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窗影(8)
我匆匆进了屋子,一面换衣服,一面给屋子外面的丫头心砚吩咐:“通知园子里所有人,待会儿霍公子的随从要干净衣服,谁都不许给,就说是我说的,男的衣袍恰好都洗了,女的衣裙倒是不少,可以给他一两套。”心砚困惑地应了声,匆匆跑走。我一面对着铜镜梳理湿发,一面抿嘴笑起来,在我的地头嘲笑我,那倒要看看究竟谁会被嘲笑。
吃晚饭时,红姑看着我道:“霍大少今日冷着脸进了园子,歌舞没看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再回头,他的随从就问我们要干净的衣服,可你有命在先,我们是左右为难,生怕霍大少一怒之下拆了园子,长安城谁都知道得罪卫大将军都没什么,可如果得罪了霍大少,只怕就真要替自己准备后事了。”
我笑着给红姑挟了筷菜:“那你究竟给是没给?”红姑苦着脸道:“没给,可我差点担心死,小姑奶奶,你们怎么玩都成,但别再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带进去,女人经不得吓,老得很快。”
我忍着笑道:“那你们可见到霍大少了?”红姑道:“没有,后来他命人把马车直接开到屋前,又命所有人都回避,然后就走了。只是……只是……”我急道:“只是什么?”
红姑也笑起来:“只是……只是霍大少走过的地面都如下过了雨,他坐过的屋子,整个席子都湿透了,垫子也是湿的。”我忙扔了筷子,一手撑在席子上,一手捂着肚子笑起来。
自从当今汉朝皇上独尊儒术后,对孔子终其一生不断倡导的“礼”的要求也非同一般,所谓“德从礼出,衣冠为本”,冠服是“礼治”的基本要求。长安城上自天子下到平民,都对穿衣很是讲究,而霍去病更是玉冠束发、右衽交领、广袖博带,气度不凡。此次有的他烦了,如果不幸被长安城中的显贵看见,,只怕立即会成为朝堂上的笑话。
我眼前掠过他肆无忌惮的眼神,忽觉得自己笑错了。他会在乎吗?不会的,他不是一个会被衣冠束缚的人,能避则避,但如果真被人撞见,只怕他要么是冷着脸,若无其事地看着对方,反倒让对方怀疑是自己穿错了衣服,如今长安城就是在流行“湿润装”,要么是满不在乎地笑着,让对方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耳边风声呼呼,这是我到长安后第一次在夜色中全速奔跑,畅快处简直快要忍不住振臂长啸。
到石府时,我停下看了会儿院墙,扔出飞索,人立即借力上升。我脚还未落地,已经有两个人左右向我攻来。我不愿还手伤了他们,尽力闪避,两人身手却很是不弱,把我逼向了墙角。
平日在府中从未觉得石府戒备森严,此时才知道外松内紧。我扫眼间,觉得站在陰影处的人似乎是石伯,忙叫道:“石伯,是玉儿。”
石伯道:“你们下去。”两人闻声立即收手退入了黑暗中。石伯佝偻着腰向我走来:“好好的大门不走,干吗扮成飞贼?”我扯下脸上的面纱,嘟着嘴没有说话。
石伯看着我笑起来,一面转身离去,一面道:“唉!搞不懂你们这些娃子想些什么,九爷应该还没歇息,你去吧!”
我哼道:“谁说我是来找九爷的,我就是好几日没有见石伯,来看看石伯。”石伯头未回,呵呵笑着说:“年纪大了,得早点歇着,折腾不起,下次来看我记得早些来,这次就让九爷代我接客吧!”说着人渐渐走远。
我立在原地发了会儿呆,一咬唇,提足飞奔而去。
一缕笛音萦绕在竹林间,冷月清风,竹叶萧瑟,我忽地觉得身上有点冷,忙加快了脚步。
纱窗竹屋,一灯如豆,火光青萤,他的身影映在窗扉上,似乎也带上了夜的寂寞。我坐在墙头听完了曲子后,才悄无声息地滑到地上,站了半晌,他依旧坐着一动未动。
我站在窗户外,恰好靠在他的影子上,我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终于指尖轻轻触到他的脸上。
这是你的眉毛,这是你的眼睛,这是你的鼻子,这里是……是你的唇,我指头轻碰了下,心中一颤,又赶紧移开。指肚轻轻滑过他的眉眼间,我看不见,可我也知道这里笼罩着一层烟雾,我可能做风,吹开那层烟雾?你是他的影子,那你应该知道他的心事,他究竟为什么不得开心颜?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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