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 经典网络小说 > 四面墙

第二章再教育 第一节课程安排

第二章再教育

第一节课程安排

满载囚犯的大客车直接开进“二监”的大门,穿过一片平房工区,拐个小弯,停在一栋三层楼前,二楼的探头一陽一台上,立着三个一米见方的金属字:“监教楼”,楼口还挂着一个黑字白地的长木牌:“W市第二育新学校”。

监教楼对面,是个小型运动场,千米跑道围着个简易足球场,草皮很一操一蛋,一片低一片高的,很多地方露着黄土,生了秃疮一般。我们的车就停在球场边上。

押车队长命令我们下车站队,这时一个大块头的管教正好路过——俩杠俩星,级别还可以——问押车那位:“白主任,多少头啊?”

“45头。”被叫做白主任的笑道。

疤瘌五讨好地跟大块头打招呼:“黄科长好。”

黄科长看一眼他,笑道:“……疤瘌五呀,没呆够,又回来啦?还是花案?”

“不是黄科,这回打架。”

“一操一,有进步啊。”黄科长说着,举着一个细高的大茶杯溜达走了。

白主任大喊一声:“立定!”

我们慢条斯理地把身一子直了直。

“朝前,沿一操一场右拐,听我口令——开步——走!一二、一二、一二一!”

我们趿拉趿拉地走着,也有几个很威风地甩着胳膊,抬头挺胸,感觉特棒,真以为自己是子弟兵呢。

对着一操一场一头,是规模不大的一个炊场,墙上贴着白瓷砖,显得很干净,几个围着白围裙的犯人正在院里洗菜。沿跑道拐过去,直行50米,白主任在后面尖着嗓子叫了声“立定”,我们正好停在一排小白楼前,牌子上写的是医院,望过去,正隔一操一场对着监教楼,大客车已经开走,拉背包的双排车在医院前面等我们。

一切行动听指挥。我们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背包搂在怀里,跟着从楼里出来的一个中年犯人上了医院二楼,才发现上面的隔离栅上挂着“入监队”的铁牌儿。我们面前已经摆好一张小课桌,刚才带我们上来的中年犯人正殷勤地用袖子擦着一把椅子,然后端端正正放在白主任屁一股底下。

“这是咱入监组的白主任……都蹲好,欢迎白主任训话。”那个马屁一精一犯人冲我们嚷嚷。

“简单说两句啊。”白主任坐下来,威严地扫视着我们,很多人虚心地低下了头。

“跟别的见面会不同,在这里不能说欢迎大家的到来,毕竟没有人愿意到监狱来——监狱是什么?监狱是国家的刑罚执行机关!为什么要刑和罚,我想这个问题大家都清楚……大家既然经过了人民法院的依法判决,就要勇于认罪伏法,打消对法律裁决的抵抗意识,端正思想,积极投身到改造当中去,争取早日回归社会,和家人团聚。我们入监队的任务,就是进行思想教育,敦促罪犯正确对待未来的改造,在外面,你们可能会听到各种关于监狱的传言,对政一府的改造方针和手段有许多不好的误解,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监狱不是黑帮组织,不是集中营,监狱的任务是要正确地执行刑罚,惩罚是必须的,但预防和减少犯罪,才是监狱存在的最终目的,‘惩罚和改造相结合,以改造人为目的’是我们的基本工作方针——这是我要说的第一点,帮助大家打消对监狱的恐怖感,正确认识自己的改造环境。”

白主任讲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我受到震撼地抬头看了一下他的脸,白白净净的,微微有些发福,没有风雨沧桑的痕迹,不知道这样的脸,是不是可以信赖。

“然后想和大家谈谈心……”白主任的语调舒缓下来,嘴角画上了一丝笑意:“首先大家都是人嘛,其次才是罪犯,除了极个别被剥夺政治权利的罪犯,除了失去某些自由外,你们仍然象其它社会公民一样,享有宪法赋予的神圣权利,比如通信自由、言论出版自由还有选举权,都可以享受嘛,呵呵。你们可能因为不懂法而走上邪路,在法律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你们可能是第一次进入监狱,面对高墙、电网,也许会感到陌生啦、恐惧啦,但你们慢慢会发现,服刑本身就是一个改造自我的过程,监狱开设的思想、文化、技术‘三课教育’,将教给你们做人的道理和生存的技能,为你们回归社会打下坚实的基础。而每个有劳动能力的罪犯必须参加的生产劳动,更将使你们在荡涤灵魂的同时体会到创造价值、造福他人的光荣!”

讲到这的时候,在楼下跟黄科长打招呼的疤瘌五“嘻嘻”了两声,白主任收了声,皱眉望着下面,我赶紧低下头,生怕他以为是我在嘲笑他。我觉得白主任的理论水平还是不低的。

沉寂了一小会,白主任继续热情地说:“虽然你们曾经误入歧途,但迷途知返为时未晚啊,只要你们还有未泯的良心,还有美好的追求,还是同样可以拥抱未来的。当然啦,走向明天的路不会一帆风顺,仅仅依靠你们自己的力量也是远远不够的,你们需要一只高擎的火炬帮你照亮前进的方向,啊!需要一只有力的臂膀帮你们迈出坚实的步伐,啊!需要一位高明的医生为你们诊治隐藏的疾患,还需要一位循循善诱的良师给你们讲解弃旧图新的道理啊!——值得庆幸的是,这里有一只高素质的管教队伍,他们就是那盏火炬、那只臂膀、那位医生和老师!只要你们相信自己,相信政一府,就一定会有机会拥抱明天,为社会和国家……做出辉煌的贡献!”

站在白主任后面的犯人带头拍起巴掌,我们醒过闷儿来,一块鼓掌,疤瘌五拍得最响最持久,大家都停了,他还在啪啪啪地玩命,有人笑起来,白主任和那个中年犯人都望了一下疤瘌五,把他的脸模记在心里了。

白主任一走,马屁一精一立刻横起来:“刚才谁起哄,不想活了是吗?……马力,出来登记!”

答应一声后,从监室里跑出一年轻的小平头,手里拿着本子和圆珠笔:“一个个来啊,你!”他点着最前面的一个脑袋说。

“姓名、年龄、籍贯、学历、案由、刑期、几次犯,都说清楚啦!”马力拿圆珠笔点答着桌子说。

一边听他们登记,我一边算了算,45个人,花案去了近半,25个多次犯。

登记完,开始分号儿,我们十几个有板疮和疥疮的单开了一个监室,纸盒匠屁一股上就起了个小疙瘩,也冒充病号混到我们屋里,他以为病号会有优待呢。换了地方,不好意思再喊他代号了,开始叫名字:薄壮志。

铺是通铺,以门为界,对面各搭了一排木版,一边可以躺六七个人,并不拥挤。我们在一陰一面,从窗口可以望到球场和对面的监教楼。

薄壮志站在窗前,象泰坦尼克号上的露西一样张开手臂:“啊,监狱,我来啦!”

“一操一你一妈一的回铺上盘着!”苟组在门口叫道。

在一片笑声里,薄壮志飞到铺上盘起腿,平视前方,面带微笑。

对门的疤瘌五喊道:“组长,给大伙弄点开水吧,赶了半天路,口干舌燥啊。”

苟组仰着脸道:“你哪那么多雞一巴毛病?你以为这是你们家?”

“我这有啤酒你喝吗?温乎的。”马力说。

疤瘌五道;“嗨,年轻轻的怎么跟大人说话哪?你一妈一把你撒社会上也放心?”

“你个怪鸟,找捩是不是?”马力往屋里跨一步叫着。苟组也怒冲冲进了那屋:“就你还多次犯?这么不懂事!该给的面子我也给你了,以前你混得啥样我不管,现在得从头来!

疤瘌五的声音:“苟组我看你岁数比我大,我不跟你叫板,你是管这个的,我不计较。那小一逼一是哪露出来的,胡萝卜装人参啊,跟我唱数来宝?”

马力咋呼道:“我看你是不想过今天了!”

“哈哈哈哈。”疤瘌五夸张地一笑:“癞蛤蟆打呵欠,好大口气,你动五爷一根一毛儿看看,算你有尿!”

马力被调一戏急了,“砰”一声跳上铺板,然后就听对门一阵倥倥的板子响,我们都挤到窗前看热闹,别的屋里也出了动静,有人起哄地喊:“杂役打人啦——救命啊——”

苟组手忙脚乱地先拉下马力,又冲出来平息一騷一乱,在号筒里一顿臭骂,大家哄地一笑,回板上盘好了。疤瘌五还在那里叫号儿:“小一逼一孩子毛还没干呢就跟我来?!五爷拉拉的尿比你喝的水还多……”

“省省吧你先!”苟组冲疤瘌五喊道:“欺负我一经济案不敢动你是嘛!队长回来有你好看!”

旁边屋里有人鄙夷地“呕”了一大声,我们跟着笑起来。

盘我边上的一老花案说:“疤瘌五是大街上养活孩子,逞一逼一能呢。”

对面铺上一个豁嘴儿说:“多次犯都知道,头一炮要打响了,以后好混。他就是想在这现一把,先把点儿长上去。”

老花案不屑地说:“猴子唱戏闹的欢。”

***

两个小劳作抬个水罐,到楼下炊场弄了半下热水来,一屋先发了一摞小号的铁瓷盆,然后挨个屋送水,服务得很周到。

喝足了温暾水,百无聊赖地翻着“58条”,一陽一光把对面屋照得亮堂堂的,我们这边显得有些一陰一暗。薄壮志问老花案:“这入监组干活吗?”

“我也是大姑一娘一上轿头回进来,应该不干吧,就学习呗。”

“美的你!”对面的豁嘴儿道:“按理一监还应该学习呢,不是照样小豆子捡得心忙?”

薄壮志祈祷着:“千万别捡豆子啊,真服了。”

我看豁嘴儿也是个进进出出的前辈了,就问:“这入监组得呆多少日子?”

“一个月,这叫过新收,下了监区到队里还得过呢,最苦的就是下队过新收,简直狗都不如。”

“熬吧。”老花案叹道。

呆会儿午饭一到,有人就开始骂街,素炒土豆片有些夹生,刀功差点,切得太厚了,倒是很舍得放盐,想象得出掌勺那位是个豪爽汉子。

下午苟组喊了两嗓子,由白主任带着,把队伍拉进了监教楼,进们一看,楼筒子竟然有100多米长,走在里面感觉一陰一森森的,一进门,疤瘌五就指着右手的“禁闭室”牌子介绍:“这是独居。”白主任喝道:“嘴关上!”

夹道两头,是横向的两排监舍,和楼筒子用铁栅门隔开,夹道的两侧墙壁上都是学习专栏和一些书法作品似的标语,来不及细看,只扫了一条:“服刑一分钟,改造六十秒”。

轩宇阅读微信二维码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