细看着。纸卷被塞在一个细细的塑料管里,顶端塞着另一个更小的纸卷。客人把那卷小纸条挑出来,展开,上面是一行细小的字:城湾宾馆,624。
右下角有一个红色的十字,细细的,如果不仔细分辨,几乎会被忽视掉,他一下子感到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上。
女服务员端着酸梅汁走回七号桌,客人却已不知去向。桌上留着十块钱和塑料管里那个没有打开的纸卷。女服务员嘟囔了一句“怪人”,把钞票放进托盘里,想了想,好奇地拿起那个纸卷,一抽一出,展开。
本月灾煞星动,大杀入命
城湾宾馆位于城郊,不是星级,投宿者甚少,在这个季节更是显得冷清。他把车开到这里的时候,距离见面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坐在车里一抽一了根烟。
后视镜下的小挂件随风摇摆,一个女孩的照片镶嵌其中,笑靥如花。
腰里的铁家伙硬一硬的,他轻轻地把它拔一出来,放在手里细细查看。保养良好的六一四 手槍在午后的一陽一光下泛出幽蓝的色泽。他卸下弹夹,逐一检查子弹后,又推弹上膛。做完这一切,他觉得手心微微出汗。
是紧张么?不,不要,你应该感到畅快才对。他这样对自己说,然后,起身下车。
进门,穿过大堂,上电梯,一切正常。越接近624房间,他的心情就越发放松。然而走到门前抬手欲敲时,他却发现房门虚掩着。太不小心了。他皱皱眉头,心想待会儿一定要狠狠批评这小子。
房间里没人,洗手间里却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愈发不满,伸手在洗手间的门上重重地拍了两下之后,坐在靠墙的一张床 上,随手打开电视。
几个胖孩子在屏幕上冲一堆花花绿绿的一乳一酸饮料傻笑着。他的目光落在电视上,却完全没看进去,脑子里是关于即将要做的这件事的细节:先确认对方的位置、人数……用槍还是不用……事后怎么解释动机?正当防卫或者……
他突然发现,竟有如此多的环节尚未确定——看来这件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哗哗的水声渐渐低下来,最后完全消失了。一条广告还没看完,洗手间的门就开了。
他板着脸抬眼望去,这一望,手里的遥控器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走出来的是一个女人,赤身倮体的女人。
他愣了两秒钟,接下来的反应却不是闭眼,而是起身拔槍。
因为他看见女人的脖子正被一条毛巾死死勒住,毛巾的另一端,紧紧攥在她身后的一个男人手里。男人矮身躲在女人的身后,既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到他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但是很明显,男人并不是他要等的人。
女人满脸是泪,脑袋后仰,上身极不协调地向前挺着,显然,她的背正被什么东西顶着。
“求你……”她哽咽着开口了,“……救我。”
女人的脸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而变形,被男人看见倮体的羞耻让她想伸手掩住胸部和下一体,后背传来的更加剧烈的刺痛感却让她不得不拼命向前挺胸,双手无力地上下遮挡着。
“放开她!”这意外的一幕让他乱了方寸,咔嚓一声扳下击锤,“你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只听见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你放开她。”他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小心地挪动着脚步,试图瞄准那个男人,“有事好商量。”
男人始终沉默。没有讨价还价,就无法得知他的意图。
“救我……”女人的脸已经被勒得发紫,刚吐出这两个字,眼睛却突然睁大了。她的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咯咯声,身一体也剧烈地颤一抖起来。
他看见一段闪亮的金属物体从女人的左一乳一下破皮而出。
几乎是同时,男人推开那女人,转身拉开门跑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被一捅一穿的女人张开双手向自己蹒跚走来。女人已经说不出话,满眼都是深深的绝望和祈求。刚迈出一步,她就一头栽倒在地。
这一刀一捅一得干净利索,女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流血。但是他清楚,女人的心脏已经被一捅一穿了。
来不及多思考,他咬咬牙,跨过女人还在痉一挛的身一体,提着槍追了出去。
杀人者并没有试图逃出宾馆,反而沿着楼梯一路向上飞奔。
他紧随其后。突如其来的杀戮让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为什么会有个女人在房间里?持刀的男人是谁?为什么要杀死她?无数个问号让他一时失去了思考和辨别的能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凶手逃掉!
在每个转角,他都要举槍四下扫视,确认没有埋伏后才继续大步追赶。这本来应该逐渐拉开他和凶手之间的距离,然而凶手似乎也没有继续逃跑的想法。当他猛然意识到头顶急促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的时候,抬头一望,看到凶手正气喘吁吁地站在上面的缓台上。
在那一瞬间,他可以肯定凶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然而,那神情很快就淹没在一心求死的决绝中。
紧接着,凶手张开双臂,完全暴露出胸腹,双手高举过头——用一种极其愚蠢的姿势,向他猛扑下来。
他只看到男人的手中寒光一闪,就本能地扣动了扳机。
弹头的巨大冲击力让凶手的身一体在空中歪斜过来,没等扑到他面前,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他持槍上前,踢开男人手边的凶器,刚一出脚,却愣住了。
那不是什么凶器,只是一把普通的钢勺。
他急忙把目光转向仰躺在地上的凶手,后者的胸前正涌一出大股鲜血,目光涣散,呼吸急促。
他心中暗叫不好,蹲下一身一子,把槍顶在凶手的下巴上,大声喝问道:“你到底是谁?谁让你这么做的?”
凶手煳满血沫的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费力地把眼球转过来,眼中竟满是嘲弄。
“你……完了。”
声音虽轻,他却听得清清楚楚。刹那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濒死的脸。
楼上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他急忙站起身来,警惕地盯着上方的楼梯。转眼间,几个人已经冲到了缓台上。在双方不约而同的大喝(不要动,放下槍!)和拉动套筒的声音中,为首的一个人诧异地问道:“邢局,是你么?”
“小宋?”辨清来者后,被叫做邢局的人放下槍,“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小宋一脸尴尬地示意同伴放下槍,“我们接到线报,十二楼有人聚众一婬一乱,所以……”
刚迈下几阶楼梯,小宋就看到了地上仰躺着的凶手。他立刻停下了脚步,疑惑不解地看看凶手,又看看邢局长。
“刚才那一槍是您开的?”
“对。”邢局长有些不耐烦,“他刚才在624号房杀了人。你带几个人过去封锁现场,然后通知局里马上来人。你,还有你,”他点点另外两个警察,“看看他还有没有救。”
小宋应了一声,掏出手机边按动号码边奔下楼去。留在现场的两个警察立刻俯身在凶手身上,一个翻眼皮,一个摸脉搏。几秒钟后,两个人直起身来,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给他做心肺复苏!”邢局长显然不死心,“能说话就行。”
接到命令,二人立刻蹲下一身一子忙碌起来。按压胸部,嘴对嘴呼气。忙活了几分钟后,凶手的身一体始终瘫一软着,一动不动。邢局长的脸色越来越一陰一沉。看到一个警察抹去嘴边的血沫,再次打算给凶手做人工呼吸的时候,邢局长把手一挥:“算了。”
他叉着腰,盯着死者看了几秒钟,低声说道:“你们在这里封锁现场,我去那边看看。”
刚走进六楼走廊,他就迎面遇到了正在打电话的小宋,看见邢局长,小宋立刻挂断了电话。
“怎么样?”邢局长惦记着624房里的女人,边问边走,却被小宋抬手拦住了。
“邢局,请一交一 出你的配槍。”
“什么?”邢局长大为诧异,“你说什么?”
“请一交一 出你的配槍!”小宋把手按在腰间的槍一柄一上,“这是局里的决定!”
邢局长愣住了,回过神来时,发现已经有四个警察把自己一团一 一团一 围住。他想了想,忍住怒气,顺从地把槍拔一出来,递了过去。几乎是同时,身后的一个警察麻利地掏出手一铐,咔嚓一声铐在了邢局长的一只手上。
钢铁的冰冷质感和勒痛让邢局长本能地有些抗拒,但是很快,另一只手也被铐住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邢局长发火了,“到底怎么回事?”
小宋小心翼翼地把槍放进一个物证袋里,看看怒不可遏的老领导,想了想,低声说道:“我们刚才搜查了624房间。”
他顿了顿,“里面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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