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梦里花落
高中的日子如水般轻轻滑过,高二狂奔而去,转眼就到高三。
匆忙中的我们忽略了很多外面世界的精彩。沙沙和我如同两只疲惫的马,在题海里纵横无休。偶尔传来的一些消息是我们平淡生活中的小小点缀。
操场旁边的那株桂花又开了。班上有两个同学转学走了,高考移民去了海南。班长也转走了,去了上海。
三个同学退学了,一个女生,两个男生,原因不详。但据说有人在城北KTV看见过那个女生,完全不复以往。
成长的路上,注定谁都是谁生命中的过客,只是过客而已。
唐少麟不出意外地被保送了。只是,让我们都很意外的是,他放弃更好的Q大和B大,和他哥哥一样,选择了G大。
他已经不怎么到校了,除了间或出现,给我带来一些他所整理的复习资料。
我和沙沙从小到大一向资源共享,有她必有我,有我必有她。因此,拜他所赐,沙沙和我的成绩稳步上升,估计拼一拼可以摸鱼摸进G大了。
但饶舌兼精明的沙沙一直缠着我问:“为什么唐狮子愿意给你资料?”外表迷糊但内心精明的她分得很清楚,是你,而不是我们。
我正在和化学分子式奋战,没空多理会她。该死的化学试卷,我永远都在及格线上徘徊,真是心中永远的痛,因此只是敷衍地答道:“去问他,不知道。”
沙沙杀到我面前,一把抓过我手里的资料,扔到一边。
我只好举手,“你狠你狠,I服了YOU。”
她拉了把凳子坐到我身边,表情略带诡异,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我:“汐汐,赶快从实招来,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看她的架势,大有想拷问我的意思;比谁脸皮厚,切,我还是你杜沙沙的前辈呢!
于是,我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大大咧咧地说:“那杜大小姐的意思是唐少麟同学对我有企图?”
她明显地呆了呆,“我有这么问吗?”
我慢条斯理地整理手边的书,没好气地说:“还用问吗,你满脸都写着呢!”我凑近她,“沙沙,你坦白告诉我,我是大美女吗?说、真、话!”
她吓了一跳,端详了我半天,很诚恳地说:“呃,比较——清秀。”
我挑了挑眉,这丫头,几天没在意,修辞学倒是学得越来越好了,不过我并不介意,继续追问下去:“我身材好吗?”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她很没气质地“哈哈哈”狂笑数声,“拜托,你的干煸四季豆——”看着我不太友善的眼神,她的声音逐渐降低,但依旧很不怕死,“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身材嘛!”
“那么,是我学习优异、气质出众,还是有什么才艺?”呃,跆拳道勉强算吧,我在心里偷偷给自己加上一分。
她依旧很困惑地摇了摇头。
这下,轮到我笑开了,“呵呵呵,那么请问杜沙沙同学,我能有什么优点让他对我产生企图呢?”
要知道,从来能够围绕在唐狮子左右的、或是有幸能和他略微攀点交情的,非才艺双全的美女,绝对无法办到。
根本不用比,即使用小脑想,我都远远远远不够格。因此,我一向也就懒得操这份心。
沙沙有些释然地点头,“那倒也是,”她歪头想了想,又嘀咕了一句,“但是,也有可能,他哪根神经出问题了呢?”
我无力。这个霹雳的杜沙沙!
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沙沙。那就是,这已经是从学妹到同学到学姐,第101个人孜孜不倦地咨询过我这个问题了。要知道,这个唐同学每次来学校,从来都不顾周围似有若无的窃窃私语,一边将资料递给我,一边威胁着:“上次的还没看吧,要不,这次模考怎么没什么进步,下次给我小心点!”我在战战兢兢之余,不由暗地里撇嘴,我早就说过,这个人是永远也学不会低调的。对女生们无所不在的刺探,我多半会小心应付,到得最后,她们要么被我的话完全催眠,要么就如同这个自说自话的杜沙沙。
高中生而已,一年后考上大学搞不好就各奔东西,一个在南辕,一个在北辙了。而且拜托不要跟我说距离产生美,要是离他十万八千里,能产生美才见鬼!
一个记忆中的声音突然跳进脑海:“等你考上G大我再告诉你。”
切,稀罕咧。我言不由衷地心里暗道。
一日午后,有电话。
我去接:“喂,请问找哪位?”
几乎在我说完的同时,一声清冷而好听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来:“林汐吗?我是秦子默。”
我一愣,对沙沙叫道:“找你的。”电话那头依稀说着些什么,不过我没听。
沙沙走过来,甩甩刚洗过头发还湿漉漉的手,“谁啊?”她用口型问我。
我完全不动声色,直接将电话送到她面前:“不知道。”
走到桌前,吃着零食,听到沙沙惊喜的声音:“子默哥哥啊,真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呢!”
唔,话梅不够清香。
“我打过好几次电话到你寝室,你都不在。”她看了看我,“是啊,刚才是林汐。”
猪肉脯太硬。
“哦,我现在挺好的,谢谢你。”她完全是一副羞涩的模样,“啊,暑假在夏言家你们给我的那套英语题目很有用,谢谢你们上次讲解得那么辛苦……嗯,我一定努力好好考……”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么难吃的薯片也敢拿出来卖!
“对哦,我爸妈让夏言哥和你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顿饭呢,别客气……好的,等我们高考完了,有空再聚……”
连最爱吃的KIES(好时)都失去了原有的浓香。
半天,沙沙依依不舍地放下电话,脸泛桃花。
转向我,她高兴地乱蹦一气,“耶,天哪,秦子默居然给我打电话了——”
我又好气又好笑,“杜沙沙同学,请注意你的气质和风度。”斜睨她一眼,“而且,你不是暑假刚刚见过他?”
才见了两次面,就趴在我家陶醉了整整四天。
她心花怒放地笑道:“可是,他今天比平时多说了好多话,还鼓励我好好考,考上G大耶。”
接着,她继续在屋里蹦来蹦去,开心不已。
我看着她,一刹那,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绪,那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莫名的心绪。
我的心有点下沉,他——对谁都一样鼓励吗?
高中三年,梦里花落知多少。
寒窗苦读,我和沙沙总算要登科及第。
填志愿的时候,沙沙毫不犹豫填了G大,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我呢?跟沙沙一样吗?
班上已经开始充盈了离愁别绪,铺天盖地的离别赠言毕业册和无数预先定好的毕业晚宴。就算平时有什么小矛小盾,现在大家也都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了,要知道同学三年有的还长达六年,并不是易事。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仍然在兢兢业业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解说着填志愿的注意事项。我看着她憔悴的脸色,听着她沙哑的声音,不禁心生黯然,我们跨过高中三年,即将各奔天涯。而他们还在循环,往复地辛苦、操劳。
我到底该填哪个学校呢?G大吗?
我胡乱在手里的志愿参考册上涂涂画画。嗯,周末回去征求一下老爸老妈的意见。
周末,晚饭时间。
“就考Z大吧,在本市,回家也方便。”爸爸征询地看看我。
我吃着饭,不置可否。
“汐汐,你想考哪儿?”妈妈也有些小心翼翼地看看我。
高三这年,我在家里的地位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家有高考生”这副灵丹妙药即便在亲戚之间也屡试不爽。爸妈对我温柔了很多,老爸有时也会推掉应酬给我买甲鱼炖汤。
尽管一点也不好喝。我从来都不喜欢那种味道,怪怪的。
哥哥也不再时不时地拉住我,“汐汐,练两下,看你最近退步没。”
否则,老妈一声恐怖的河东狮吼:“林涛,都什么时候啦,还惹你妹?”保管他三天恢复不了。
我用手撑住下巴,“让我再想想吧。”
回到宿舍,沙沙还没有回来。
我翻开英文课本,躺在床上看。
“铃铃铃——”电话响。
我倒,我用书本蒙住头。半天,铃声依旧锲而不舍,我只好认命地去接。
这个杜沙沙,回就回来嘛,每次都撒娇。通常是在电话那头娇滴滴地说:“汐汐——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啊?”紧接着,“今天家里没人送我耶,我带东西太多了,你来学校门口车站接我哦。”然后,不让我有反应的机会,飞快挂断。
她就是吃定我了。
于是,每次我都要不顾形象地骑着那辆除了铃不响全身都响的破自行车去接她。
跑过去,我没好气地接起电话:“杜大小姐,敢问今天带来多少吨东西啊,不到十吨还让我去接你的话,小心我宰了你!”一会儿先去磨刀。
电话那边久久无声。
唔,有点不对。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问:“喂,哪位?”可千万千万别是班主任啊,以前就摆过这种乌龙,挨她好大一顿数落,唠唠叨叨地从校训校规说到班训班规,再说到女生戒律,差点没扒掉我一层皮。
“林汐。”一个清冷而磁性的声音开口了。然后,继续沉默。
我一震,半晌回过神来,很客气地说:“你找沙沙吗,沙沙不在,过一小时再打。”只当先前的话他没听见。
说完,极其想挂电话;但是,我的手居然不听使唤。
那边似乎轻叹一声,缥缈悠长:“林汐,我找的人是你。”
我差点带翻桌边的一杯水,他——找我?找一个几乎陌生的人,可能吗?
一瞬间,我的眼前浮现出沙沙的笑脸,我想我知道了:“有什么要让我转告沙沙的吗?”我尽量平静,刻意加重“转告”二字。
电话那端仍旧半晌无言,突然一个冷冷的声音传过来:“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等你考上G大才有资格来找我算那本书的账。”
喀嗒一声,居然直接挂断电话。
我瞪着话筒,听着里头传来的“嘟嘟嘟”的挂断音,心头怒火中烧。神经病啊!当初抢我书的也是你,现在莫名其妙给我打电话又莫名其妙地挂断,不就考一个G大嘛,横什么呀?!还好我志愿没填,就这么定了——G大!我大笔一挥,力透纸背。
泄愤般直接把笔扔进废纸篓。
自此,我一直拼命在作最后的冲刺。
沙沙自保不暇,要不应该很容易发现我时不时的咬牙切齿。
高考终于结束了,我的心里也空了一块,我的高中生活,就此远去,无法回头。
自觉考得还行,考完不久,我和沙沙,还有其他几个玩得来的女生结伴去张家界玩了一趟,存心不带任何通讯工具,放松一下心情。
十天后,我们回来了。
我心情愉快地回到家,在家门口,劈头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唐狮子。
靠在墙角,他阴沉沉地盯着我,“玩疯了吧你,还知道回来。”
我心情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宽宏大量地挥挥手,有几分意外地问:“咦,你怎会在这?”
他颀长的身体懒懒地靠在墙上,仰头望天,好看的脸上,神情有些落寞,仿佛没听到我说话。
我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他现在的模样,很像一头下午三四点钟动物园里没有喂食的狮子。
一脸的郁闷。
我有些怯怯地问:“唐、唐少麟,你没事吧?”
他抓了抓头发,长长出了一口气:“你还不知道吗,分数下来了。”
啊?头顶有乌鸦齐齐飞过,我惴惴不安地盯着他,他一脸忧戚。
我落榜了——这是我唯一的想法。完了完了,我愧对江东父老了。
突然,一张放大的毫无表情的脸显现在我眼前,紧接着,他大叫一声:“恭喜你,你考上了!”
我呆住。
他若有所思地还似乎有些不相信地上下打量着我:“啧啧啧,没想到,你居然也能考得上,还跟我一个学校。”
我姑且把这句话当成另类的祝贺吧。心情好,没办法。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还是很紧张地问:“沙沙呢?”
“就知道关心你的好朋友。”他白了我一眼,“她也考上了。”
我大舒一口气,抬头笑逐颜开:“唐少麟,”这是我第一次诚挚地叫他,“谢谢你给我补课,谢谢你的葵花宝典。”我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他眼里带着一丝笑意,盯着我,鼻子里却哼了一声:“就这么一句话?”
“那你想要什么感谢咧?”嗯,一顿两顿饭什么的都OK啦。
跟了我快十年的那个大大的小猪储蓄罐,也该是时候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他只是笑了笑,伸出手,轻触我逐渐长长的头发,“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先欠着这笔账。”骑上机车,转瞬间无影无踪。
嘿嘿嘿,还有人欠我的账呢。顿时心情更加好。
我们的高考成绩下来后,沙沙的老爸老妈果然如她所愿地为她开了个隆重的毕业谢宴。
为了世侄女的快乐,夏言的父母慷慨捐出家里的超大客厅。
我直觉不太想去,不知道为什么。
沙沙的声音响彻云霄:“什么?林汐,你给我再说一遍?”大有一种“你有种就再说一次试试”的意味。我下意识地把话筒拿远点:“呃,我那天也许有事情。”
狮子吼再次出现:“不管什么事,给我统统推掉。”
我试图坚持:“沙沙,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有事……”
电话那头带上了哭腔:“我还以为我是你十多年来最要好的朋友呢,谁知道你一点都没把我放在眼睛里,算了……”很凄惨很凄惨的苦儿流浪记活生生地在电话那头上演。
我叹口气,跟她相处多年,谁不知道她演技一流,泪水要来就来啊。可要命的是,谁都知道我吃软不吃硬啊。
她杜沙沙就是吃定我了。
“好吧。”我有气无力地慢吞吞地说。
“还有,”电话那边噼里啪啦开始蹬鼻子上脸了,“不许穿你那101套T恤牛仔,打扮一下穿漂亮点,最好穿裙子,Bye。”飞快挂断。
我缓缓倒下。
人很多。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大概杜伯父应酬比较多的关系,感觉大人比我们这些小孩要多。
沙沙只请了班上有限的几个比较玩得来的同学,不过,她很有良心地请了一直像护雏老鸟一样关心我们的班主任,我自然乖乖地先去请安问好。
唐少麒、唐少麟兄弟俩,还有秦子默他们自然也来了,夏言作为半个东道主,正在忙碌。
我眼光不自觉地飘了过去,有一道目光回应我,那是秦子默的,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瞥了我一眼。
我忙转身,心头掠过一个念头:奇怪,他假期怎么经常来,都不回家的吗?还是因为……
我心里一阵微涩,想起来应该先去跟杜伯父杜伯母打招呼。
“林汐,好久没见了,爸妈还好吧?”杜伯父一如既往地拉着家常。他和我爸偶尔会有工作上的接触。“还好还好。”我笑答。
“林汐啊,好久不见,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啊。”杜伯母还是那么善解人意会说话,哄得我们这些小丫头心花怒放。
“哪里哪里,沙沙才是大美女咧,多亏您的遗传。”我不自觉看向远处的沙沙:粉色的蓬蓬公主裙,化了淡淡的妆,微带卷曲的长发,明艳照人。
杜伯母笑得合不拢嘴,“她呀,原本我还以为她在国内考不上什么好大学呢,都准备让她出国读大学去了;也不知怎么回事,还给她考上了G大,我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相信。”她的话语里满是骄傲。
可怜天下父母心。
沙沙朝我奔过来,“汐汐,你来啦。”朝我看了一眼,“嗯,还好没穿你的101件。”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纯棉的浅紫色长裙,腰上系了蝴蝶结。
表妹从新加坡寄来的。以前从来没想过要穿。今天出门前揽镜自照,头发长长了一些,过肩的头发,还算比较乌黑柔顺。呵呵,头发大概是我唯一值得稍稍夸耀的地方,从不分叉,老妈归功于从小训练我不许偏食,营养均衡。瘦瘦的身材,穿这件衣服还刚刚合身。
我揽上了沙沙的纤腰,“美女,我们都这么熟了,想来就不需要送你什么礼物了吧?”我又稍稍考虑了一下,“不过呢,目前我手上有对我来讲用处不大、乱扔的话又有违社会公德的AndyLiu亲笔签名的演唱会Live版限量专辑一张,不晓得有没有人愿意回收利用一下呢?”我拖长了音,心中暗乐。
“要死了你。”杜沙沙的毒爪立刻就伸了过来,“给我。”
谁不知道她是刘德华的骨灰级铁杆FA呢。
我从随身小包包里拿出包装得很漂亮的大碟,递给她。她感动得一把抱住我。
哎,纯情小女生的感情太好骗了。早知道跟老爸多敲几张。
“你是打哪弄来的?”她有些疑惑。
“别忘了上次刘德华来开记者发布会和演唱会,负责大部分保安工作的都是谁?”我笑笑,“不要太激动,只是他身边的工作人员表示感谢,送我老爸的啦。”我可没告诉她是我七早八早就特地嘱咐老爸有机会一定要弄到签名的,就差点没有耳提面命了(偶也没那个胆,呵呵),否则,俺那个粗线条的老爸哪知道刘德华多有名,他对港台明星的认识就只限于知道林青霞是个演电影的。不过朋友之间,两肋插刀就好,过程嘛,无须赘言。
“下次有还要帮我拿哦。”
这个不知足的女人!我朝天翻翻白眼。
下一秒,我就被她拖着走。
“来,帮我招呼招呼他们。”她拽着我向前走,走到唐少麟他们那边,一把把我推向他。
这么多年的同学,有需要招呼吗?
我发誓杜沙沙同学绝对是故意的,她肚子里有几根肠子我比她自己都清楚,哼哼。
唐少麟立刻伸出了双手,稳住我向前冲的身子,接着又松开手,向我咧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林汐同学,难得看你穿女孩子的衣服呢。”语气中不无调侃。
废话,难道我一直以来都是女扮男装?不长眼的家伙!
唐少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也啧啧有声:“一转眼,小女孩都长这么大了呢,是不是,子默?”
后者的眼神只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五秒,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吃完饭,长辈们很有默契地都闪人了,留下时间和空间给我们这些年龄相仿的同学朋友们狂欢。
音乐响起,一直在我身边乱哈拉的唐少麟向我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林汐同学,跳一支舞吧。”
我瞄他,笑,“同学?很快就不是了。”他上物理系,我和沙沙上商学院,从此萧郎是路人。
他晃晃脑袋,似笑非笑地说:“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
我立刻低头认命,而且他对我的大恩大德,就算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要回报。我一向有恩报恩。
于是,我只能笑,并且伸出手去,“提醒你一句,我不会跳舞,踩到你可别怪我。”我今天可是穿了一双半高跟凉鞋呢,一会儿记得多踩几脚。
“亏我事先准备,早有防范。”他得意地向我炫耀他那厚厚的运动鞋。
我继续笑,难得唐狮子居然也有这么幽默的时候。我还当他已经对我吼习惯了呢。
滑进舞池,我完全被他带着走。
他的舞姿极其娴熟,的确比传说中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生离这么近,说实话,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有别于女性馨香的气息让我很不习惯。
我有些别扭和不自在,只管低头。
等到我抬起头来,就看到唐少麟狡诈地盯着我,“林、汐,你脸红了,还从来没跟男生跳过舞吧?”
我恼羞成怒,“是啊是啊,哪像你,身经百战。”
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想不到,你还蛮关心我的嘛。”
我翻白眼,“拜托,是你自己太高调了好不好?”
半天没人回答。
我抬眼看他,他的眼光正瞥向不远处一个一直对他点头微笑的陌生漂亮女孩,压根就没听我在说什么。
我笑,这头万人迷的狮子,走到哪都能倾倒众生。
“嗳,”我用手指头点点他,不无歉意,“我们停下来好不好,别糟蹋你的舞技啦,被我搞得乱七八糟。”他身体明显一顿,看着我,半天才前言不搭后语地神色有些异样地说:“林汐,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费力不讨好地帮你补习功课吗?”
咦,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啊。
“因、为——”他拖长腔,眼里闪动着浓浓的笑意,“一般女生都会有的羞涩啊、矜持啊、细致啊,还有什么怎么打扮啊、怎么在男生面前扮纯情啊,你什么都不会,你是怎么高兴怎么来,该干吗就干吗,从来不在乎自己的什么形象……”他忍不住越笑越开心,越笑越得意,“林汐,你真的很傻,你是一个超级超级的大傻瓜……”
正在这时,音乐似乎发生故障,声音陡然尖利,我忍不住堵上耳朵,就只看到他的嘴巴在动,完全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突然间,音乐停下来了。
唐少麟愣愣地看着我,眼底竟然有一些落寞,深深的落寞。
我没在意他的话,傻瓜就傻瓜嘛!他哪天不这么说话才稀奇,于是我拍拍他的手,“好好去享受吧,聪明的唐同学。”转身走开。
缩在一隅,喝着饮料,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又过了半天,我不自觉地动了出去遛一圈的念头。
转眼扫了一圈,唐少麒兄弟俩、夏言,还有我的一些同学们都在跳舞,沙沙站在一个角落里,正在跟冰山男秦子默说着些什么,其他的人或是在跳舞、或是三三两两在聊天,气氛很是热烈。
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于是我提起裙角,悄悄开遛。
夏天的夜晚,凉爽宜人,夏虫在“唧唧唧”地鸣叫,今天是上弦月呢,弯弯的,好美。微微的晚风,淡淡的馨香,一齐袭上心头,我托着腮,脱下有点扎脚的半高跟鞋,舒舒服服靠在墙角,闭上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
你是否已经看见上弦月
看它慢慢地圆慢慢地缺
缺成爱情里的不完美
圆在心里变成了感谢
你是否还会记得上弦月
等它慢慢地缺慢慢地圆
圆了有情人赴今生约
缺成我最孤单的想念
你试着抬头看看上弦月
看得疲倦不妨闭上眼
如果你的眼角还有泪
也许它没听见你的心愿
……
(歌曲名:上弦月;词曲:方文良;演唱:许志安)
我的心里,不由有几分惆怅,月圆为什么总要伴着月缺……
突然间,唔,感觉不对,我的第六感一向敏锐。
一睁眼,迎头撞上一双清冷无波的眼睛。
我再次闭上眼,是幻觉是幻觉是幻觉,一定不是真的。
有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轻轻一笑,“别告诉我你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睡着了。”我胡乱地答道。
又是一声轻笑。
我心里恼怒,一个好好的大男人,学什么秋香,还三笑咧!
半晌无言。
我偷偷睁开眼,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线条分明的侧脸,好长的眼睫毛,比女生还长,真是令人嫉妒啊!
我不堪忍受这种有些诡异的气氛,正要说话:“你……”
他同时开口,淡淡地说:“这首歌很好听。”说得一副很自然很正经的样子。
我的脸一定在发烧,还好有夜色作掩护。
接着,他嘴角勾起了一个弯弯的略带戏谑的弧度,“你长头发的样子不难看。”
什么叫做不、难、看!我横了他一记。算了,原谅他不会说话。
突然,他转过脸看着我,就那么一直看着我,我不知所措,只好眼巴巴地回看他。那种眼神,我好像在哪看过。
“呃,”我豁出去了,主动开口,“你怎么不去跳舞呢?”好像刚才看到他跟沙沙跳过一曲,舞姿还挺潇洒的。
“没兴趣,”他淡淡地说,“突然间就不想跳了。”
“哦。”我下意识应了一声。
他侧过脸来看我,“你呢,为什么不留在里面?”他用下巴点点后面大厅的位置。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不怎么会跳舞,还有……”我欲言又止了一下。
他扬了扬眉,有些好奇地问:“还有什么?”
咦,冰山男什么时候这么有闲情逸致啦?我很干脆地说:“我爸有点古板,他不让我跳舞。他说,呃,这个……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半晌没动静,但是我发誓,我看到身边这个人肩膀在微微颤动。
我有些恼,想笑就大大方方地笑嘛,遮遮掩掩干什么?想当初,唐少麟在给我补习之余,闲来无事瞎聊天,听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都快笑爆了!
突然间,身边的这个人缓缓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你爸爸说得很对。”他的话音中透出一丝愉悦。
呃?这下轮到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了,他脑子没秀逗吧?
已经是信息社会了耶,没觉得我爸的思维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吗?
于是,我下意识地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说给他听:“在我爸眼里,我哥什么时候回家都可以,我就每天都要有门禁;头发不能太长,裙子不能太短;还有……”我自己都觉得丢脸,“偶尔有男同学打电话给我,只要被我老爸接到,就要盘问半天……”就连声名显赫的唐少麟,亦不能幸免。
说着说着,我突然住口。
真是的,我干吗跟这个冰山男说这么多啊?
我转过脸去看他,他也正很专注地看着我,然后微笑了一下,“你有一个很关心你的爸爸。”
看着他的眼神我有些不自在,跟高二那年的那个夜晚,同样的不自在。
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
仅仅片刻之后,他的眼睛就掠过我的头顶,看向浩淼的夜空和那轮弯弯的月亮,“很美好的夜晚,很美的上弦月,”他浅浅一笑,“是不是?”
咦,怎么他的思维总是跳跃得如此之跌宕起伏?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傻,因为他的嘴角开始上扬,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高深莫测地看着我,“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跟你抢那套书?”
嗄?我想了起来,对喔,填志愿前还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呢,气得我三天没好好吃饭。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怄。
他伸出修长的手,托着那个绒盒,牵过我的手放在我手心,“答案就在这里。”他伸长腿利落地站起身来,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上去有些奇怪,“希望你用心去找,找到以后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紧接着他又微笑了一下,“对了,忘了恭喜你,出乎我的意料,考上了G大。”
旋即转身离去。
我呆呆地看着手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东,答案在这里面?该死的,耍我吧,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啊。还有,他走之前的那句话和那种微笑,摆明了是讽刺我,还亏我对他的好感指数上升了那么一点点呢!
我恨恨地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印章。
我拿起来,这是什么怪东东啊,沉甸甸的。就着月光仔细端详了一下,刻的好像还是篆体咧,什么字嘛,看不清啊,算了算了,回去找个印泥盖盖看。突然想到这个怪人,没事送我印章干吗?
就在毕业聚会当天晚上回到家后,忍不住好奇,我还是偷偷找了盒印泥,盖盖看是什么字,结果漂亮的篆体字显现出来:
向莎翁致敬
什么乱七八糟的,致敬?我还起立咧。
我蹙了蹙眉,怎么一个怪头怪脑的唐狮子还不够,又来一个怪头怪脑的秦子默?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又在耍我。
打了个呵欠,无暇多想,很快就和周公打电动去了。
赴了几场毕业谢师宴后,我就开始准备整装待发。
终于跨进大学校园了。我和沙沙有点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东张西望地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G大校园分为东西两个校区,中间以一条马路连结,马路上还有天桥,平时车从桥下过,人在桥上走。东边是教学区,律园,西边是生活区,馨园。毕竟是百年老校,文化底蕴深厚,我喜欢。
我老爸去云南出公差了,他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全家都习惯了不该问的绝对不问,沙沙老爸好像也临时有事,于是沙沙的妈妈和我老妈作为全权代表来送我们。唐少麟比我们早一天到,已经大致熟悉了环境,领着我们这支娘子军浩浩荡荡地去办各种各样的手续。
中午我们到达宿舍,是一栋8层楼的老住宅楼,还是木楼梯呢,加固过的,一定是有些年代了,不过那种踩上去“咯吱咯吱”的感觉,我还是喜欢。
天遂人愿,一看名册,我和沙沙居然又分在一个寝室,我们相拥欢呼之余,大力击掌相庆。
进了宿舍一看,那两个新同学已经提前来了。
其中一个怯生生的,瓜子脸、大眼睛、白皙的皮肤,像只漂亮的小白兔,未语脸先红,说起话来也是嗫嗫嚅嚅的,问了半天连带着把耳朵凑过去听,我们才知道她叫林丽霞,来自宁夏。
我跟沙沙顿时一愕,咦,林青霞的妹妹?
林丽霞显然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她低低地、略带腼腆地说:“我已经打好热水了,你们可以先用,洗洗脸吧。”
另一个女孩子则有点酷,短发飞扬、浓眉大眼,穿着休闲运动服盘腿坐在床边。她只是随意地抬头跟我们打了声招呼:“嗨!”就一刻也不浪费地继续埋头猛啃手中的书。她床上的东西全部都收拾好了,就连小书架上的书也排列得整整齐齐,显然已经来了不止一天。
我和沙沙好奇心比较重,趁着两位老妈忙着打扫、铺床的空隙,一起凑过去看,是一本《笑傲江湖》,我们惊喜,相互交换一下眼神,“你喜欢看武侠?”我没话找话地搭讪着。
“唔唔唔,宁可月无肉,不可日无书。”短发女生只是瞄了瞄我,便又沉浸书中。
我和沙沙相视大喜。同道中人啊同道中人,“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我和沙沙都是金庸先生的死忠拥泵。
Hoho,看来今后四年,我们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单调了!
傍晚,一切收拾妥当,好不容易把两位依依不舍的老妈送上快客。
学校离家也就三小时的路程,还在同一个省,她们还是不太放心,一个劲地叮嘱我们“小心安全”、“不要到处乱跑”、“好好学习”之类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汐汐,你比沙沙大,多照顾她,让着她一点,”语气和神情一样郑重,一听就知道是我老妈,我恨恨的,她就知道帮外人欺负自己的女儿。沙沙得意地冲我扮鬼脸,我瞪她。
刚送走她们,我手机响。这是临走前老妈特地带我去买的,SIEMENS最新款,方便和家里联系,还几乎没用过。
我手忙脚乱按下通话键:“喂……”
唐狮子微微不耐的声音传了过来:“喂,林汐,我哥他们今天给我们接风,在校门正门口鱼香居二楼,等你们,快点!”挂断了。
苦命,继续马不停蹄杀回去。
不顾沙沙一路上兴奋的刮刮叫,我在车上假寐。
好容易到了。老远处唐狮子靠在一根柱子旁,在等我们。
我连忙一把拽住沙沙冲过去,他竖起眉毛,“怎么要这么久?从月球过来啊?!”
我赔笑:“刚才去送我老妈和沙沙老妈了。”我当然知道他最不耐烦等人了,一向就只有别人等他的分。
他哼了一声。
上了楼,好家伙,唐少麒、秦子默、夏言都到了,好整以暇坐在那儿聊天呢,大四果然轻闲啊。
除了他们,桌旁还坐着不认识的另外一男一女。
唐少麟老实不客气径自坐下。
我看着座位,秦子默旁边空了一个座位,唐狮子旁边也空了一个,他们俩都看着我,秦子默更是安安静静地注视着我。
“愣什么,坐过来!”唐狮子大力拽我。
“哦。”我坐了下来,不知为什么不敢抬头,有点心虚。
沙沙坐了过去。
唐少麒笑得很爽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温和地说,“林汐,沙沙,这是我们系的同学向凡。”他指着我右手的一个陌生的戴眼镜男生,然后温情地瞥了一眼他自己身边的一个娇小玲珑、有一双骨溜溜大眼睛的女孩,“她是我女朋友,姚木兰,商学院三年级。”
咦,师姐哦。我瞪大眼睛,“姚木兰?《京华烟云》里那个吗?”
众人皆笑。
姚木兰显然有些懊恼,趴在桌上眉头紧皱地说:“都怪我老爸给我起的名字啦,谁见了都要问。”
我真心喜欢这个看上去就古怪机灵的女孩,连忙安慰她:“姚木兰可是大家闺秀呢,9岁就认识甲骨文,秀外慧中,名字跟你很配呢!”
她瞪大眼睛,有点开心,“真的呀,我一直嫌这个名字老土!”
我拼命点头,“好名字好名字好名字。”
唐少麒安抚地拍拍木兰的头,又对他们说:“这是沙沙,夏言家的世交;这是林汐,他们都是少麟的同班同学,马上读商学院。”
坐我右边的向凡有些古怪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若有所思地说:“你,就是林汐啊。”一副好像在哪听过我名字的口气。
我肯定地点了点头,“嗯,如假包换。”
他笑,一副很和善的样子,“我是子默的老乡,睡他上铺。”
“哦。”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子默,他和沙沙说了一句什么,脸上还是那副雷打不动的冰山表情,沙沙一直略带羞涩地微笑。突然间,他瞥了我一眼,我忙转过眼去。
狮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有点生气,瞪他,“看什么看,我脸上刻字啦?”
他毫不示弱地回瞪我,“你脸上又没花,看一眼不行啊?!”
我们两个人对峙着,比谁眼睛大。今天的狮子有点不可理喻。
好在其他人都不当回事。唐少麒就只说了一句话:“少麟,你怎么总喜欢欺负林汐?”还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哼。”狮子瞥了我一眼,拖长腔,态度已经有点软化了。
我别过脸去不理他。我还觉得委屈呢。
莫名其妙的家伙!
片刻之后,开始上菜。
向凡显然是想打破我跟唐狮子之间的僵局,好心地低声和我聊着天:“喂,林汐,知道吗,子默、少麒、夏言是我们系鼎鼎有名的三剑客,学习体育一把罩的三大才子。特别是子默,才貌双全得欠揍,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女生在他的牛仔裤下阵亡了呢。”
我笑,三剑客?我还大仲马咧,简直是“飕飕飕”凉风四起。
那个冰山男真的这么颠倒众生?还是这年头出了南极棉,大家的御寒能力提高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哪有这么好骗!
我不理会他的溢美之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那你呢?”
他看上去也蛮不错的啊,斯斯文文的戴副眼镜,一副标标准准的模范学生的样子。
听了我的问话,他居然有些顽皮地一笑,还举起筷子比划了两下,“我嘛,我就是那把剑。”他略带自嘲地又一笑,“我们以前是系辩论会的主力,我是一辩,他们指哪我砍哪;少麒是二辩,穷追猛打;夏言是三辩,乘胜追击;子默是四辩,负责清理战场外带收尸。”
我再次被逗笑,学法律的人就是能言善道。
一抬头,对面的秦子默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我,冷冷的眼神紧抿的嘴角,一副极其不以为然的样子。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他一眼,下意识微微挺胸,今天出门没烧香,老触霉头,唐狮子不算,又碰到一个不可理喻的人。
向凡低低地用我才能听到的声音模糊地说:“有人不高兴了呢。”
嗯?什么意思?我眨了眨眼,看着向凡没什么正经的微带窃笑的脸,随即释然,嘿嘿,乱开玩笑乱开玩笑。
吃完饭,大家一起下楼梯的时候,我一时兴起,习惯性连蹦带跳地一路往下冲。快跑到一楼的时候,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突如其来地脚底下一滑,整个人顺势往前倒,有两只手同一时间飞快地伸了过来,一左一右,稳稳地扶住了我。
我先看向左边,不用看都知道,自然是向来眼疾手快的唐少麟;我又看向右边那只手的主人,刚想开口道谢,抬头一看竟然是秦子默。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的右侧。
他依然扶着我,直到看着我站稳了,才松开手淡淡地说:“你没事吧?”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道谢:“没事没事,谢谢你。”
好在大家都似乎没在意,沙沙跑过来狠狠地拧了一下我的脸颊,“怎么,还嫌班主任骂你骂得少了?每次下楼梯都蹦得那么欢!”
唐少麟也收回他的手,他先是看了秦子默一眼,又看了我一眼,半真半假地调侃我:“你这个坏习惯,真不知道哪天才能改得掉!”
他的语气已经缓和多了,但他的眼神,在隐隐约约的灯光下,有些看不真切。
其他人又取笑了我几句,随后大家一起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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