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疯狂 第八节枪口抬高一寸
第八节槍口抬高一寸
四大的手机事件刚被通告两天,新的通告又下来了,倒霉的还是四大的,这次是挖掘出来的残余分子或者叫“参与分子”更恰当些,通告中明确写着:“在罪犯某某和某某的近期手机通话单上,共查出向外拨通的38个不同号码,经调查核实,共有以下11人曾使用某某与某某违规持有的手机与外界进行联络……根据《W市监狱局关于“双打双整”的通告》一精一神,决定对以上11人分别处以禁闭一周、取消本年度所有政治奖励并自即日起两年内不予申报减刑的处分。”
这一下,“独居”肯定要不够用了。
同时还贴出了另一条新规定,并在夜间广播里连续播放了两天:从现在开始,凡是主动交代自身问题、并积极揭发检举他人违规行为的犯人,一律既往不咎,最后期限定在国庆节前。而且非常宽容地承诺:罪犯手里的手机,可以交给主管队长或他自己觉得“可以信赖的”管教,在接见时送出去。当然,在这些前提的铺垫下,对再被发现的持有、使用手机的犯人,处罚将“绝不手软”!
一时间人心惶惶,从犯人到管教,每个人的心态自然不会相同,明显的一个结果就是杂役间的内部会议突然多了起来,大家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嘛。
从老三口里知道,这次的专项整治活动,是有来由的。在“兄弟单位”里,有个管教在和朋友聚餐时挨了槍子,后来案子破了,凶手交代说是听命于“里面”的大哥的指挥,工具就是手机。犯人手里有手机的事实才被高度重视起来,亡羊补牢地搞了这么个运动。
这次运动要求每个监狱都要严肃对待,凡是被处罚的犯人,材料都要上报监狱局备案,这意味着那个处罚决定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了。可能二监的领导们一看不到一礼拜就揪出了13个坏分子,也有些震惊了,所以才退一步,赶紧制定了一个宽限日期,毕竟能使用手机和现金的犯人基本都有源头,不会是平地惊雷。
“这是给‘自己人’一个机会。”老三一精一辟地分析。
我笑道:“这么一来,四大的那13太保就真的有些欲哭无泪了。”
“什么运动都得造就一批垫背的倒霉鬼。”老三毫不同情地说。
我凑耳朵边小声问他:“二龙的手机送走了么?”
“能不送么,主任连着找了他多少次?真出了事,谁也摘不清!”
“那手机不会是老朴给进的吧,太离谱了?”
“接见时候塞兜里的呗,主任不搜身检查,就是渎职嘛。”
广澜出来了,一进工区门就兴奋地喊:“这回独居呆得热闹,全满啦,就我一暴力案,剩下全是高科技犯罪,一水的手机!咱这里没人折吧?”
老三在检验台上笑道:“咱这里也没手机啊。”
广澜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一路奔库房跟二龙报到去了。
广澜刚进去,一大的大中就追进来问:“刚才是广澜吗?”
“没错。”老三说。
“一操一,回来了不喊我喝酒?”大中嚷嚷着奔里去。
老三笑着提醒他:“我们主任在管教室哪,轻点声。”
“怕什么怕,不就喝酒嘛,我也没票了,广澜也没票了,还怕他个吊?”大中一路咋呼着撞进库房。
呆了一会儿,龚小可喊何永过去,何永跑了一趟,回来一精一神很亢一奋。
“一抽一白面儿了?”周法宏问。
“一操一,一抽一白面儿是这表情吗?回头问问老三。”
“那你兴奋什么?”
何永神秘地笑道:“晚上有行动。”
我问:“外面有人接应吗?”
“不会是直升机来接你吧。”周法宏笑道。
何永说:“靠,不知道管教都一爱一打一飞一机?多不安全!我拿电甩把你直接甩墙外头多省事?”
我笑道:“先别甩法宏了,先把老五电醒了吧。”疤瘌五又争分夺秒地睡着了。
何永冲疤瘌五耳朵眼暴喝了一声:“呔!”
在我们的笑声里,疤瘌五机灵一下直起身,差点从座位上掉下去:“一操一你亲一妈一的何永,你撒什么神经?——刚进洞房,就让你闹醒了。”
何永嘎嘎笑着说:“我不捞你一把,还不掉一逼一窟窿里淹死?”
“一操一,淹死也比在这里累死好。”疤瘌五打了自己两个嘴巴,醒了醒盹,拿起穿了半截的灰网。
周法宏提议:“老五你要再困了就说一声,我帮你扇嘴巴,都是弟兄,咱没说的。”
疤瘌五苦恼地说:“昨天又干到两点多——哎,眼镜儿,你他一妈一怎么不困哪?”
“谁说我不困?我都困过头了,想睡都睡不着!”方卓郁闷地说。
我只好鼓励他们往前看:“再过俩多礼拜,不就十一了吗,一放假,死睡一个点儿吧。”
*
晚上,我们在里面忙着网子,何永开始实践他“晚上有行动”的诺言去了,拎着个卡好的鱼篓出去了,不到半小时,突然从窗户外面扔进个湿一淋一淋的网笼,里面蹦达着三条大花鲢,何永直接从窗户翻进来,咧着大嘴,抓起网笼,直接送库房去了,回来就跟我们炫耀,说他怎么从排水洞钻出去,怎么爬到鱼塘边上下网子,怎么扎在草丛里躲避手电筒的扫描,又怎么钻了回来,他指这胳膊上一片红肿说:“墙蹭的,过瘾!”
“甭问,哥几个晚上回去又喝上啦。”周法宏说。
关之洲渴望地说:“广澜这一回来,老三这组长又当不成了吧?”
蒋顺治抬起头说:“不可能。龙哥说了,广澜回来搬我们屋去,没有减刑票了,当组长还有啥意义?反正这后半年,广澜也不会再摸活儿了。”
正说着,广澜招呼何永:“把这些鱼杂碎埋了。”何永蹦起来忙活去了。
“一操一,整个一跟屁的,自己还觉得挺美。”猴子嘲笑道。
周法宏说:“有些人想跟屁还l-un不上哪。”
关之洲跟我交流:“麦麦,鲁迅说过吧,说这历史上就两个时代,一个是做稳了奴隶的时代,一个是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这何永就属于做稳了奴隶的。”
我笑道:“以后我的书你不许再看了,除了那本‘薄冰’(英语语法),这家伙你太容易中毒了,动不动就引经据典。”
*
回了号筒,没想到给广澜接风的酒局,二龙会连老三和我一起叫上。去了一看,连小杰都在,不禁更感意外。我跟老三一交流眼神,立刻回去拿了好多罐头食品过来,丰富菜码。小杰一看,也想仿效,被二龙给拦了,并看了句玩笑:“我跟麦麦是一拨来的,我们过这个,你免了啊。”
二龙先挑明了给广澜的主题,大家坐下开喝,我一直有些局促,心里惦记着二龙的用意。
说着闲话,二龙笑话广澜:“你砸我锅啊广澜,我跟老朴做了多少工作,让你当个组长,不就为给你平安地弄张票嘛,瞧你这大榔头砸的!”
广澜笑道:“散了吧,我也不惦记那票了,跟你这里舒服着就得了,没有票,更没有压力,什么事你方便的,我办!撑死也就独居,一个独居是没票,十个不也就是没票吗?”
“我能把你当一棒子天天带这吗?那也对不住你呀——等过了年,老三这刑也该减了,他一走人,你就还回去管号儿,怎么也得混张票减4个月啊,这个票不跟白拣的一样?你跟坐牢有瘾呀!”
聊来聊去,难免不说到“双整”,二龙正色道:“我这里有手机,大家都知道,好多人也用过,不过现在这事儿既然过去了,就都不要再提了。”
李双喜媚一笑道:“那是那是,这阵风刮得好悬!”
二龙说:“你们组里那个雞一巴所长咋样?”
一听二龙在“所长”前加了个修饰语,李双喜当然明白二龙对高则崇的态度了,连忙说;“那雞一巴人不咋地,成天装大尾巴鹰,以为自己还是人民警察哪。”
小杰附和道:“我看那雞一巴人就来气。”
广澜怒道:“警察了不起?到这里了还充紧的!抓空砸之!”
二龙说:“咱也不是对谁有态度,是吧?新收嘛,该怎么办怎么办,有些人不能太给他脸,容易迷失方向——麦麦,吃鱼喝酒,别净看我们的。”
我笑着饮了一口。二龙说:“你们生产线上,也嘱咐着点儿,别给他脸太多。”
我说对对。
老三笑道:“老师是文化人,给谁也不会动坏心眼,小心别叫所长给玩了。”
二龙立目道:“牛一逼一老三说什么哪?我们这里是使坏心眼哪?”
“谁说啦?我是告诉老师提防着点儿所长。”老三无辜地笑着。
二龙说:“我的意思,就是大家要看清楚前途,我就是指一方向,谁想怎么走,那是自己的事儿。总之一句话,让那个假警察得了势,大伙都没有好日子过。”
老三笑道:“对,这革命的上台就要打压反革命,反革命的上台就要打压革命的,斗争嘛,就是残酷。”
“我砸不死他!”广澜叫嚣道。
我觉得总得有点表示,就说:“他那样的也得不了势,别说弟兄们不买帐,就是老朴,我看也打心眼里腻歪他呢。”
“那雞一巴人有职业病——老朴亲口跟我说的。”二龙喝了口酒道:“不过老白和耿大喜欢这一操一行的。”
林子总结说:“所以,在犯人里面,要争取把他搞臭,让他从上到下没形象。”
我笑道:“何永、疤瘌五这样的适合干这个。”
广澜大笑,夸我有眼力。二龙笑道:“那俩赖皮,也就拿人家找找乐子行,没别的尿儿。”
小杰站起来笑道:“你一说尿儿,我还就急了,方便一下去。”说着拉门去了厕所。
广澜笑问:“龙哥,林子,,这怪一逼一什么时候修理啊?老放着都快馊了。”
林子说:“过了初一过不了十五。”
“先放两天,一个一个来,现在的任务是槍口抬高一寸,瞄准高大所长,小杰这屁一眼已经是囊中之物,猫手里的一耗子,慢慢玩死他。”二龙轻蔑地笑着。
小杰红扑着脸进来说:“龙哥,这酒还挺厉害,有点儿上头哪。”
二龙笑道:“以后还有好酒哪,够你喝一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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