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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 负

欺 负

回到朱雀院,司恬进门就愣了一下。

林西燕在院子里拿了一把长刀,上下挥舞。

司恬并不懂武功,但她也能看出林西燕挥刀并无章法,每一刀都是乱砍乱挥,气势凌厉,一陰一风沉沉。她不知道原来林西燕还会一点武功,她以为和她一样只是粗通医理。

林西燕一眼看到她,立刻收了刀。她的眼神冷淡而傲气,不过脸色略显绯红,比上午见到时多了些少女的明丽。

司恬友善地笑着:“原来你会武功啊。”

林西燕却冷冷道:“这点皮毛根本不能叫会。能杀人,不被杀,才叫会。”

她的话又直又呛,象撒了一把辣椒末过来。司恬尴尬地笑了笑。她已经自觉自己不象个十四岁的少女,而林西燕好象比她更加的一陰一郁,似乎有点难以相处。

司恬只好继续笑着和她搭讪:“我是腊月十五的生日,刚过十四岁,你呢?”

林西燕却不说自己的生辰,只道:“那你应该叫我师姐。”

司恬很爽一快地叫了一声“师姐”,笑眯眯地带着尊敬。林西燕的脸色立刻好了一些。

司恬又甜甜地笑着:“师姐比我早来,还请以后多加关照。

林西燕“恩”了一声,看着司恬道:“我以为师父只收一个女弟子呢,没想到又来一个你,不过也好,咱们也可以做个伴儿。”

司恬含笑:“七势门,只有我们几个弟子么?”

“当然不是!七势门门下有很多人,但是从不到兰周山来。这里其实是师父的一个住处。只住了他最亲近的几个弟子。这里地方偏僻,天梯又陡的让人要死要活,平时少有人来。”

司恬恍然道:“原来如此。师姐知道的真多,大师兄说有什么不清楚的都要请教师姐呢。”

“你是说商雨?”

“是啊。我听齐扬叫他大师兄。”

林西燕点头,脸上好象有一丝扭一捏一闪而过,转身就进了房间。

司恬心里一动……莫非她也是……

她走进自己的屋子,这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屋子干净整洁,摆设简单,用具不多,却一精一致清雅,价值不菲。床 上铺的是新被子,上好的云缎绣满了芙蓉。

她只有一个小小的包袱,正放在窗前的桌子上,里面只是几件换洗的衣衫。

她在窗前的长塌上坐下,午后的一陽一光正好,铺照着她的身上,她开始盘算着那一千两银子怎么花。可以买很多的血燕,还可以去请京城最好的大夫。

她情不自禁翘一起了唇角,三年的时间其实一点都不长,她在京城住过三年,现在想起来还不是弹指一瞬。倒是有些光一陰一的片段,因为特殊而在记忆里无限拉长,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久。所以,时光的长短应该是以留在心里有多少回忆来计算的。

坐了一会,听见林西燕在门外叫她。她赶紧起身到了院子里。林西燕道:“我带你去看看别处。”

司恬笑着:“多谢师姐。”

林西燕生一性一傲气,但到底还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被她几声师姐叫的很受用,态度也和缓了许多。

出了朱雀院,在玄武院的旁边还有一道小门。林西燕在前面领路,沿着甬道走了十几步,又是一层庭院。没想到小小的一方庭院里,还有一个青砖垒就的小池塘,有细细绿绿的一两个荷钱一性一急地从水里探出头来。若是夏天,想必是满院荷香。

“这是荷院,住了几个杂役和厨工。那是厨房,那是药房,那是浴一室,那是兵器室。”林西燕挨个指点,师姐的架子端的很足。

司恬感慨邵培的情趣,即便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也布置的如此清雅。她跟在林西燕的身后,从厨房边做过,又经过了药房。她心里激动了一番,师父说了朱雀专攻医理,若是自己用心些学,说不定日后自己就能将母亲的病调理好。

突然,浴一室的门一开,出来一个人,正是商雨。白色的绸衫随意的穿在身上,腰带松松的系着,衣领微掩,锁骨处的一片肌肤在一陽一光下光泽如蜜。刚洗过的头发披散着,随意的在脑后扎了一条发带。

他和早晨见到时完全不同,整个人,有说不出的一股味道。

他骤然出现在视野之内,司恬其实只是顺势看了一眼,但她的脸色却一下子红了,虽然他衣着整齐,却仿佛窥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地方一样,尴尬又心慌。

林西燕低声叫了声“大师兄”,脸也红了。

商雨施施然从两人身边路过,眼神斜也未斜,一股清新的气息拂面而去,如一缕风。走到大门边,他扔下一句话:“明日卯初时分在盛霞台等我。迟到了,可别怪我不客气。”话音未落,白色衣衫一闪,人已到了门外。那语气,真是傲气又严厉,师兄的架子端的很足,胜过师父。

“是。”

林西燕和司恬齐整的应了一声。等抬起头来,发现彼此都是一脸的红云。

“师姐,盛霞台在那里?”

林西燕指着兵器室旁边的一道小门,说道:“从这里出去往后走,是师兄们练功的地方。”

司恬道:“师兄们?齐扬也是师兄么?”

“哎,齐扬比我小一个月,我要叫他三师兄,好别扭啊。”林西燕第一次露出小女孩的一丝扭一捏神色来。

司恬笑笑:“那咱们私下里就叫他齐扬好了。”她也觉得齐扬看起来象个小孩子,那一份神色象极了小岸。

入夜,山里极是寂静空幽,清浅通透的月光透窗而入,如水般湿润了屋里的夜色,将一幕夜色划为半明半暗的两半,如夕一陽一入水,半一江一 瑟瑟半一江一 红。

新到了一个地方,司恬睡的很不安稳。又怕错过时辰,所以,这朱雀院中第一夜 ,她几乎是半睡半醒。

拂晓时分,她依稀听见隔壁林西燕已经起身了,有铜盆丁当的轻微响声,想是在洗脸。

她赶紧起身,穿好衣服。突然觉得下一身有些异样,肚子也有点痛。她将烛台拿到床 上一照,果然见到床 单上有一点暗一红色,她暗叫糟糕。赶紧脱一下一身上的下衣,又打开包袱,急匆匆地换衣服。

这时,林西燕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快点,司恬。”

司恬慌乱的应了一声。真是倒霉,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月信。她应了一声,赶紧收拾自己。

片刻之后,林西燕在院子里又喊了一声:“你太磨蹭了,我先走了。一会迟到了,大师兄会责罚的 。”

司恬手忙脚乱的弄好自己,连脸也顾不上洗就赶紧冲出门去。屋外晨曦未明,只是依稀可见路和人影。照着昨天林西燕指点的地方,她匆匆跑到兵器室旁的小门,门开着,应该是林西燕刚过去。出了甬道,她暗叫糟糕。空旷的平地上有两条山路蜿蜒,应该往那个方向?她急忙又折回到院子里,一眼看见厨房里亮着灯,她跑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正在那里烧火。

她赶紧问道:“请问大叔,盛霞台怎么去?”

那男子不说话,看着她只抬手比画了两下。司恬暗急,又问了一遍。那男子又比画了几下。这下司恬明白了,这男子是个哑巴。真是屋漏偏逢连一陰一雨。她急的直跺脚。那男子好象看出她的焦急,放下手里的柴,站起身就来到院子里,对她招招手,示意跟着他走。

司恬忙连声道谢。

出了小门后的甬道,男子手指东侧的一道山路,司恬道了声谢就急忙往山路上跑。跑了大约几十丈,就看见一个宽阔的平台,依稀见到几个人影。她心里一喜,忙跑上前去。

近了,果然是商雨,齐扬,和林西燕。

司恬不好意思的低头,乖乖道歉:“大师兄,对不起。我来晚了。”

商雨目光一凛,背在身后的手拿到了身前,手里赫然是一把长剑。剑未出鞘,他举起来在手中轻轻拍了几下,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司恬怯怯地伸出手,他真的要责罚?怎么责罚?

还没看清他的动作,眼前冷光一闪,手心已是一记刺痛。她不及呼痛,也不敢收手,他的剑又

落了下来。剑鞘在她的手心里足足打了七下。他下手毫不客气,动作又快又狠,她的手心火一辣辣的立刻就肿了起来。

齐扬急忙打圆场:“大师兄,好了好了,小师妹第一次犯错就打轻点好了。”

商雨哼哼笑了笑,又在她的手心里重重一击,司恬痛的腿一软,却咬牙没有缩回手。

“第一次打重点,以后才能记得清楚。”

司恬低声道:“大师兄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会了。”

商雨瞥了她一眼,又看着林西燕,说道:“师父说要出门一个月,让我先教教你们。其实,师父的意思是,看你们能不能吃得了苦,若是这一个月内觉得熬不下去,就及早走人,也别耽误师父的时间。”

林西燕很快应道:“我能吃苦。”

司恬咬着唇,手心里的痛楚仿佛顺着经脉一直往上窜,一交一 汇到心肺处,一阵阵的一抽一搐。

商雨指了指平台的西角,道:“今日先站梅花桩。”

司恬看去,只见有数十根一丈多高的梅花桩立在那里。她暗暗叫苦,先没想着能站多久,那么高的木桩,怎么上去还是个问题。

商雨负手走在前面,到了梅花桩前,长剑一抬,朝着最边上的一根木桩拍去,那木桩瞬间矮了下去,他似乎毫不费劲,抬手间就将二十根木桩拍进了地下数尺。和其他的木桩一比,矮了大半截。

司恬看的目瞪口呆,后怕不已。他刚才拍自己手心的时候,恐怕只是用了两分力气吧?要多谢他手下留情么?

商雨随意一指矮了半截的木桩,对身后的两个女孩道:“今天第一天,先站半个时辰。”

司恬和林西燕对视了一眼,眼神都带着惊惧,硬着头皮各自站上了木桩。

商雨转身走到五丈开外,手中寒光一凌,宝剑出鞘,一道银光似蛟龙腾出云海。

“齐扬,来吧。”

齐扬呵呵一笑,手里明晃晃的也不知道什么,一一团一 而上,罩住了商雨的宝剑。商雨的剑快的看不见手势,光影一团一 绕,如倏忽闪电,白驹过隙。司恬摇摇晃晃的站在木桩上,只听清脆的叮当之一声 如檐下的雨滴落于空阶,时而密集时而疏落,不象是在一交一 手过招,听那声音倒象是流水一抹琴弦。

过了一会,两人停了一交一 手。

齐扬有些懊恼地说道:“大师兄,这样不公平,你比我早练三年,我进步,你也进步,那我岂不是一直追不上你。”

商雨长剑一挽,笑道:“齐扬,我老了的时候,你还有三年的时间比我慢老啊。”

齐扬哀叫:“你的意思是,我老了才可能比的上你?”

商雨嘿嘿笑了两声:“我可没这么说啊,你老了也未必。”

突然他一扭头,朝着司恬看过来,将从木桩上掉下来的她,抓了个正着。司恬一阵脸热,赶紧又重新站上木桩,摇摇晃晃的努力稳住自己。

她从未练过武,身一子又比较单薄,结果不到一柱香的工夫,她从木桩上掉下来六次。林西燕好歹有些武功底子,比她强,只掉下来一次。

当她第七次从木桩上掉下来的时候,商雨的脸色很不好看,背着霞光冷冷的看着她。

此刻天光大亮,盛霞台前是悬崖,隔着云海是数座青峰,朝一陽一悬在青峰之顶,投射来明艳的霞光落在高台上。山风徐徐,越发吹的人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司恬羞惭的不敢看他。可是,她真的尽力了。如果不是身边的林西燕太“优秀”,也许就不会显得她如此笨拙吧?

“齐扬,去叫海力把荷花池里的淤泥挑一筐子过来。”

齐扬愣愣地跑过来,挠挠头:“大师兄,要这个干什么?”

商雨横他一眼:“快去。”

齐扬赶紧跑开。

等海力挑来一筐淤泥的工夫,司恬又掉下来一次。

商雨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她已经不好意思看他的脸色了,很自觉的低着头。

“海力,倒在梅花桩下面。”叫海力的青年男子将筐子挑了过来,一股恶臭立刻让人想要干呕。司恬又急又惊,眼睁睁的看着淤泥倒在了自己周围的木桩脚下。她一阵恶心,险些立刻扑到淤泥里。

林西燕脚下的木桩,也未能幸免。

商雨抱着胳膊站的远远的,面色比刚才好看了许多,甚是舒心的拍拍手,一扬眉梢得意地说道:“齐扬,我这法子不错吧。”

齐扬咧着嘴道:“大师兄,你这招也太损了吧,这可是两个女孩子。”

“严师出高徒,你知道什么?”商雨抬手就将一个暴栗敲到了齐扬的头上。

齐扬捂着脑门边跑边喊:“大师兄,你一点也不懂怜香惜玉,小心以后娶不到老婆。”

商雨脸一黑,提剑就追齐扬。齐扬嗷嗷怪叫着从盛霞台的西侧跑走了。

司恬想笑,却不敢分心。脚下的恶臭让人提心吊胆,不敢想象一会掉下去会怎样,于是分外的小心。

可惜,站梅花桩不是小心专心就一定能站的住的。

……

半个时辰之后,商雨不知道从那里转悠过来,象是踏春游曳尽兴而归,长剑挂在腰间,手里漫不经心的拿了根柳条。

他慢慢踱到木桩不远处停下,皱着眉头问道:“自己说,又掉下来几次?”

林西燕先说:“一次。”

司恬低着头,小声道:“五次。”

商雨看着两人一裤子的烂稀泥,挑一起眉梢似笑非笑:“果然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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