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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实习期——新收组 第一节初识五大一

第三章实习期——新收组

第一节初识五大一

我没有留在教育科,薄壮志也没去得了“汽修”。当初白臭美了,内定留在教育科的那个不是我,是另一个经济犯,什么背景不清楚,已经和我没有瓜葛,打听到耳朵里也是腻歪。我当时很懊恼,觉得自己真的很废物,到这里面简直连小学生都不如了,好多节骨眼上的细节,都是事后才咂摸过味儿来——白主任已经提示我“考虑考虑”,这不和疤瘌五在一监要我“该准备的准备”是一个道理吗?这份“考虑考虑”的卷子,我又“考”了个不及格。

我,二龙,疤瘌五,豁嘴儿,周法宏,在隔壁装敌后武工队的那个干巴老头,还有两个不熟悉的小不点,我们8个分到一起,去了炊厂后身的那个工区,五监区,口头上都喊“五大”。

和五大在一个大院里的,是一大,就是那个传说中很恐怖的钢管厂。薄壮志和毛毛去了那里。

*

那天上午,9点钟一过,就开始往下分人,二龙我们在楼下站好队,一个小管教说一声:“跟我走。”带着我们一行8犯来到五大的工区楼下。

这是一栋两层的厂房楼,看上去很宽敞,不过队长没叫我们进楼,而是一指草坪尽头靠墙的地方:“先在那边等着吧。”然后自己上了楼。这位队长很和气,多少还有些小心翼翼和害羞。

我们走到墙边,把东西选干爽地方放下,都坐在自己的铺盖上。背后的墙不高,也没有铁丝网,估计翻过去还是工区吧。我们呆的地方,立了几根木桩,拴了发绣的8号铁丝,上面挂满了万国旗似的被子和囚服。厂房的正对面,就是薄壮志和毛毛去的那个一大队的行政楼,楼旁边耸着一个大烟囱,看上去有十层楼高。我们就坐在五大和一大中间的草坪把角,说草坪好听些,其实更象一片长满野草的荒地,草叶都已经发黄,有些肃杀的意境。

一个瘦高细白的小不点问:“五大干什么活啊?”

疤瘌五说:“看分哪个监区了,五大一就捡捡豆子什么的,五大二织毛衣,五大三扎毯子。反正前年是这样,估计现在还一个德行呗。”

干巴老头说:“可别分一中队去,再捡豆子可受不了。”

“一操一,想的美,五大一是他一妈一二监的老弱病残队,是最舒服的,二中、三中织毛衣、扎毯子。其他队呀,换哪个队都够你老一逼一受的,一大最累,钢管,捣锤儿、造型、翻砂你受得了吗?二大车钳洗刨,技术活;三大最惨,犯人挨整是出了名的恐怖,天暖和了烧窑,天凉了捡豆子;四大、六大也是力气活;七大建筑;八大美,养猪、种菜,还有个鱼塘,轮的到你去嘛!都是给官儿的铁门子准备的。能分到五大你就念佛吧!”疤瘌五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站起来嚷嚷开了。

“嗨嗨,溜边蹲下,,白话什么哪!肉痒痒了是吧?”一个秃顶的矮个子犯人喊着朝这里走来。

疤瘌五嘟囔一声,重新蹲好。

到近前,矮个子喊了声“二龙”?

二龙一转头:“哦,华子啊。”

华子笑着抱起二龙的铺盖:“我听方头说你来了,还没得空看你去,刚才一审名单,喝,分我这来啦,这不赶紧下来了?”

二龙拎起兜子跟着华子走。华子扭头吆喝我们:“都老实蹲着啊,别找办!”

看华子和二龙走远,周法宏嘻笑着问疤瘌五:“到这里你还干活吗?”

“看情况,要是挤兑我,就开始折腾,大不了不减刑了……哥几个咱一块儿来的,到时候得抱团儿啊,有欺负咱头上的,就一起上,几回过来,就没人敢摸咱了,这里面就这一操一行,欺软怕硬,专捏软柿子。”

细长的那个小不点不屑地说:“一操一,谁碰我试试?我跟丫养的豁命!”

“对,就得有这劲头,头三脚踢不响,往后没法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兄弟儿,够猛!”疤瘌五竖一起大拇哥来。

“我在看守所时候,一老头让我给他洗裤衩,我二话没说,一盆子就碎他脑袋上了,给老一逼一开一满脸飞花。”小不点来劲了,我想那老头满脸飞花以后,小不点肯定也满地找牙了,不过走麦城的事,谁也不提罢了。

“有前途,这路子对。”疤瘌五继续往一陰一沟里带。

这时听五大楼上有人喊:“嗨!新收——新收上楼!”一看,华子的秃头正在二楼的窗户往外探着。

我们互相招呼着,抱着东西过去,顺楼梯走上二楼。

一进门口,就看到里面乱哄哄的好多人坐在木板搭的台子面上捡豆子,甭问,是五大一了,老弱病残队?似乎不太象啊。

“蹲边上。”华子一指墙角的空地,我们把背包放下,蹲成一溜。进门时,看见二龙正坐在一张台面儿后悠闲地一抽一烟。

好久,才有人挨个叫我们。回来的说是队长提讯。管教办公室就在工区里。

喊到我了。我赶紧起身,跑到门口,门开着,对门的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个虚胖的警察,我不敢细打量,立正,洪亮地地喊了声“报告”,得到允许后迈步进了门,走到跟前,恭敬地叫了声“队长”。

胖子眉头一皱,反感地说:“往后站,进来这么长时间了,一点规矩不懂?”

我赶紧后退了两步,心里很不舒服。监规第53条明确规定:听到管教人员呼唤时,应……迅速到管教人员两米处站好,听候指令。刚才我离他太亲近了,亲近到了可以突然发起攻击的地步。

问了我的情况后,胖子说:“别还总把自己当人民教师啊,架子得放下来,认识到自己已经是一个罪犯,要态度端正地参加改造劳动。”

我唯唯诺诺:“是,队长,谢谢您教导。”

“以后叫主任啊。”胖子说完让我叫下一个。

后来知道这“主任”比一般队长大一级,仅次于监区大队长和教导员。这位姓朴。

提讯完毕,华子喊道:“林子,几个新收怎办?”看来华子是我们的组长了。

远处一个黑大个洪亮着嗓子说:“先豆儿!都给我豆儿!”

华子立刻招呼我们:“过来搬豆子!”

我们马上站起来,按华子的指点奔向另一面窗口的豆子垛,我拉下一包来,刚要拽走,突然斜刺里冲过一人,一把抓住麻包,一边兴奋地说:“麦麦,你一进门我就看出你来啦!”

居然是蒋顺志,在分局看守所时跟我一个牢号的安徽人,偷电线的,当时没少挨打,能看见他活着,我都有些意外。

我一边笑,一边示意他赶紧松手:“以后再聊吧。”我们刚上来时就被告知,不准和任何“老犯儿”讲话。看他那样子,也不象混的好的,一不留神,被再给双方都惹祸吧。

蒋顺志一边往回走,一边回头说:“碰见你真高兴,缘分哪。”

果然,蒋顺志刚走两步,就让那个黑大个一脚给踹趴下了:“一操一你姥姥头的,跟新收瞎搭和什么?!”

蒋顺志诚惶诚恐地爬起来,一边从黑大个身边绕过去,一边连叫:“哎哎,林哥我注意,林哥我注意。”

朴主任把场面看个满眼,根本没理这个茬,只喊道:“林子,招呼大伙抓紧啊,这批豆子完了就没啦,换新产品!”

林子立刻咆哮起来:“一操一你一妈一的都给我飞起来!谁偷懒我砸你丫养的!!”

我们捡豆子的地方,正对着管教室的门口,再加上华子很卖力地来回吆喝,我们都不敢有丝毫怠慢,把长久以来练就的捡豆绝技都使了出来,一双双手忽上忽下,恍若飞梭,又如通上了电一般,机械地动作着,直捡得豆子们心惊胆战。

林子溜达过来巡视了几眼,大声对华子说:“看哪个不行就腮之!”

华子笑道:“看来哥几个还都练过,手艺不赖。”

二龙在我们旁边的案子上,也低头扒拉着豆子,慢条斯理的,象在休闲。林子转一圈后,坐在二龙边上笑道:“龙哥,听华子念叨,你在外面有成绩啊。”

二龙一笑:“听他胡说!”

“这里除了主任,兄弟一手遮天,雞一巴劳改活,你愿意摸就摸两下,懒得摸就扔边上,等华子一走,给你弄个组长当,帮我盯就行啦。”林子边起身边说。

二龙抬头笑一下,无话。

打饭的时候,华子吩咐两个小不点:“跟老犯下楼打饭,就说是一中十组,9人,有我一份,以后就你们俩打饭啊。”

刚才提讯喊名字时,知道细长那个小不点叫霍来清,那个矮一些的叫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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