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金丝粉 6
“唉,你别担心,你爹不会有事的。”桃三一娘一笑笑摸一摸一我的头,拉我回屋里去坐:“我告诉你的话,你也千万不能告诉给别人,他不会犯到我的头上,但我也不能妨碍了他的事,你懂吗?”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
金丝粉的做法讲究起来,也是挺烦冗的。
桃三一娘一是用今年新打下的上好稻米,以金山运来的泉水滤清和浸泡好,然后磨浆,蒸粉,蒸好后再压片和切条,我帮着做,只见那出来的细粉条十分柔软洁白、轻滑胶韧,浸在一缸清冽的泉水里载沉载浮,舒散好看。
另外两只大锅里,自下午就开始分别熬下了数斤猪大骨,和那上等的牛腩肉,时间也已经有两个时辰了,掀一开盖看,猪骨汤正一乳一白地翻滚,牛腩肉则满锅红辣辣的,干红小辣椒配着金黄的牛脂油浮在汤面上一层,辛香扑鼻。
桃三一娘一拿来一个竹编的漏勺,抓一把米粉放进漏勺,然后整个漏勺浸入猪骨汤锅中间,就着滚一烫的白一浪一中待米粉略滚几下,粉即可烫熟,然后倒入一个瓷碗内,再舀一勺猪骨汤,一勺带红汤的牛腩肉,待细看那牛肉,筋与肉层次分明,因为烹煮的火候,那一根根筋都呈半透明的金黄色,十分诱人的样子。
“来尝一碗试试味道如何?”桃三一娘一递给我。
“好香。”我接过碗筷,吃了一口:“好辣!怎么放这么多辣椒?”我辣得舌头都火烧似的。
“是啊,这金丝粉,是长沙当地的美食。”桃三一娘一笑道。
“哦!你是做给那个卖骨董的赵先生吃的。”我恍然大悟:“但是他今天会来店里吃饭吗?你去请他了?”
“我当然知道他今晚会来吃饭啊。”桃三一娘一也不解释那么多,仍只是笑吟吟道。
那长沙人看来是酗酒成一性一的,晚间他一个人果真又来了欢香馆,腰杆挺得笔直地进门,但架子却不像第一天见时那么端正,而是拿出几吊钱往桌上“哗啦”一扔再坐下,先点了一壶梨花白,叫上两个小菜,就开始喝起来。
桃三一娘一端出了红旺旺的金丝粉,我看他立刻变了脸色,大惊失色道:“这气味闻着,就和小时候家里对着的那条巷子口卖粉那家飘出来的味道一样!”
“真的?赵先生不是逗我开心吧?怎么可能会有一样的味道?”桃三一娘一谦虚笑道,“请趁热尝尝,赵先生那么多年没回过家乡,恐怕早就忘记是什么味了。”
那长沙人连连摆手:“不会忘,不会忘!”
他筷子夹起一块牛腩肉,仔细端详道:“嗯,煮够了火候的牛肉就是这种深红的色泽,筋一肉有韧一性一咬起来却不费牙。”他一边吃着一边大加赞叹,时不时再干一杯酒。
桃三一娘一笑劝道:“您还是少喝一点吧,昨晚不是才喝多了?”
那人一大摇起头:“喝酒的时候,才能是我最轻松开心的事,”他拍拍心口:“再有什么不高兴的事,也就忘了。”
“您还能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昨儿不是才赚了一千两银子么!”桃三一娘一故意这样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一千两?一千两算什么?”那人没好气地白了桃三一娘一一眼:“我手上随便一件东西就可以卖个几千不在话下,那一千两银子算什么?”
“噢,赵先生那当然是大买卖大生意了,哪像我这小店经营,没见识到。”桃三一娘一依然顺着他的话恭维他。
我看着他痛快地吃着那碗粉,觉得这人实在没什么意思,一开始见到时,倒是挺有点内敛谨慎的模样,怎么这两天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说话口气让人总不太舒服。我还是早点回家陪一娘一好了。
想到这里,我便给桃三一娘一做个手势,告诉她我先走了,然后便跑回家去。
我做好了晚饭,一娘一推说不饿,吃喝了两口汤,我自己随便吃了点,就到院子里和乌龟玩儿。
晚上的空气很清爽凉快呢,我用一片草叶子去撩乌龟的脸:“不知道我爹现在怎样了,那船还要多久才能修好?”这些话我也只能对乌龟说。
乌龟眨眨眼看着我,乌溜溜的眼珠似乎能听懂我的话似的:“乌龟,你睡觉的时候,也会做梦吗?”
我把它拿起来托在掌上,四目相对,它竟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双眼,我忽然觉得好笑:“乌龟你也不说话,整天闷着自己想事儿?”
忽然这时院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听有人说:“不好了,船上又死人了!”
一娘一从屋里惊魂失措地跑出来:“桃月!你爹……”
我赶紧过去扶住她,一娘一却身一子一歪,晕倒在地。
我吓坏了,大声喊道:“一娘一!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一娘一!”
隔壁的婶一娘一兴许是听到我喊,,过来拍门:“桃月!你一娘一怎么啦?”
我这时没办法分开手去开门,只能答道:“我一娘一晕倒了。”
“那你快来开门!”
“可是、可是我得扶住她……”一娘一看着瘦,可我想托起她,还是很吃力。
“没事,你先让她坐下来!直接坐地上也行。”婶一娘一急了。
“好!”我慢慢把一娘一放下来,让她坐在地上,正好背靠门槛,然后过去开了门,婶一娘一正在数落刚才外面传话那人,他是住竹枝儿巷尾的,姓谭,与生药铺那位谭大夫是叔侄亲戚,年纪尚轻,有时好像也到生药铺去帮忙跑个腿什么的。
“跟个烫屁一股猴儿似的,喊什么?整条巷子都听到你声音了!”婶一娘一一边说一边进来,扶着我一娘一道:“月儿她一娘一呀,感觉怎么样了?别动了胎气啊!”
我一娘一已经慢慢醒转过来,虚弱睁眼道:“没、没事,就是眼前忽然发黑,脚没站稳……”
“来,进屋躺一下吧。”婶一娘一要搀她起来,她却摆手道:“不、不!快问问他,谁死了?”
“哦、哦!”我答应了赶紧去问,那婶一娘一则又大声骂道:“臭小子快说啊!谁死了?”
“不、不是桃月儿她爹……”那人吓坏了,斯斯艾艾地答道。
“听见没?不是你相公!”婶一娘一也放了心,扶着一娘一进屋去了,但我站在那里,还是感觉背脊阵阵发凉,又死人了,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怎么会这样?是春一陽一干的么?……我转头望去欢香馆,夜幕里欢香馆门前的红灯笼亮着,映出里面人影幢幢。
我在井边打了水,煲开了送去给一娘一,婶一娘一正在陪着我一娘一说话,我又退了出来,乌龟在墙角下一动不动看着我,我总觉得心里一块重重的担忧,假如再有人死呢?假如下一个是我爹呢?不行……
我想也没想,就冲出门去,可是刚跑到欢香馆门前时,却恰好桃三一娘一送那长沙人出来,一看见我正跑过去,就喊住我:“桃月?”
我一怔,看见三一娘一,我也本能就停下脚步。
那长沙人面红脖子粗的,也没把我当回事,只是跟桃三一娘一喋喋不休说:“你待会给元大人送点心……我现在就去找他,我一爱一吃的金丝粉啊,你得带来,我晚点还宵夜!别忘了!”
桃三一娘一陪笑道:“忘不了。”
“你给我做的金丝粉很好,难得你有心,回头我再给你个红包封你几两银子,我说得出做得到,几两银子不算什么……”他拍拍腰间:“我还有好东西给元大人看呢!”
桃三一娘一一径笑着送走了他,转而看我,脸色却立刻沉了下来,拉我到一旁低声道:“你要去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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