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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尘一陌 章节19

1998年,阿衡第一次见到言希时,眼睛几乎是被刺痛了的。

在来到B城之前,有关这个城市的繁华是被圈在家中在在最宝贝的黑匣子中的,伴着梅雨季节的不定时发作,清晰甜美的女声在含糊的电流中异常一温一 暖。她往往是搬着竹凳摇着蒲扇坐在药炉前的,不远处撑起的木床 上躺着一温一 柔腼腆的在在,瞳仁好似她幼时玩过的玻璃球一般的剔透漂亮,忽闪着睫毛,轻轻问她,

“姐,今天的药,不苦的,对不对?”

她抓着蒲扇,动作往往放缓,鼻中嗅着浓郁的药涩,心中为难,不敢回头,声音糯糯的,张口便是支吾“嗯……不苦……。”

“姐,你说不苦,我信。”在在看她看得分明,轻轻微笑,清澈的眸中满是笑意,消瘦的脸庞平添了几分生动。

于是,她把放一温一 的药喂到在在唇边时,眼睛定是不看他的。

她不好,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往往选择逃避。

而后,离开家,被带到另一个家中时,连告别,她也是在直觉上轻描淡写地忽略。

从南端到北端,从贫瘠到富贵,一温一 衡拒绝了过渡。往好听了说,是“生性一温一 和,随遇而安”,难听了,则免不去“冷漠自私,狼心狗肺”。

镇上人不解,说她云衡在云家生活了十六年,喊着云爸云妈“爸爸妈妈”那也是真心实意毫无做作的,怎地说有了生父母便忘了养恩了呢?

开凉茶铺的镇长儿媳妇眉眼一挑,笑开了几分嘲讽“可惜云家统共一个破药炉两间露天屋,要是这养爹在机关大院住着,别说家中贡个病菩萨,便是养一窝大虫,你们看那个丫头,是走还是钉着!”

这便是了,阿衡的亲阿公亲爹在B城,是住机关大院,跺一跺脚便是能塌了他们这穷水小镇,陷落几层皮骨的大官!

自然,阿衡是听不到这些话的,彼时,她是咬紧牙根死瞪着车窗,怕一张口便吐个翻一江一 倒海,秽了这名贵的车的!

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飞驰后退的景物不停从眼前划过,脑中一片空白,而后定格在逐渐清晰的霓虹灯上,眩晕起来,耳中鼓过猛烈的风声。

而当所有的一切隐去声息,睁开眼的一瞬间,车门缓缓被拉开,微微弯曲的修长指节带着些微夏日陽光的气息,出现在她的眼前。

阿衡承认,当时对那双手是有着难以言明的期许的,后来回想起来,她觉得自己兴许有些雏鸟情节。

“欢迎你,云衡。”那双手的主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极是挺拔高挑,长着深深的酒窝,看着她,漾开俊俏清爽的笑容,右手打开车门,左手习惯礼貌地放在胸前,绅士一般可人的风度,微微贴近心脏的位置。

“我是一温一 思莞,爷爷让我接你回去。”

思莞,思莞,一温一 衡默念,轻轻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而后,察觉到了什么,不着声色地移开眼睛,复又略微狼狈地低下头。

思莞淡笑,当她害羞,也就不以为意。挥挥手,颇有礼貌地向爷爷的秘书告别,理所当然地接过了一温一 衡手中的手提箱。

阿衡看着提着手提箱的思莞,背影修长挺拔,与她不远不近,一臂之距,怔忡了片刻,微不可闻地大口呼入空气,却终究郁在胸中。

云衡和云在,是姐弟,假的。

思莞和阿衡,是兄妹,真的。

可于阿衡而言,什么是假,什么又是真呢?

穷乡僻壤的孩子,第一次走进都市,饶是本性稚拙,也总是存着几分出奇的敏锐的。她看得出思莞的芥蒂,那么清晰的排斥,全部藏在醇亮的眸中,令她尴尬得不得不选择忽视。

随着思莞的步伐,她的眼睛慢慢在那座所谓的“机关大院”中游移。一座座独立的白色洋楼规整错落在平整宽阔的道路两旁,洁净干练的感觉,并不若她想象中的铺满金银,奢侈而易曝露出人们心中的**。

恰逢夏日,树木繁茂,总有几座别墅绰约着隐在翠绿浓淡之间的,当思莞走进石子小路慢慢被大树遮住身影时,阿衡还在愣神,反应过来,已不见人影。

是进还是退,一温一 衡不得已,僵在原地,傻看分岔的石子路。

还好这个孩子生性敦厚一温一 和,并不急躁,心中清楚思莞看不到她自然会按原路返回,再不济,也总能遇到可以问路的人。

一温一 慕新,阿公的名字,秘书模样的中年人确凿告诉过她的。

黄昏时分,沿着树后漂亮的欧式建筑,映在一温一 衡的侧面上,有些烫人。

下意识地,她抬起了面庞,本意是夕陽,沿着半是凉爽的树隙,却看到了一扇被陽光韶染成金色的窗。

多年之后的冬日,阿衡坐在巴黎街头一温一 暖的咖啡厅中,念着枯燥的医学原理,不经意抬头,看到蕴着哈气的窗外有些朦胧的人影,总是不自觉地用手指缓缓拭去白色的雾气,还原窗外真实的生动,笑得一宠一 溺而释然,在法国细腻到极致的美丽中恍惚追寻到了时光的剪影,每每戏称称这一刻追寻是“SecretOfMyBoy”。

而从开始到完结,言希那个傻瓜,一直都不明白,一切的一切只是属于她的秘密,饶是她早已把他从那般恣意毒舌美丽尖锐倔强脆弱的少年一宠一 成这般风姿卓越高傲无敌流光溢彩的男人,萦绕舌尖轻轻默念,也不过一句——男孩,我的男孩。

她的男孩,那一日,是躲在白色的窗纱后的,而她,看到的明明只有隐约的人的侧影,模糊的,眼睛却无法移开,宛若被蛊惑了一般,只能以仰视的姿势滞在原地,在树缝中以微妙而紧张的心情凝视着那扇窗。

它的右臂弯成优雅的弧线,纤长分明的指节下是有着细润弧线的弦,左肩上依偎着小提琴隐约的琴身,下颌是尖锐却带着致命旖旎意味的线条,明明是混沌的影像,却因着陽光强大的力蛮横地撕碎了心中细微的暧一昧 ,一瞬间,那一抹影再清晰不过,她几乎冒昧地窥视到了它的灵魂,伴着手臂在空气中划过的弧度,是真实的音符,耳中尚未承接,眼睛却已因为太过纯洁太具毁灭性的美丽而刺痛起来。

耳中,本想是能听到琴声的,莫名地,却只剩下一片寂静,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缓缓地,好像被人溺在水中,消失了知觉再无力周旋的。

“阿希,怎地又摧残人的耳朵,起调错了!”

那一声大喊,叫醒了她的心魂,转身须臾间,她看到了思莞的笑容,眼睛弯得除了一温一 暖与虔诚竟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与看她的那番厌恶,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再回眸,那人影已消失,仅余下空澄的窗。

未及她反应,霎那,窗纱拉开了一半,再眨眼,一盆水已经干脆利落地泼在思莞身上,一精一确无误,无一滴浪费。

而后,人影白皙的手快速收回粉色的塑料盆,“砰”地一声,重重关紧窗,拉上窗帘,驱鬼一般,一气呵成。

他以那样无可避免的强大姿态走到她的身边,十六岁那年,一温一 衡逃不过命运的恩赐,终究遇上了言希。

许久之后,Eve饶有兴味地问她——“阿衡,你丫老实招,是不是当时就看上了言大美人儿?”

阿衡弯唇,语调一温一 和,带着轻轻的糯意——“怎么可能?”

当时吧,人小,傻得冒泡,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首都的人民就是与众不同,连泼水的姿势都特别嚣张,特别大爷,特别……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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