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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混战 第七节 虎将

第七节虎将

睡得正酣,突然电铃大做,睁眼时,灯已经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电。

大家都醒了,骂骂咧咧地直起身一子,老三嘟囔道:“又闹什么妖?”

“起床——点名!”值班的当当敲着栅栏门的铁棍暴叫。

刘大畅披上一件衣服说:“备不住有越狱的。”

老三一边招呼我们起,一边说:“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风风雨雨的鬼天气,越狱还真是好机会。”

刘大畅看一下手表:“一奶一奶一的,这都两点半了。”

“得,今天晚上算交代了,甭睡了。”我一边下地,一边抱怨。这种撒神经的事儿,隔几个月就闹一通,一点名就点一两个小时,最后总是有惊无险。有一次一个监区的犯人在机器底下睡着了,点名时候没见着人,监狱就折腾得鸡飞狗跳,最后那个被瞌睡虫蛊惑倒的家伙差点没叫管教打得把大便吐出来。

猴子突然喊:“哎,门三太怎么没啦?”

“完了,老一逼一跑了。”棍儿说。

已经走到门边的关之洲笑道:“还在外面忙活哪。”大家笑起来。

在外面紧迫的催促声里,我们懒洋洋地出了屋,蹲在楼道里。方卓和门三太、周传柱等几个犯人还在干活,看我们出来,门三太笑道:“不用帮忙啦,哥几个太客气!”

老三骂道:“哪你一妈一那么多屁话,排后面蹲着去!”

二龙问:“各组的,头数都对吗?”

几个组长都说没错,“一只也不少”。

十几分钟后,管教过来,先问二龙人数,二龙说:“胳膊腿都全着,都在架上落着哪。”管教这才点了点有多少个脑瓜,没说话,奔了三中那边。

二龙和广澜站起来进了屋。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了,一抽一烟聊天,等着解散号令。方卓他们几个赶紧一抓起网子、花线,争分夺秒地忙活起来。

我问他:“方卓,还有多少?”

“明天早上见吧,本来在号筒就比工区干得慢,还停了一个小时电。”方卓懊恼地说。

门三太也气愤起来:“停了一个小时啊,全世界的监狱也没这么一操一蛋的,准是线路问题,都老化了。”

一抽一了两支烟,又穷侃了不知道多久,点名结束的提示铃声才响起来,号筒里一阵暴乱,很快就消停下来,甩下还在干活的几个,大家都跑回了屋里,除了骂街,没有更闲杂的议论,我们相信这是管教们又一次小题大做的穷折腾。如果真发现少了人,这个晚上还真别想睡了。监狱里跑一个活的,好象比出个死的还严重,死个人可以找借口搪塞,活人没地方借去呀。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从窗口可以看见一大工区还亮着灯,那里是常年不停工的地方,几乎可以做航标了。天空是黑蒙蒙的,大锅一般罩着。

*转天到工区,很快就传过消息来,说昨天晚上还真有人越狱,就是爬大烟囱的薄壮志同学,只是没有得逞。细节暂时就没人清楚了。

不过,现在薄壮志肯定在独居里呆着呢。

李双喜拿了一块巴掌宽的木板,把方卓招呼过去:“昨天剩了三片网子?”

“半路睡着了,李哥,我今天赶上来。”方卓困倦得有些木呐地说。

李双喜手里的板子随着方卓说话的尾声“啪”地拍在面庞上:“跟我讨价还价!?”

方卓摸一着火一辣辣的面庞说:“李哥,我没有。”

“一操一你血一妈一的,‘没有’你那么大肚子!”说完,“啪啪”又是两下:“看了么,不服气的就用这个拍你丫的,还省得我手疼。”看来李双喜还是个善假于物的“君子”。

方卓捂着脸,直一挺一挺站着,眼镜滑一到了鼻子尖上,也不去扶,看上去不是有一性一格就是胡蒙了。李双喜用板子头帮他把眼镜一捅一上去,笑着说:“这么下去,这眼镜又该换了,下个月接见,告诉你家里多给你预备几个镜子。”

方卓也不哀求了,木呐地戳在那里,一言不发,李双喜又不高兴了,用小板儿轻轻打着他的脸说:“呵呵,还给我玩造型是吗?说,你该打不该打?”

方卓一揉一一下腮帮子,把头垂下:“该打。”

李双喜笑道:“这我就放心里啦!”说着,挥动板子,左右开弓,在方卓脸上开垦得劈啪做声,,方卓居然不吭不响,很有些忍劲儿。

何永笑道:“眼镜有点日本武士道的意思啊。”

疤瘌五对我们说:“打人不打脸,这老李也太不地道了。”

“一操一,等打出彩来,跟广告似的,让管教看见,他就老实了。”周法宏望着方卓那边说。

老李终于收手,又在方卓身上拍了一通,一边喊道:“都算上啊——谁给我玩花活磨洋工,我照一抽一不误,我不管你是谁!一操一,七大那边板子有的是!”

小杰居然仰起头附和了一声:“对!这帮龟孙子,就是欠打,你对他们越善,他们就越欺负你!老李,开荤啊,打!别走我的路子!”

何永笑叫道:“走你的什么路子啊?水路还是旱路?”

我们都笑起来,小杰挺了下腰:“何永你别上脸啊,我招你惹你了?”

“就是,别拿村长不当干部,人家杰哥大小也是个组长呢。”霍来清替小杰申辩道。

何永当然听得出霍来清也是在顺坡拿小杰找乐,也有借机跟自己沟通一下冷落已久的感情的意向,所以当时笑着唱和道:“行啊小霍,刚搬过去就帮你们领导踢脚儿啦?”

“绝对!”霍来清说。

“绝对呀?对好了眼儿,别扎歪啦。”何永哈哈笑着,听到的人也都会意地笑起来。

小杰恼羞地叫道:“烂货,别理他了!我看你也有点不知好歹!”现在小杰和霍来清的人际结构和以前不同了,说话也就少些忌讳,而且可以横硬许多。

霍来清回头一敬礼:“行行杰组,您现在是我正管,我听您的,我能跟他拉大旗吗?”

何永也不再理他们,因为方卓虎着脸回来了。方卓的脸立竿见影地肿了起来,胖头鱼一般,肉皮下面挂着丝网状的血纹。

何永惊诧地笑道:“充气去啦?演二师兄不用化妆了。”

我皱着眉说:“算了,何神经,还有心思开人家玩笑呢。”

“一操一,上次我叫老大打了,你们还不是拿我改?”

周法宏笑道:“你拿是自己不把自己当人,别人不改你改谁?”

“一操一,把自己当人能活嘛!在这里,你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就活得越舒服,天天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到最后栽了,那不更没面子?要想不丢脸,最好的办法就得先自己不要脸。”何永拍着自己的脸蛋煽动道。

我感慨起来:“高见啊,神经弟弟——对呀,不要脸的人少些痛苦。”

周法宏仔细看着何永笑道:“哦,‘不要脸’。我还一直纳闷哪,怎么一张嘴就臭的,你腔子上顶的这个敢情是屁一股啊。”

何永说:“随便你说,我就不要脸,不象某些人那样小气,一把他比成珍稀动物就翻脸,其实他自己不知道,那一逼一脸一翻过来还不如我这屁一股受看哪。”

疤瘌五抬头看着猴子笑,猴子装聋作哑继续干活。

何永看老李往门外走去,发自肺腑地说:“迫害知识分子的人,我打心眼里看不惯。”

周法宏破口笑道:“别你一妈一拽歪词儿了。”

疤瘌五说:“你们还别说,我挺佩服眼镜儿的,就老李这个打,一般人早咋呼了,人家一声不吭,有咬劲!看着一张小白脸,想不到骨头还挺硬。”

关之洲道:“沉默就是最大的蔑视。”

我放松地说:“算了,关关,这里不是玩一性一格的地方,有时候委曲求全是必要的,好多人不是都说:在这里能呆一辈子吗?不能。我们在这里呆的每一天,不也是为了将来么。所以过多地计较眼前,是不明智的。”

周法宏抚案道:“就是,大将军韩信小时候还受过胯一下之辱呢,他要当时一犯棱,还不叫流氓大哥一板砖给拍死?那将来还有他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日子?这是先傻一逼一后牛一逼一的例子。咱眼前还有一个何永何大侠,属于先牛一逼一后傻一逼一的例子。”

疤瘌五接茬笑道:“对,别看现在闹得欢,将来叫你拉青丹。”

“嘿——说说得又他一妈一绕我头上来啦!”何永翻楞着眼珠子叫道。

我愣愣地看了一会儿方卓,心里有些愤懑,又发泄不出来,轻叹一声,磨蹭起手里的网子来。

*老三突然叫道:“村里来新人啦!”

我们一看,原来给乔安齐陪床的干巴老头孙福恒回来了,不禁都笑起来。

“村里来新人了”,是一个黄色笑话,而且是很没品位的那种黄,这里的人基本都知道,所以老三一喊,我们都笑。

老三问:“老孙,乔安齐呢?”

“人家不是减刑了嘛,回家了,主任跟车给送走的,昨天没送出去,给拉回来了,今天又去了。”孙福恒笑得开心。

老三笑道:“乔安齐崴泥啦,家里没人接收呗,最后只能扔派出所了,让他们找居委会、民政局去吧,一操一,真不如让监狱养一辈子算了!”

孙福恒咧嘴道:“监狱才不要他哪,要不紧着给他减刑做甚?昨天没让我回来,就是担心老乔一拉回来,想不开,临走了反而寻短见,主任告诉我一宿都不许睡,瞪眼死盯啊!”

疤瘌五看着孙福恒的脸说:“乔老头让他糟践惨了,看这老一逼一吃的,脸胖了一巴掌还多,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乔老头的病号饭准让他没少掐巴。”

孙福恒顾盼一遭,笑眯眯到小杰身边说:“杰哥,主任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他说我昨晚没合眼,今天先不用干活,先歇一……”

“去去去,问老李去。”小杰不耐烦地说。

在几声零散的嘲笑声里,孙福恒困惑地转过身,李双喜挥挥手:“找地儿眯着去吧,明天开练啊!又是一员虎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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