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章
淮楚府乃淮南路的路府,人烟稠密,商贸繁盛。船只刚近大埠头,便见岸上车水马流,加之年底也没几日了,到处是备置年货的民众,一派兴旺景象,竟有京城的几分味道。
自在大具县出了那桩意外,徐进嵘这一路便愈发小心谨慎,连起先船头上织有徐记的灯笼都给换了。大抵地方大员到任之前,十有**会通过前站的驿馆递送消息给当地官吏,叫预先出城外或码头相迎的。这淮州辖地下的通判巡检参军及各府知府等早得了朝廷邸报,晓得新上任的知州大人不日应会到,如今正日日派人打听,却是杳无音讯,还道路上耽搁了,哪里晓得已是悄悄抵达了。
淡梅戴了帷笠,上岸登上徐进嵘预先派人雇来的马车,一行人便往淮楚府官邸去了,一直行到了官邸正大门口时,那门房还懵懵懂懂,拍了半日的门才懒洋洋开了条缝探出头来,张一开一了一嘴正要呵斥,突瞧见门口停了三四辆马车,后面跟了三四辆拖运箱笼的太平车,当先骑在马上的那男人面容冷峻,气度不凡,身后随行也是膘肥马壮的,一下便收了嘴,待小心问过了,晓得竟是等了多日的新任徐知州到了,慌得急忙大开了双扇门,滚下了台阶道:“小的不知道是徐大人到了。府里早就收拾妥当了,都只等着大人前来了。”
淡梅下了马车,抬头看了下,见青墙高森,正中大门前左右各一两人围抱粗的黑色大柱,门簪之上高悬“淮楚府署”四字的黑底金字门匾,很是气派。入了正门,也不去看府衙了,直接便绕过前堂,入了垂花门,进入后衙,见三步一阁,五步一廊,亭台水榭,占地极广,此时尚严冬,一路过去只见到些冬柏修竹,圃地里光秃秃的花草俱无,想是冬来萎败了被除去。
前任离去之时,府中仆役想是都已遣散,如今只剩个洒扫的粗使丫头名唤绿鸦还在,急忙过来拜见,说是赵通判前两日叫过来的,预先收拾好屋子迎着夫人入住。
淡梅进了正房院子,迎面便见到个两层楼廊。原来此地气候不比京城,春夏缠一绵多雨,为防潮气,故而房屋大多高筑。上了楼,见正房里果然已是打扫得纤尘不染,推开朝南的一排窗子,下面便是庭院,引入方大水池,湖石假山林立,到了夏日想必极是凉爽,心中有些满意。
喜庆早和妙春几个打开箱笼,把各色用具衣物一一归置了起来。慧姐仍是住在淡梅院里,楼廊尽头拐过去的那间屋子。因了出来时怕行李繁重,都只是带了些必要之物,如今到了入住了,自然查漏补遗,派人去街上购置各色少了的东西,如此忙忙乱乱了两日,直到除夕当日,才算是妥当了。
徐进嵘这两日刚到任地,自然也忙得不见人影,早出晚归的,一直到了除夕日的傍晚,这才回了后衙之中。
初到此地,偌大的一个知州衙门府邸,各色仆役自然要另买或雇。昨日起便不断有下属官吏派人送来仆从。徐管家尚未到,外院里这些迎来送往先便都由姜瑞代管。姜瑞照了淡梅的意思,只说府上不缺人,全都给挡了回去。
人手虽是不够,只这年里的最后一顿饭,厨一娘一使出了浑身解数,也整治出了几桌大菜。徐进嵘淡梅慧姐一桌,一奶一娘一喜庆等人一桌,姜瑞等护卫在厅外也摆了一桌。淡梅嫌自己三人吃饭没气氛,便叫摆在一起,只中间用个屏风隔开了,徐进嵘见是她意思,便也未多说什么。屏风外的一奶一娘一喜庆诸人起先因了徐进嵘在侧,还有些紧着,待酒过三杯,慢慢就说笑喧哗起来,尤其那一奶一娘一声音最高。里面的三人一桌相比倒有些沉闷,徐进嵘不过自斟自饮了几杯,淡梅因了肩伤不能沾酒,只陪着吃了些菜,慧姐更是无心吃喝,只竖着耳朵听外面那绿鸦说本地有个旧俗,豪绅们每年今日都要出资表演百戏驱邪的仪式,戏人戴着面具,身穿锦绣彩色花衣,打扮成将军门神判官及钟馗土地灶君诸神的样子,浩浩荡荡几百人,游街放炮仗的,欣羡不已。
淡梅自己不大喜这些,且肩伤也未好全,自然没想着去看。只见慧姐眼巴巴的样子,想了下,问过了徐进嵘意思,见他不反对,便叫喜庆妙夏诸人愿意去看的都去,把慧姐带了,另派姜瑞和另个护卫一道跟随了去。
喜庆虽为人沉稳,只毕竟也不过十五六,见夫人都说了,自然有些想去,妙夏长儿几个更不用说,恨不得立刻便过去瞧热闹,一奶一娘一更是不肯落下,最后在绿鸦的带领下,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门去,方才还热一热闹闹的饭厅一下便冷寂了下来,只剩淡梅和徐进嵘两个。
徐进嵘朝淡梅笑了下,伸手牵过她一只手,领着慢慢往院里走去。经过道水上曲廊之时,突见高墙之外的东北天空之中焰火大盛,流光闪烁,映得半个天都是灿烂火光。两人便驻足并肩看了片刻。
长廊曲折,树影婆娑,水声寂寂,流霞当空,四下只余一人在侧,而袖下二人双手十指并握。
只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淡梅这一刻竟也忽然似是有了这般的希冀,只这念头很快便消隐了下去,只暗自嘲笑了下自己,便抬头默默看着天际。忽地一阵寒风吹过,淡梅身一子一暖,他已是把她拢进了自己胸口处。
待流火暗淡了下去,两人便回了院子上楼。厨一娘一很快便送来了用金银花、蒲公英、紫花地丁熬烧出的汤水。徐进嵘用布巾蘸了给她肩背伤处擦一拭过后,取出盒膏体如绿玉般的东西,涂抹在她疤痕处,顿时感觉清凉一片。据他说此膏有消痕愈疤的奇效,昨夜便开始用了。
“方才在廊上想甚?我见你面上似有些怅惘之色。”
徐进嵘在她背后,一边用手掌轻轻一揉一擦着膏体慢慢化开,一边低声问道。
淡梅未想到连这也落入了他眼,心略微跳了下,只很快便随口道:“没什么。我哪有什么怅惘,你瞧错了。”
徐进嵘不置一词,顿了下,继续道:“昨日送来的那匹灯花锦你可还喜欢?还订了些雨丝锦,彩晕锦,过几日都会送来,你自己挑着裁些新衣裳。”
那灯花锦是用金丝织成灯笼形状的锦纹,饰以流苏和蜜蜂,华美端庄,乃是蜀锦中最负盛名的一种,据说一个巧手织一娘一一年里最多也就只能织就三两匹出来,非大富大贵人家不堪穿用。
淡梅晓得待年后正月里,自己身为知州夫人,自然要免不了有一些应酬拜访。虽实际也不大喜欢那般华丽的图纹,只见人总还要装点门面的,晓得他是好意,自然说喜欢。身后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觉他一只一温一 一热的大掌继续慢慢地一揉一着抹了膏体的后背肌肤,待觉得都被吸收掉了,正想拉回垂落肩下的衣裳,却是被他按住了,随即那手便绕过肩膀,从后探一入了她胸口,捧握住了一边的柔软,轻轻一揉一捏了下。
淡梅暗叹了口气,回头斜睨他一眼,他却是趁势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到了南墙窗边铺了锦缎的一张春凳上,把她翻转过去面对窗户,压低了声道:“用手扶着。”
“你……”淡梅意识到不妙,急忙回头抓住他手臂,有些羞急地阻挠,“不可以……”
“前次在船上,我叫你骑我,你骑是骑了,只羞答答的不叫人尽兴,前两夜又都空置了,今日旧年最后一日了,娘子你忍心叫我也这么空过去……”
徐进嵘附耳在淡梅耳边低声玩笑着,已是握住了她手分撑在了窗棂上:“听话……,扶好。”
她的力气哪里阻得了他的意图?很快淡梅便觉着自己后背之上紧紧一贴住了具火烫的躯体,被迫趴跪在了春凳上,撑在窗台前。
徐进嵘一手紧紧箍一住她的腰肢,低头不断一舔一弄她细腻的背颈,另只手已是拉扯开了她裙上的缚带,裙幅向侧展开,雪白圆一翘的一臀一和腿一下失守半露了。
如此美景,令他更是血脉喷张,微一用力,已是将她的圆俏压向了自己下腹,紧紧抵住了,在她一温一 一热的腿窝间厮一磨。正要进去,低头见她闭着眼睛紧一咬下唇,双一腿紧紧并拢,脸红如花,连耳一垂都隐隐泛出淡淡红晕,更显得人比花娇,艳润欲滴,心中大一爱一,犹豫了下,便也未强行挤一压进去,只是抱住了贴着她背后耳语着叹道:“我两个早是夫妻了,往后要过一世的。此闺房一中事乃是夫妻人伦常理,你在我面前还怕什么羞?我会好好疼惜你的。”
淡梅原本是有些不惯他的花样百出,只听他此时语气一温一 柔,忍不住睁开眼回头看了下,见他正含笑望着自己,神情柔和,脑中忽又闪过了方才在曲廊之上并肩翘首看着焰火的情景,一个愣怔,他已是俯身亲上了她的唇。
空旷沉寂的庭院之中,廊窗之畔,隐隐似是传来了几声细碎的缠一绵之一声 ,只很快便被外面的一阵炮仗之一声 给淹没了。
旧岁辞去,新年到来。
***
入了正月,淡梅日日里便忙得似陀螺了。和淮楚府本地的各官夫人应酬往来。本朝官职冗繁,光一个淮楚府,排得上号的有头有脸的官夫人就不下二三十位,今日你邀明日我请的如流水价的。虽则那些官夫人们在她这里都不过是存了逢迎拍马一交一 好的心思,只这般日日应酬也确实劳心劳神。七八日下来,连徐进嵘也叫她不用应付了,左右已是露过脸,再有的话只管推了去。见连他都这般说了,淡梅哪里还会客气,从此托病闭门谢客,这才松缓了口气。又忙着叫牙行带人过来雇买仆役。她这里人口简单,就只自己一个院落住了人,倒也无须补,只是后衙庭院大,想着往后打理庭院要用人,便挑着买了几个看着壮实肯干的充作洒扫园丁守门之用。
那绿鸦本就是赵通判府上借过来的人。淡梅见空了些,自己这里人手又都充足了,便想着派人送她回去,顺道附个礼表示谢意。
赵通判不过三十出头,年纪与徐进嵘相仿,赵夫人则二十七八,看着甚是端淑。淡梅与她见过几面,对她印象还不错。不料绿鸦前脚刚被送回去,后脚却是已经被送回来了,且还是那赵夫人亲自过来的,直说当初叫她过来,就是看中她是本地人,通晓此地风物道路,才让留下用的,这般送回去,那便是扫了她的颜面,且绿鸦自己也是愿意留在知州府里的。
淡梅见她这般说,且这几日处下来,晓得那绿鸦与妙夏几个相处甚好,出去也都是她带的路,便也不再推脱,道谢了送走赵夫人,又叫人补了份礼再送过去赵府。
待后衙诸多事宜都渐渐稳当了下来,淡梅便重新把心思都放在了牡丹身上。
喜庆做事甚是稳妥,不只那株晓妆新,连另三株红牡丹也给带了过来,一路并无什么损伤。只此时仍是严冬,自未萌芽一抽一绿,仍是光秃秃几杆木枝。
淡梅当初之所以遍寻白色牡丹,心中是存了个想法,想借白色牡丹和别色芍药的根系砧接,培植出复色牡丹的新品。
淡梅到此恁久,自然知道复色牡丹在此的珍稀程度。据说唐朝之时洛一陽一的宋单父,种出的牡丹变异千种,繁杂两色,被皇帝诏到骊山种植,赐金千两,被人尊为花师。
传说毕竟是传说,莫说这个年代,便是后世,真正能同株同枝开两色花,或者同朵开两色的复色牡丹,也就只二乔和种生花两种,二乔尤其珍贵,只也开粉紫两色,同朵之上,颜色越是泾渭分明就越珍贵。她从前就醉心研究过培植出别色系的复色牡丹,如今到了这里,自然忍不住要跃跃欲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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