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抗战时期 第135章 番外——无心和白琉璃(二)
第135章 番外——无心和白琉璃(二)
无心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安身之处,所以只要白琉璃不往外推他,他就不走。
土司的家奴定期会给白琉璃送来粮食,鲜肉更是每天必有。白琉璃早上还未睡醒,就听耳边有人询问:“炖肉好不好?”
他迷迷糊糊的“唔”了一声。然后在彻底清醒过后,就会嗅到满鼻子的肉一香。土司不会介意他私自收留一个汉人,他默默的吃着炖肉,吃了一块又一块。末了在嚼着肉汤里的煮蚕豆时,他决定暂时不再驱逐无心了————杀又杀不死,撵又撵不走;与其在他身上劳神费力,不如收他做个仆人,顺便研究研究他到底是个什么怪胎,为什么不怕自己的蛊毒。
无心盯着白琉璃的嘴,白琉璃每天都会用细盐擦牙齿,所以牙齿很白,比脸还白。脸也很白,但是因为一个礼拜至多洗一次,所以时常白得不甚纯粹。
白琉璃把勺子一放,无心就到了开饭的时间。白琉璃的胃口很有限,而无心又是位大方的厨子。背对着白琉璃蹲在地上,他留给白琉璃的只有一面后背和一个被旧裤子包一皮裹一着的屁一股。白琉璃时常看不到他的后脑勺,因为他把脑袋埋到锅里去了。几顿油水富足的好饭过后,白琉璃发现无心正在奇妙的充盈————不是胖,而是充盈,皮肤里面含了水分,显出了应有的柔软与光泽。
无心在吃饱喝足之后,把注意力转向了白琉璃。白琉璃从早到晚,总像是无所事事。他仿佛是有眼疾,畏惧一陽一光,终日躲在一陰一暗处。无心嗅着他身上的怪味,看着他沉重的发辫,不禁身上做痒,替他难受。
“河水不凉。”他凑到白琉璃身边,察言观色的问道:“我带你去洗个澡,好不好?”
白琉璃不看他,直接摇了摇头。
无心哄着他:“洗干净了,很舒服的。”
白琉璃轻声答道:“我不洗澡,怕伤元气。”
无心暗暗吃了一惊:“你从来没洗过澡吗?”
白琉璃略一迟疑:“有时候,擦一擦。”
无心从他的领口中嗅到了毒物的腥气:“今天很暖和,我给你擦擦身吧?”
白琉璃缩了缩脖子,仿佛是被他的提议吓着了。
无心很愿意把白琉璃改头换面的打扫一番,因为白琉璃睡觉不安稳,夜里翻来覆去,翻得满屋子里都是奇异的臭气。然而他说了万千的好话,最后却只哄得白琉璃扯开领口,露出了左侧的肩膀和手臂。无心手里托着湿毛巾,发现他倒也算不得脏,只是皮肤表面似乎涂过某种油脂。湿毛巾轻轻的在他小臂上碰了碰,他一哆嗦,手臂像鱼似的从他手中一抽一出。半边身一体缩回锦袍里,他拢着袍襟说道:“不要了,凉。”
无心把毛巾贴上了自己的脸:“不凉啊!”
白琉璃坚决的摇头,而拒绝的原因,是无心后来才知道的————白琉璃的身一体的确涂了油脂。油脂的成分和气味,可以安一抚被他玩一弄于股掌间的各色毒物。
白琉璃并不在乎自己的异味,反正身边常年没有亲近人,谁也不会挑剔他;而且他闻惯了,感觉很是麻木。除了他本人之外,和卧室相邻着的几间屋子也和他有异曲同工之妙————都一陰一暗,都神秘,都有着鲜明的古怪气味。白琉璃从来不允许无心进去,反正卧室对外开着门,无心根本也没有进去的必要。
当意识到无心是死心塌地的跟上自己时,白琉璃对他更有兴趣了。大清早的,他站在房内的窗前向外望。无心像官寨里的所有奴隶一样,穿着破衣打着赤脚。欣欣然的跪在一口大锅前,他正在动作娴熟的搅动一锅酥油茶。衣裳陈旧,他的头发和皮肤却是干干净净黑白分明。两只脚整整齐齐的交叠在屁一股下面,露出了一小半脚掌和脚趾头,是鲜艳的粉一红。忽然察觉到了白琉璃的目光,他回过头对着窗内一笑,黑眼睛里流光溢彩。
白琉璃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心想他是有资格陪伴自己的。
白琉璃把无心当成了“自己人”。而在自己人面前,他毫无保留的露出了本来面目,导致无心立刻就起了外心————无心发现他喜怒无常,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人。
无心每天都要为他预备数目不定的几顿饭。早饭通常是很简单的,是酥油茶和糌粑,或者是面饼蘸蜂蜜。午饭就不正式准备了,无心可以随便烤点小东西给他吃。到了下午,无心要提前许久开工,因为摆在他面前的食材,很有可能是一头气势汹汹的大活羊。
除去固定的三餐,无心偶尔还要为白琉璃预备夜宵。不停的忙碌在火与锅之间,无心并没有落到好话,因为白琉璃肆无忌惮的挑三拣四,仿佛先前为他预备饮食的人全是御厨。到了夜里,白琉璃在床上闹失眠,翻来覆去的卷起满室腥风。无心远远的避开他,,朦朦胧胧的想要尽快入睡。然而肩头忽然被他推了一下,他开口唤道:“无心?”
无心装睡,不想理他。
身后起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随即后背一暖,是白琉璃欠身贴上了他。柔软的丝绸袖子拂过了他的面颊,白琉璃很执着的去扒他的眼皮:“无心?”
无心装不下去了,只好做如梦初醒状:“啊?”
白琉璃说道:“我睡不着,你给我唱首歌吧。”
无心眯着眼睛不想睁开:“你不是说我唱得不好吗?”
白琉璃向后躺回去了:“唱吧。”
无心打了个轻飘飘的哈欠:“不唱了,还是睡吧。”
然后他的小腿一痛,是被白琉璃狠狠踢了一脚:“唱!”
无心叹息一声,背对着他清了清喉咙,用很苍凉的声音唱起了地藏经。白琉璃侧身望着他的背影,又伸手摸了摸一他的后脑勺。
无心白天要干活,夜里要唱歌。干活唱歌倒也没什么的,反正吃饱喝足有力气。不过除了干活唱歌之外,他发现自己和白琉璃真是无话可说。白琉璃带上墨镜撑起一陽一伞,能在门口一坐坐上小半天。在门口坐腻了,他转身进入他的密室,关上房门继续一声不出。
无心很寂寞,于是在白琉璃的口粮中克扣了一些,用食物向牧民换了两只雪白的小羊羔。小动物没有不可一爱一的,小羊羔像两团小小的白云,咩咩的落在房前的草地上。无心算是有了个伴儿,时常抱着羊羔坐在草地上望风景。
白琉璃听到羊叫,无声无息的走出了房门。停在无心身后,他蹲下一身摸了摸小羊羔的瘦脊背,又摸了摸无心的脑袋。
无心侧过脸,低声笑道:“两只羊是一公一母,以后我们会有羊一奶一喝的。”
白琉璃不置可否的一眨蓝眼睛,没说话。
无心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对于母羊羔的一奶一很有兴趣。他每天都把两只小羊收拾得干干净净,及至门口的青草被它们啃秃了,他就用一根细棍驱赶着它们往水草丰美的河边走。眼看小羊一天一天的长大了,这天上午他去官寨背一袋荞麦面,回来之后就发现两只小羊全不见了。
他急坏了,远远近近的找了个遍,最后进屋问白琉璃:“附近有狼吗?”
白琉璃慢条斯理的往脖子上涂抹着一种古怪的白膏,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无心无可奈何,只好作罢。如此过了几日,他在房屋内外嗅到了一股子罕有的腐臭气味。趁着白琉璃出门去了,他一抽一动鼻子,觅着气味推开了房一中一扇木门。脑袋伸进去一瞧,他立时就傻了眼。
房一中空空荡荡,只在正中央摆了一只鼎似的大铁盆。盆中盛着两只血淋淋的死羔。羊羔身上不知怎的,会有无数的出一血点,咕嘟咕嘟的鼓出气泡,仿佛羊羔的尸体内部开了锅。
他走近了,低头细看。正有一条细长的虫子从冒泡的血孔中蠕出了头。
无心很生气,坐在门口等着白琉璃回来,从天明一直等到天黑。最后在太一陽一快要落山之时,白琉璃终于骑着大白马,远远的出现了。
无心打算对白琉璃做一番质问,不料白琉璃今天表现异常。从远方一直笑到近前,不知道他美的是哪一出。无心看了他那个喜滋滋的德行,话在口中就犹豫着没有说。而白琉璃飞身下马,开口便道:“无心,恭喜我吧,我要做父亲了。”
无心大吃一惊:“谁的孩子?”
白琉璃瞪了眼睛,从墨镜后面露出半圈眼珠:“当然是我的!”
无心又问:“还有人给你生孩子?”
白琉璃感觉他的言语都很不中听,于是抬手在他脸上拍了一下。等到白琉璃的手掠开了,无心的脸上显出了一个血点子,是不知被什么东西戳破了皮肉。
事后等到白琉璃消气了,才对无心说了实话。孩子的确是他的,因为他需要一个继承人。孩子的母亲是从汉地来的一个流一浪一女人,之所以愿意给他生孩子,是因为他给了女人一盒子雪亮的银元。现在女人藏在一处很隐秘的山洞里,有吃有喝。一旦把孩子生下来了,她自然就会带着银元回汉地去。
无心听了他的描述,认为那女人来历不明,所以很关切的追问了一句:“孩子真是你的吗?你别受了人家的骗。”
白琉璃生气了,把一条硬壳大蜈蚣塞一进了无心的领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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